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陸行書喊得太用力,牽扯了傷口,不免皺緊眉頭。夏辰連忙按住他的肩膀:“別亂動,我剛給你換了藥。”

陸行書哪顧得了這麽多:“夏醫生,你怎麽會在這?”眼前的夏辰穿着一件被扯破了的棉衣,渾身都髒兮兮的,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眼眶發紅含着淚,時不時地就往下掉一滴。平時總一副清冷的樣子,今天像個小可憐,鼻子也哭的微紅,一雙眸子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就那麽直直地盯着陸行書。

“是救援隊伍帶你進來的?”陸行書看他這樣,擔心道,“你受傷了?”

夏辰用手背擦了擦臉,濕漉漉的一片,他聽着陸行書的聲音,揪緊的心終于松了下來。本想着悄悄地哭,沒想到還被發現了。發現了就算了,還奇怪地停不下來。夏辰帶着哭音,搖搖頭哽咽道:“他們沒找着你,肖副将也不見了。”

陸行書急忙問:“肖鳴不見了?”

“他和救援隊失散了。”夏辰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些,因為冷,小心翼翼地朝陸行書身邊靠近了些。

只是失散,那還好。肖鳴是個身經百戰的軍人,在這種雪林中簡單的求生能力還是有的。陸行書放下心來,繼而問夏辰:“那你是和救援隊一起進來的?他們人呢?”

夏辰低下頭,輕聲:“我自己進來的。”

話音剛落,陸行書都覺得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可看夏辰那副樣子,陸行書頭疼:“胡鬧!”他怒聲,傷口也不自覺的受到拉扯,疼痛感蔓延開來,陸行書呲牙。為了顏面,他沒喊疼。

夏辰轉身從包裏翻出一些止痛藥,沒有熱水,雪水又太冰,他讓陸行書含在嘴裏慢慢融化了咽下去,還主動認錯:“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不然傷口又要疼。”他一碰到陸行書,脾氣就從裏軟到外。

更何況現在陸行書還受了傷,夏辰更是硬不起脾氣來。伸手扯了扯陸行書的衣角,好聲好氣地問:“你餓不餓,我帶了壓縮餅幹。”陸行書含着藥,沒什麽胃口,夏辰在他的視線裏出奇的柔和。

“為什麽自己來,太危險。”咽下融化的藥後,陸行書開口,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

夏辰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來救你。”

“怎麽救?”陸行書非常的冷靜,他淡淡開口,心裏卻是已經翻天覆地。小醫生一個人貿貿然來救他,出事了怎麽辦?他不是軍人,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如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求生?陸行書望着他,目光平和,“你知不知道,即使沒有敵人,這裏的雪狼也非常的兇狠。”

“我知道。”夏辰點點頭,回憶起來還心有餘悸,“白天已經被追過了。”

陸行書只覺得自己的傷口要再次裂開了。他緊張地支起身子,抓住夏辰的肩膀,擔心道:“有哪受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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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辰想了想,老實地攤開手:“擦傷有一點,棉衣被扯破了,其他沒有了。”他呆呆地看着神色不佳的陸行書,心裏有些慌,卻又有些開心。陸行書是在擔心他嗎?表情怎麽可以這麽帥,還這樣盯着他看,讓人心髒都加速了。想着,夏辰臉紅了。

幸好火堆的光令陸行書發覺不到他的害羞,只以為他是吓傻了,微微嘆了口氣:“知道給我上藥,怎麽不知道給自己上點藥。”他伸手輕輕握住夏辰的手,從口袋裏随手挖出一瓶消毒藥水,按開了出口,給夏辰噴到傷口上,“忍着點。”

夏辰抿着唇,用力點點頭,随後嘴角上揚。

而陸行書專注的給他噴藥,又用包裏的紗布給他纏了幾圈,包紮的可醜。

“不可以再有下次。”

“嗯。”

“本來我一個人困在這,現在好了,兩個人。”

夏辰沒接話,随後往陸行書身側靠緊了些:“太冷了,陸将軍。”

“你給我身上貼的這些,沒有了嗎?”暖身貼持久度很好,陸行書裏衣上貼的那幾個還在持續散發着溫暖。他想扯下來給夏辰,卻被夏辰按住手告知,扯下來就不暖了,會失效。無奈,陸行書只能讓夏辰貼緊他取暖。

眼前的火堆的火焰越來越小,夏辰打了個哈欠,眼皮打架。他揉了揉眼睛想去加柴火,陸行書拉住他的手腕:“你睡一會,我不困。”

可是躺着睡太冷,坐着睡又東倒西歪的,夏辰也不知道怎麽休息才好。陸行書看出他的猶豫,遲疑了一會,對夏辰說:“靠我肩膀睡。”說這句話的時候,陸行書的聲音很溫柔。

夏辰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他不會放過這種機會。老老實實地把腦袋靠在了陸行書的右肩上,因為太過疲憊,白天也被追的太慘,沒一會就進入了夢鄉。夢中的陸行書特別溫柔,抱着他說情話,很肉麻,但是夏辰很喜歡,身子也很暖。

陸行書瞧着已經含糊着說夢話的夏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他把自己蓋着的棉布一手蓋到夏辰身上。然後,又摸了摸夏辰的腦袋,松了一口氣。

還好小醫生沒事。

說不生氣是假的,說不開心也是假的。氣的是小醫生不顧危險孤身一人來找他,開心的也是小醫生不顧危險孤身一人來找他。小醫生到底是不是喜歡他,心裏有沒有他,陸行書覺得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貌似更加喜歡小醫生了。

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清醒過來時,眼前的人真的是夏辰。陸行書又驚又喜,得知夏辰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陸行書幾乎一顆心都悸動了,可表面還要裝作不近人情的冷漠樣子,指責小醫生的不是。

他是理智的,但此刻,他覺得理智并不重要。特別是看到小醫生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聽到那句‘我來救你’時,那種要蓬發而出的情感,逐漸占據了他的大腦,充斥着他的神經,讓他做出理應錯誤的判斷。

他喜歡小醫生,可真喜歡。

這次任務的本意是躲夏辰,卻偏偏又給夏辰追上了。陸行書側目一眼睡着的乖巧夏辰,心想,不躲了。他對于感情向來坦誠,于是陸行書認命般自語:“挺好。”

夏辰終于睡飽了,一覺醒來,自己枕着雙肩包,身上蓋着棉布。他是被香味誘醒的,饑腸辘辘地朝四周看了看。身側的火堆上面駕着一只類似烤兔子的動物。陸行書從外頭進來,身軀高大,遮住了微薄的陽光。

“餓了吧,一會就熟了。”陸行書走過去,慢慢坐下,一雙手靠近火堆取暖。

“陸将軍你怎麽還跑出去抓兔子,傷口又裂開怎麽辦?”夏辰板着臉,滿是較真。他伸手,要看陸行書的傷口。

陸行書一把握住他的手,沒用力的那種握法,指腹輕輕在他手指上搓揉:“我自己換過藥了,不疼。你呢,手還疼嗎?”

“……不,不疼了。”

夏辰注意到陸行書的動作,耳後微紅,連忙抽回手,又後悔起來。說不定陸行書只是無意的,這麽好的便宜他居然沒占。失策失策,太緊張了。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陸行書已經專注的去弄兔子肉了,夏辰癟了癟嘴,坐到火堆前:“我還沒刷牙。”

“我都大半個月沒洗澡了。”陸行書說完就後悔了,急忙扯下一只兔腿給夏辰,堵住了夏辰即将要說什麽的嘴。

夏辰咬着香噴噴地兔子肉,心想:大半個月沒洗澡身上的信息素都這麽好聞。

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西施一年不洗澡都香。

陸行書的求生意識很強,即便是受了傷掉落雪坡,也能麻利地找東西吃。當時他摸索到這個洞穴養傷時,發現裏頭栖息着一條冬眠的毒蛇,怪不得沒有動物敢靠近這個洞穴。陸行書二話不說,拿起匕首麻利地把毒蛇給削了。

身上的傷口疼的發麻,他也冷。在洞穴裏架了火堆,一邊烤蛇肉一邊給自己上藥,心想着等傷口恢複一些了,再找地方爬上去。沒想到,才休養了沒幾天,夏辰來了。到底是醫生,上藥和處理傷口的手法比自己好多了。

這不,今天都可以走動了,還能抓兔子。雖然傷口還疼着,但總不能讓夏辰光吃壓縮餅幹。

他帶着笑意望着夏辰:“怎麽樣?”

“嗯?”

“兔子肉,香吧?”

夏辰咽下嘴裏的,顧不上回答又咬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含糊着出聲:“好吃。”

陸行書滿意地挑了挑眉,可沒想到夏辰下一句就是:“餓了真的什麽都好吃。”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從小吃的東西都是專業廚師做的,來軍隊後,也由李北北一路照應着他的味覺。如今,又餓又累的他,真的覺得什麽都好吃,除了包裏的壓縮餅幹。

那玩意真的燥的慌,咽都咽不下去。

“昨天我下來的地方,有只摔死的雪狼,那能吃嗎?”

不吃白不吃,那頭狼追的可兇。夏辰嚼着兔子肉,心裏惦記着吃狼肉。陸行書知道他有些小記仇,肯定是這只雪狼昨天把夏辰害狼狽了。他摸了摸下巴,應道:“我們在這可能還得待上幾天休養,那頭狼正好補身子。”

他得知夏辰掉下來的地方有根藤蔓,說是要去看看。但早上抓兔子時用了大把體力,傷口也隐隐作痛,不禁讓他面色略微蒼白。夏辰立馬注意到了,他讓陸行書好好休息,一會他去把狼拖回來。

陸行書不信:“就你這點力氣,算了吧。”

“我力氣大着呢。”夏辰心情略好地說,緊接着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橡皮大小的黑盒子,“昨天忘給你這個,我從一個上校的帳篷裏拿的定位儀。”盒子裏頭是一枚微型定位儀,不過是處于關閉狀态。夏辰也不懂怎麽開,今天吃飽了才想起拿出來給陸行書。

“看來我們用不到那根藤蔓了。”陸行書突然伸手揉了揉夏辰的腦袋,贊許道,“做的不錯,夏醫生。”

怎麽感覺陸行書有點和之前不一樣了呢?

說好的避嫌呢?

夏辰傻乎乎地愣着,反應不過來這落差。只見陸行書熟練的開啓了定位儀的功能,他把這枚定位儀放到自己褲袋內側的隐藏袋裏,和夏辰解說:“他們應該發現你偷拿了這個,救援隊肯定會搜索這個定位儀的信號來營救你,我們這兩天就在這安心等着。”

反正陸行書也傷着,他們也只能安安分分地等救援。

“那萬一他們不找我呢?”夏辰擔心道。

“那等我回去就降了他們的軍銜。”

“……”

還降軍銜呢,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得去。夏辰拖着狼尾巴,在雪地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他累的大氣喘不上一口,真被陸行書說的正着。夏辰一屁股坐在地上,賭氣似得踹了一腳凍得硬邦邦的狼腿。

重,吃什麽長這麽大的,也不知道生前減減肥。

他是趁着陸行書小憩的時間出來的,想趕在晚飯前回去給他烤一頓狼肉。夏辰沒經歷過野外求生,但他是個醫生,他會肢解。不如根據醫學實驗課上教的,先肢解了這頭狼,把今晚要吃的部分帶回去。夏辰想着,手已經摸出了帶着的匕首,開始實施了。但想象很充足,現實很殘酷,這頭狼凍得硬邦邦的,切起來都費勁。

夏辰的兩根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了,也沒順利切下一只腿來。喪氣地把匕首扔的老遠,夏辰不解氣的又踹一腳,可憐這頭狼都死了還要被這麽折騰。但生氣歸生氣,匕首還是不能丢的。夏辰無奈,只能走過去撿。

一回頭,陸行書站在不遠處,兩手插兜,面帶笑意,被發現後稍稍捂着嘴換了個正經表情。

“就說你拖不動的。”居然還踹它。

“……”

“還想肢解它,野心不小啊,夏醫生。”可惜刀子都插不深。

“……”

“匕首不能亂扔,防身用的。”垂頭喪氣乖乖去撿的樣子真是可愛。

夏辰羞紅了臉:“你跟在我後邊為什麽不出聲,為什麽偷看……”他一直在陸行書面前裝作自己很獨當一面,唯獨幾次示弱。剛才的小脾氣,夏辰大多都只一個人的時候才發作,偏偏被陸行書看到了。他不開心了,沉下臉,心裏又羞又惱。

他不喜歡陸行書看到他不好的一面。

夏辰走過去嘟囔一句:“我平時不這樣。”

陸行書笑而不語,過去抗那頭慘兮兮的狼。

夏辰急忙扯住他的衣角:“你的傷……”

“夏醫生,你的止痛藥特別好使。”他湊近了,靠近夏辰的臉。夏辰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連連退後兩步,心跳撲通撲通的。

怎麽回事啊!

陸行書怎麽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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