12

救援活動展開的異常艱辛，山野樹林間遭幾次大雪，幾乎封路。根據定位儀顯示位置，肖鳴等人在一天內找到了受傷落難的隊員，有些傷重的索性他們及時救援才讨回了一條命。搜尋範圍廣闊，漫天遍野的白雪讓人望不見前方的路。

偵察機在空中搜查了一夜，依然沒有陸行書的消息。

雪越下越大，蓋住救援的路，阻擋他們前行。這種天氣，即使是常年生活在山林裏的動物都紛紛躲起來，何況是可能受了傷的陸行書。他如果沒有遇難，那必然是躲在哪一處等風雪過去。

夏辰心神不寧地坐在軍用帳篷裏，眼前的電磁爐冒着熱氣，李北北煮了面給大家吃。天寒地凍地，夏辰的手也很冰。

“我這有幾個暖身貼，你要是冷，就貼裏衣上。”李北北過去搓了搓夏辰的手，呼了幾口氣，“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一會，傷員那有我和李克。”他見夏辰從過來到現在，臉色都很凝重，以為是這邊太冷了他不适應。生怕夏辰自個兒先病了，李北北不免有些擔心。

他給夏辰盛了一碗湯面，讓他趁熱吃。可夏辰哪有心思吃東西，坐着一言不發，還是李北北硬逼着他吃，才勉強喝了點湯水。

肖鳴從外邊回來，一身寒氣，李北北連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有陸将軍的行蹤了嗎？”夏辰立刻起身，放下手裏的碗，焦急問道。

肖鳴微微搖頭，使得夏辰又再次陷入沉默。

李克從裏側帳篷走出來，摘下口罩，把那杯給肖鳴的熱水拿過來喝，氣的李北北瞪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李克滿不在意地說：“都沒什麽大礙了，但是這條件畢竟不太好，還是得盡快把他們帶回軍隊裏。”

這次出的任務雖然達到目的，但大家也都受了傷，實在不值得慶幸。肖鳴思索後決定道：“你們準備一點外傷醫護用品留給我，一會跟着大家先回去。”

夏辰動了動唇：“你什麽意思？”

“大雪封山，光靠偵察機是沒辦法找到陸将軍了。傷員說他貌似受了傷，再耽擱下去，情況不樂觀，我打算帶幾個人親自進去找一趟。”

李北北疑惑：“可這樣子，你們進去不也很危險嗎？”

“再危險也得找着陸将軍，這是我的職責。”肖鳴不再多說，“請各位收拾一下東西，趕緊啓程回去吧。辛苦了。”

夏辰沒有動身，他冷冷說道：“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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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醫生？”肖鳴不解。

“我在帳篷等你們，陸将軍受了傷，還是有醫護人員在就近處好些。那些醫護用品，你帶不了多少進去，再說了，萬一他傷的重，你們懂醫治嗎？耽擱了怎麽辦？他是将軍，耽擱了你負責嗎？”夏辰咄咄逼人，表情冷漠，他很少說這麽多話，但今天就是杠上了，“肖副将，我不認為我在這會有什麽危險。請讓我在這裏等你們出來。”

這番話堵的肖鳴遲疑了片刻，正要拒絕，又聽李北北搭腔：“是啊，肖副将，我也願意留下來陪夏辰等着你們出來。萬一有個什麽情況，也好應對。陪同傷員回去，李克一個人就行，他能力比我們好着呢，一個人可以照顧很多個。”

李克不同意，誰說這兒不危險了，萬一敵人再回過來？他翻臉就要扯話，還沒開口，就被肖鳴打斷了。

“兩位說的很有道理，但是……”

夏辰冷聲道：“沒什麽但是的，就這樣吧。”

李北北悄悄碰了碰夏辰的胳膊，夏辰的氣勢怎麽比肖鳴還足啊。這兩天他特別嚴肅，和個陌生人一樣。大概是責任心太強？不過李北北也擔心陸行書，這可是他偶像。

“那好，我留幾個士兵在這保護你們。”肖鳴擰不過他。

“不用，兩個就行，其餘都帶進去找陸将軍。”夏辰有點不耐煩肖鳴的墨跡，但轉而一想，自己語氣太過惡劣了，心裏不免對肖鳴有些愧意，語氣一下子平和下來，“人多力量大，是吧。”

肖鳴從他的态度裏半天拐不過彎來，點點頭：“嗯……人多力量大。”

李克态度可沒夏辰那麽強硬，違抗不了肖鳴的軍令，無奈地先回了軍隊。臨走前，朝着李北北數落了好幾句：“就愛出風頭，這什麽地兒你知道麽你？很危險你知道不知道？和我回去多好，就知道瞎湊熱鬧，瞎做事兒。”

李北北翻了個白眼，轉身進了帳篷，末了不解氣又出去朝李克吐了吐舌頭。

肖鳴一行人送走了李克，沒磨蹭就準備好東西進山了，連着在裏頭找幾天，什麽都沒找着。真要按傷員說的，這麽多天下來陸行書恐怕也兇多吉少了。但不管怎麽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家的精力都被耗費的差不多了，肖鳴坐在雪地上，捏着一團雪搓了搓臉，清醒了。他站起來，一個人往山坡邊兒走。其中一個上校忙喊他小心，可肖鳴似乎是掉了什麽東西，蹲下身去撈，結果山坡的雪一崩，他自個兒也下去了。

“副将！”幾個上校沒來得及，轉眼間肖副将就不知道掉哪去了。

他們随着肖副将掉落處的痕跡，往下搜尋了好久也沒結果。風雪又大了不少，幾個上校跟迷途的羔羊一樣。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先回去彙報。現在僅憑他們幾個，別說陸将軍了，連個肖副将都給失散了。

而外頭焦心等着的夏辰等了近乎一個星期，等到這樣一個結果。上校們回來時，天色已晚，他們打算第二天天亮了再啓程，省的帶着兩個醫護人員再出點什麽岔子。打算趕緊回去找人救援，順便補給。

夏辰知道後，沒說話，早早的就往帳篷裏躺下睡了。可隔天清早，李北北一覺睡醒，發現夏辰不見了，連帶着沒了的，還有一些醫護用品和幹糧，以及李北北帶來的暖身貼。

如果被楊宇知道夏辰這麽亂來，只身一人進了大雪覆蓋的山林找陸行書，他大概會十分後悔幫助夏辰來了軍隊。不說別的，夏辰家裏頭，一個年近80的老爺子，一個精神失常的爸爸，就剩他一根獨苗。萬一有個好歹，楊宇非得被元帥活活扒層皮。

還好楊宇也不知道夏辰這麽胡來，否則這會兒肯定在家裏找繩子上吊。

夏辰沒什麽信心可以找到陸行書，可他如果不來找陸行書，選擇和大家一起回去。那麽，陸行書一旦有個好歹，他這輩子都會後悔。他一個Omega，沒受過專業的訓練，也沒有實戰經驗，來這種地兒和送死一樣，他比誰都清楚。

但他還是來了，他要找他的陸行書。他等了他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找着了，好不容易和他說上話了。怎麽一個任務就說人失蹤了，那既然失蹤了，就找呗。他算過了，他胃口小，包裏的幹糧省着吃夠吃一個月，一個月後，雪就開始融化了，一定能找到的。

陸行書那麽厲害，都當上将軍了，不會有事的。

他反反複複地在心裏默念這些，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态。說不出什麽感覺，就是繃緊了神經，可以不吃飯不睡覺那種。雪地被他踩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今天是晴天，陽光很好，他不覺得冷，就是手腳有點僵。

整片大地因為瑩瑩白雪，将人映的亮堂。夏辰呼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袋開封的壓縮餅幹，就着地上的雪吃了幾口，又恹恹地塞回棉衣口袋裏。一天一夜了，夏辰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晚上的時候，他為了安全，爬到樹上休息。

爬上去了，也不敢真的睡着，怕摔下來。睜着眼睛醒了一晚上，周圍黑漆漆的，下邊還有一些夜間動物活動，讓人怪害怕。夏辰喘氣都不敢大聲，到天亮才敢下來，走幾步就喊幾聲陸行書的名字。

疲憊感遠遠超過平常熬夜工作的程度，夏辰眼皮沉重，腦子也發嗡，可身子卻開始燥熱，呼吸漸漸急促。他坐在地上，拿出自己的抑制劑，往手臂上紮了一針。疼痛感在寒冷的氣息裏，顯得十分渺小，夏辰沉沉吸了一口氣，閉緊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Omega真不是人當的，還得受這個罪。

正嘀咕着小情緒，夏辰一擡眼，完了。眼前這頭龇牙咧嘴，渾身雪白，頭部和腳呈淺象牙色的家夥，應該是雪狼。夏辰記得，雪狼一般是晚上才出來覓食的，怎麽大白天的給他碰上了。

真的是極其倒黴，幸好只有一匹。夏辰緩緩起身，從腰側掏出了從上校那偷的槍。他沒開過槍，拿着有些不利索。雪狼氣勢洶洶，絲毫不懼怕夏辰。在它眼裏，夏辰就是個落單的新鮮食物。

“你冷靜點。”夏辰試圖溝通。

雪狼呲牙，發出咕嚕嚕的狠勁兒，拒絕溝通。

“我剛打了抑制劑可能不大好吃。”夏辰小時候看動物世界，還蠻喜歡雪狼這種物種的。再看眼前這頭，毛色不錯，品種估計挺稀少。他不忍下狠手，朝着它的腿開了一槍。槍聲驚的幾只鳥叫喊起來，從壓着雪的樹丫中飛出來。

雪狼受了傷，嗷嗚地慘叫。夏辰立刻收起槍，趕忙跑，它這是在喊同伴。夏辰也确實猜的沒錯，不一會兒，不遠處就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雪狼，一只只窮兇惡極地追着他跑。夏辰本來就體力不支，現下心裏慌張，更是跑不快。

他挺後悔的，剛幹嘛不一槍嘣了它。

陸行書還沒找着，他今天卻要死在狼口裏。夏辰整個人都非常驚慌，除了小時候那次綁架，他從來都是順順當當，沒和死亡搭過邊兒。他喘着大氣，不停地跑，時不時還朝後面随意開兩槍，很快，子彈就沒有了。

他把手槍丢在地上，眼前是一處雪坡，很高，但因為是傾斜的，不至于摔死。夏辰瞧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狼群，眼一閉，直接從雪坡滾了下去。狼群也窮追不舍，紛紛追趕下來。夏辰整個人都發暈，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麽速度在滾動，只感覺似乎有一只雪狼追上他了，利齒撕破了他的棉衣衣袖。

他睜眼，只覺得身子一輕，不在雪地上了。那只撕破他棉衣的雪狼嗷嗚嗷嗚地吼，和他一起滾到雪坡的盡頭，再往下就是懸崖。夏辰什麽想法都不存在了，他下意識的伸手，随手抓住了一根挂在懸崖上的藤蔓。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那麽迅速地去抓這根藤蔓，也許是求生意識，也許是他反應能力快。而這一舉動，令他死裏逃生。這個懸崖不高，夏辰緊緊抓着藤蔓，大口呼吸，心跳急速跳動，他的腿已經軟的一塌糊塗。

往上，是站在雪坡口等着他的雪狼，往下，是可以看到底的荒蕪地面，還有那只雪狼的屍體。夏辰咬了咬牙，不顧掌心的疼痛，順着藤蔓慢慢往下爬。藤蔓上殘留着他的血跡，可此時此刻，他害怕到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雖然崖底肉眼可見，但是真的爬下去還是花了不少時間。等夏辰到底下站穩了，天色都快暗了。他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把綁在自己身上的雙肩包取下來，打開檢查了一下帶來的醫護用品和抑制劑有沒有損壞。看到都完好，只是破了點外包裝後，他松了一口氣。

夏辰覺得自己一身冷汗，站都站不起來，渾身疼。

休息了好一陣，天色已經入夜。夏辰打着帶來的手電筒找安身的地方，起碼還得找棵樹。不然又不知道要從哪冒出幾只雪狼來，他下回可沒這麽命大了。

其實夏辰一直覺得他和陸行書是天生一對，他們的初遇，他們的重逢，都像是上天預留的篇章。一切都那麽巧合又像是命中注定，包括現在，夏辰在一處洞**看到了隐隐光亮，裏頭是靠着石頭，歪着腦袋沉沉睡着的陸行書。

夏辰前一秒還在為白天被狼群追趕掉落懸崖而自感倒黴，下一秒，他木讷着走進這個洞穴。看到一身狼狽的陸行書，抹了抹眼睛，無聲地哭了。

陸行書确實傷的不輕，不然不至于夏辰一個大活人這麽大聲響都吵不醒他。夏辰檢查了他的傷口，發現已經上過藥了，而放在陸行書身邊的破爛背包裏，有很多随身攜帶的外傷醫藥品，還有一些幹糧和保暖的東西。

夏辰摸了摸陸行書的額頭，慶幸沒有發燒。反倒是陸行書身體溫度不高，呼吸也極為緩慢。夏辰拿出從李北北那拿的暖身貼，在陸行書裏衣上貼了幾個。又把陸行書蓋在身上的棉布裹嚴實，身後是陸行書之前點的火堆，已經快熄滅了。

一旁還有一些血淋淋的東西，仔細一看，是一張剝下來的蛇皮，和殘餘下來的蛇骨。應該是陸行書烤着吃補充體力的，夏辰想着剛不是摔死了一頭雪狼嗎，明兒一早，他也去拖了來給陸行書補補。

誰讓它還把自己的棉衣給扯破了，夏辰記仇。

他拿着手電，在外邊随便撿了點柴火，回洞穴裏把火重新點燃了。他烤了烤手，舍不得用包裏剩下的暖身貼，回頭又看看安然熟睡的陸行書。夏辰抿了抿嘴角，突然覺得這兩天遭遇的這些都不算什麽事兒了。

因為他終于找到陸行書，他沒死，他活的好好的，還能弄死一條大蛇烤着吃。

夏辰坐到他身邊，輕輕靠着他，不敢使力。現在的陸行書，安安靜靜的，沒了平時那副沉穩樣，也沒了平時那副威風樣。夏辰心裏一陣發酸，真的找着了，他又想哭。夏辰揉揉眼睛，抱着膝蓋抽泣起來。

半晌，一只手摸在他腦袋上，寬大厚實的手。

“小醫生？”陸行書的聲色沙啞，像是很多天沒開口說過話的樣子。他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只覺得渾身都暖了，傷口也不那麽疼了。身邊有人輕輕的在哭，聽聲音很熟悉，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這個人的腦袋，喊出了小醫生三個字。

“我姓夏，不姓蕭……”夏辰擡頭，擦了擦眼淚，很委屈地聽歪了。

但陸行書腦子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對方什麽。等清醒過來後，看着滿臉淚痕委屈的要命的夏辰，才清晰了思路。極其震驚的喊道：“夏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