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首都孤兒院的老院長前些年退休了,身體也一直不好。調查期間,新院長對于李北北的事情印象不深,所有情報都來自于往年的檔案。前兩天陸行書派人過來的時候,老院長正在住院,前去打擾并不太好。

況且他們只是想核實李北北收養的實情,就沒有驚擾老院長。

誰知新院長去探望老院長的時候,提及了這件事情。因為年幼時的李北北太過特殊,老院長記憶猶新,主動要求和調查人員見一面。是今天下午收到的聯系,陸行書和老院長約了時間,順帶着把夏辰也帶上了。

這間孤兒院的年份比較久遠,因為是由國家出資辦起的,所以設置都還算新,隔些年就有人來檢查翻新,确保孩子們能有一個舒适的家園。

老院長大概70歲左右的年紀,他請陸行書和夏辰坐下,親自給他們泡了茶。夏辰想要幫忙,卻被老院長顫顫巍巍地拍拍手,和藹道:“坐吧,我去拿相片。”夏辰怔怔,想到了自己的外公,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曬太陽。

“那孩子現在是叫……叫北北對嗎?”

陸行書答道:“是的。”

“我還記得當年是一對姓李的夫妻收養他的,那對夫妻人很好。結婚五年都沒懷上孩子,就來我這了。”老人家叨叨絮絮地說,時不時發出一聲嘆笑,“那麽多個孩子,偏偏選了他,真是好心。為了讓北北接受他們的領養,每隔幾天,這對夫妻就會來一次孤兒院,和北北說話,玩耍,給他買好吃的。”

時隔多年的照片邊緣發黃,被老院長裝在一只透明的塑封袋中。他枯瘦的手從裏邊拿了兩張照片出來,放到茶幾上,自己也慢慢坐下。與此同時,塑封袋裏還有一個鐵盒子。照片是彩照,裏面的李北北依然瘦小。他面色陰暗,兩頰消瘦,擺着一副不喜言語的寡默樣,別扭地坐在紅色的小板凳上,手裏攥着一塊餅幹,眼神麻木且冷漠。

另一張照片,是李北北的養父母。那時候的小夫妻還挺年輕的,李媽媽穿着一件粉色的大衣,李爸爸難得地穿着西裝。他們一人一邊牽着李北北的手站着,兩人都非常高興的樣子,只有站在中間的李北北,呆呆地望着鏡頭,卻比第一張照片裏少了些冷漠。更多的,是困惑。

“那時候,北北來我們這兒已經一年了,這張照片是他剛來的時候拍的,不愛說話也不愛笑。起初我們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或是有自閉症。後來發現他只是不喜歡和人接觸而已。”老院長也沒有忘記他們來的目的,把那個鐵盒推過去,“這是當年把北北撿回孤兒院時,從他身上發現的。”

陸行書拿起鐵盒,感謝道:“有勞您這麽多年還保留着。”

“剛撿到北北的時候,他瘦到皮包骨頭似得。手臂上還有很多的針孔,每晚睡覺都抽搐,夢魇。我太心疼了,所以印象深刻,他被領養後,這份東西倒成了念想。”老院長也花了很長時間和年幼的李北北溝通,才令他慢慢開口說話。因為沒有記憶,随着心理的陰郁淡化,李北北也會經常像個跟屁蟲似得跟在老院長身後。

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李北北不愛玩,他總是安安靜靜的。老院長肩膀不舒服的時候,還主動給他敲敲,非常的乖巧懂事。

夏辰聽後,捏緊了拳頭,好半天不知該問什麽。

他從來不知道李北北的童年會是這樣的,這和現在的李北北完全是兩個人。陸行書打開鐵盒子,看到裏面的是一塊鏈牌,上面刻着‘0027’。這是實驗室裏一般的命名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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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無疑,李北北是活體實驗了。

“請問,這個牌子是什麽嗎?”老院長不大清楚,看到夏辰凝重的神色,也有些不安起來。夏辰沒有說話,倒是陸行書随便編了個理由湊合過去,以免老人家擔憂。老院長點點頭,繼續道,“其實我去看過他的,是在兩年之後,他在首都的一所普通小學裏就讀。但是不巧,我的唐突被他養父撞見了,并告訴我說,北北已經不記得在孤兒院那些事情,默認自己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希望我不要再來打擾。”

其實很多被收養的孩子心裏都會有這樣一塊誤區,在養父母的溫柔以待下,曾經內心的空虛和傷痛就會慢慢轉變成自我催眠。潛意識裏去問養父母自己的出生,和得到的愛。一旦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的記憶也會随之被填滿,成長的空缺會消失。

久而久之,曾經不幸的記憶就會被封存,出現替代曾經缺失性人格的新型人格。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夏辰卻并不開心。談完出來,已經是七點左右,老院長留他們吃飯,被夏辰婉拒了。他此時此刻真的吃不下任何東西,更別說是期待了一天的,和陸行書的晚餐了。

一路上,他沉默着。陸行書把車開到江邊,帶他下來吹吹風。

這個點,江邊人不多,夏辰趴在欄杆上,看着波瀾不驚的湖面,突然說:“我想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知情的人并不多,上面也想把範圍控制在一定局限內,我可以幫你去申請調查資格。”陸行書沒有反對,“但是所有行動,你都得跟我一起。你跟着別人,我不放心的。”

“謝謝,陸将軍。”

夏辰并沒有想太多,他的腦子充斥着李北北的過往。Omega本來就比別人要多愁善感些,夏辰素來性子淡,可也許是共鳴。李北北的遭遇總牽動着他曾經的一部分記憶,特別是聽到老院長說李北北手臂上都是針孔時,夏辰不自覺地渾身一顫。

“看來今天吃飯的時機不對。”陸行書惋惜道。

夏辰反應過來,急忙:“抱歉,我都忘了這件事……”他看了看手機,“都這麽晚了,我們現在去那家餐館也許來不及了……這,這怎麽辦?”

“我知道這一帶有一家小酒館不錯,吃不下飯,我們可以喝點酒。”陸行書側身,“會喝酒嗎?”

“會一些,可是你不是開車來的嗎?”

“有代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夏辰舒緩了情緒,和陸行書一起去了小酒館。今天是工作日,本以為會空閑些,卻不想進去後每一張小桌子都坐了人。夏辰猶豫着要不要換地方,陸行書卻老道的和一個服務員打了聲招呼。服務員認識陸行書,眼底放光:“陸……陸老板!好久不見,我這幫您去喊我們老板過來。”他收起那句差點破口而出的‘陸将軍’,一臉見着鬼似得欣喜。

服務員的表情讓夏辰納悶,但很快,他們就被安排在一間偏僻的包廂裏。正好說話與品酒都能清靜些,夏辰看了一眼裝修,內心還是很喜歡的。

“三年沒見了,還知道來我這光顧?”老板是一名Beta男性,人高馬大的,和軍隊的Alpha有的一拼。他穿着圍裙,端來一盤炸肉酥和一壺小酒,看了一眼夏辰,“這位是?”

“我們軍隊的夏醫生。”陸行書介紹,“夏醫生,這是我軍校的同學葉秦,轉業當廚師。”

夏辰微微點頭:“你好。”

“哎呀,千年老陸開了花,難得帶人來,這頓我得請。”葉秦爽快地說,“夏醫生,菜單上的随便點。”

夏辰好奇:“陸将軍以前都自己來?”

“是啊,我還以為他沒朋友。”葉秦毫不客氣地損陸行書,“結了婚後更是糟心,來都不來了,跑那瞎地方去蹲着。”

聽到這,夏辰心虛地低頭看菜單,不接話。葉秦性子大咧,也沒在意。反倒是和陸行書随意唠嗑幾句就忙自己的去了。他的小酒館來的客人大多是疲憊一天的上班族和朋友或戀人之類的人,都喜歡清靜。

陸行書給夏辰倒了一杯酒,暖黃色的酒液在燈光下盈盈,看上去非常甜美。

“是他自己釀的酒,這用的桃子釀的,很清甜,你嘗嘗喜不喜歡。”陸行書補充道,“度數不高,不用擔心。”

夏辰端起聞了聞,他沒好意思告訴陸行書,他喝過的酒頂多就是最普遍的啤酒。還從來沒喝過這麽精致的酒,平日裏外公不讓喝,他也沒什麽喝酒的欲望。唯一幾次喝酒,還是和楊宇吃小龍蝦的時候點的啤酒。

不過兩者都是酒,既然會喝啤酒,那夏辰自然默認自己會喝任何酒。

夏辰抿了一口,覺得這個酒入口不刺,回味甘甜,他挺喜歡的。

再說了,喝了酒之後的陸行書會臉紅嗎?會說胡話嗎?還是依舊一本正經?酒後吐真言是真的嗎?夏辰想一想就覺得期待。

“陸将軍,你怎麽,怎麽兩個腦袋?”

一壺酒下肚,夏辰開始晃眼。他指了指陸行書的頭,疑惑着擺擺手,然後開始數。一個,兩個,三個,陸行書今天有三個腦袋。

“陸将軍,我……我暈。”

夏辰說完,‘咚’地一聲栽在桌上。

葉秦正好來上菜,一瞅,連忙聞了聞酒杯裏的酒:“啊呀壞事了,我上錯酒了,這個度數高。”

陸行書腦殼子疼,怒氣沖沖地吼一句:“你能不能靠點譜?!頭一回帶人來就上錯酒!”他過去扶起夏辰,輕輕拍拍他的臉,“夏醫生?夏醫生你還好嗎?”

“唔……”夏辰迷迷糊糊一聲,一睜眼,看到陸行書,就淚眼汪汪地告狀,“不好,我暈……好暈。”他的臉頰紅咚咚的,也不怕羞了,一頭栽進陸行書懷裏,打了個嗝,一嘴的甜桃味兒。

一旁的葉秦說:“完了完了,這是醉了。哎你別說,這醫生醉了真可愛。有對象了嗎?”

“閉嘴。”陸行書突然翻臉,抱起夏辰就要走。

葉秦也是開句玩笑,他的嘴天天沒個遮掩。陸行書卻滿臉不悅,眼底都快有殺氣了。葉秦心想,壞了。連着跟出去,追着陸行書說,“陸行書,你沒搞錯吧?你是不是喜歡這個醫生?”

“幫我喊個代駕。”

沒有被回答的葉秦伸手指了指陸行書,滿面無語,但還是用手機幫忙喊了個代駕。葉秦來回走了兩步,靠在陸行書的車上,問:“怎麽着,你還想搞外遇?”

“……”

“陸行書,你家Omega可是元帥的親外孫,你得想想清楚。”葉秦也是為他好,他被逼婚這事兒誰都知道他不願意,不然也不會背井離鄉三年才回來。當初哥幾個都幫陸行書想過不結婚的辦法,但最後都栽在元帥的勢力裏。

不論什麽辦法,最後都行不通,只能活生生地看着兄弟進了婚姻的墳墓。

陸行書抱着暈乎的夏辰,坦言:“我要離婚。”

“拉倒吧,你要有本事能離婚,當年那婚還用得着結?”葉秦苦惱地抓了抓自個兒的腦袋,焦躁道,“肖鳴知道嗎?他沒阻止你?”

“他支持我。”陸行書道。

懷裏的夏辰咕叽一聲,睜開眼睛,一口醉腔:“不要說話,我要睡覺。”

葉秦:“……”

夏辰:“瞪什麽瞪?”

陸行書:“好好,我不說話也不瞪。乖,一會就到家了。”

葉秦:日……

話題因為夏辰無法進行下去,葉秦再三叮囑陸行書之後有空務必告訴他實情。陸行書敷衍着答應,上了車就去了就近的一家酒店。夏辰這副模樣,研究中心是回不去了。父母家又不方便帶去,別墅那大半夜的帶去估計第二天得傳到陸老爺耳朵裏。

思來想去,免得陸老爺對夏辰印象不好,陸行書選擇帶着夏辰來開房。

夏辰也乖,說不鬧騰就不鬧騰。他沒睡,微睜着眼睛,打着小嗝,呆呆地望着陸行書。

陸行書給他放床上,夏辰坐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委屈地吸鼻子。

“怎麽了?”陸行書見了,蹲下身,拿着一塊剛擰幹的熱毛巾給他擦臉,“難受啊?來,我擦擦,一會就不難受了。”

“抱。”

“啊?”

“抱我。”

陸行書一屁股坐在地上,太刺激,太快,這速度發展的他措手不及:“夏醫生,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确認彼此的關系,再發生點什麽?”

夏辰聽不進去,哀怨地伸手:“要抱。”

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抱的陸行書捂了捂臉,尴尬地咳了咳,伸手抱住了夏辰。他背靠在牆上,抱着夏辰的腰,而夏辰也站起來,摟緊他的脖子。陸行書被夏辰的頭發弄的微癢,不禁笑出聲,聲音沉沉,聽的醉酒的夏辰心也醉,更迷糊了。

夏辰蹭了蹭,聞着陸行書身上好聞的信息素不肯撒手,撒嬌着說:“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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