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道士,好玩兒

清早起來, 睜開眼看到的人是喜歡的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賴。

秦深咧着嘴“嘿嘿”笑了一陣, 撐着手從床上小心翼翼地爬起來, 踮着腳走了出去, 帶上門,轉身吓了一跳, “小王你要吓死我啊,怎麽不聲不響地站在我後面!”

王樂彬委屈, “老板,我在打掃衛生,剛好掃到這裏。”

秦深看到王樂彬拿在手裏面的掃帚和簸箕,咳了一聲轉移一下尴尬, “好好幹, 争取早日轉正。”

“我會的老板。”王樂彬用力地拍拍胸口,體校畢業就是不一樣,那胸肌發達的比一些女生都要大。“老板, 你怎麽從章先生房間裏面出來啊?”

“嘿嘿,老板這是從男朋友房間裏出來。”

“哦。”王樂彬點點頭,咦咦咦, 突然發現不對,睜大眼睛看着老板, “章先生是你男朋友?!”

“不行啊。”

“行行行,為啥不行啊,章先生那麽帥, 擺在跟前多多養眼啊。”王樂彬不好意思撓撓頭,“不過我喜歡軟萌的女孩子。”

“……老板又不會讓你改行去喜歡喜歡男的,打掃衛生吧,記得給中庭裏面的樹澆澆水,我還指望秋天了桂樹開花呢。”

………………

從樓上下去,秦深被在大堂裏面的客人吓了一跳,好大的黑眼圈。客人們哀怨地看着他,活像被抛棄的小怨婦。

六娘走過來跟他說,“老板,你昨兒個進去就沒有再出來,客人來了開不了房間,就在大堂湊合了一夜。”

知曉了前因後果,秦深連忙向幾位客人道歉,望鄉客棧規矩多,只有老板做了登記的才算是正式住店,吧臺下面放鑰匙的抽屜只有老板能夠打開,那個登記薄也只有老板能夠寫。

“實在是不好意思,讓諸位在外面睡了一宿,住店我給大家打八折吧,附送今天的早餐。”

得到了實惠,客人們都挺開心,哪怕沒有實惠,他們也不會抱怨啥,望鄉客棧不一樣啊,三界交彙處獨一份的壟斷生意,誰都得罪不起。

五位客人,四位用了華夏幣支付兩天房費,一位身上的現金只夠支付一半,另一半他想用葡萄來抵。

“老板,我在山上就是種葡萄的,別看我這個山葡萄個頭小、果皮厚,嘗起來還有些酸酸澀澀的,它可是釀酒最好的原料,做出來的葡萄酒讓人光是聞了就走不動道兒。”

虬髯大漢是挑着擔兒來的,兩個籮筐每一個都有兩百多斤的樣子,他那根擔子直接是用某種金屬打造而成,挑兩筐比人重的葡萄一點兒事都沒有。漢子從籮筐最上頭拿了一串葡萄下來,葡萄串兒果粒不多,整個看起來小小的,果皮外面蒙着一層白霜,挺可愛清秀。

秦深摘了一個嘗了嘗,酸的五官縮到了一塊兒,“這個葡萄味道真帶勁兒,我留下了,正好有個酒壇子空着,我用它們釀點兒葡萄酒。”

“好嘞老板,你用我的葡萄釀酒絕對錯不了,釀好了放上幾個月就可以喝,陳一些味道會更好。”大漢非常高興,他只不過是山裏面的一頭熊精,化形後形象太差,在人類世界根本混不開,只會種種葡萄,攢下了一點點家用。

從別人口中知道望鄉客棧開了,熊精喜出望外,他很想去虛度原對面的妖界看看,那邊的世界能夠更好的指引妖怪修煉,人間的環境對形象不好的妖怪實在是不怎麽友好。

熊精對這個看臉的世界已經絕望了。

“老板,外面有一老一小兩個道士。”将庭院內灑掃幹淨的五娘走了進來,藍色的短袖襯衣、藏藍色的及膝百褶裙、一雙白色的板鞋,腰間還圍着花格子圍裙,圍裙紮在纖細的腰肢上,小腰不盈一握。

六娘也是相似的打扮,只是腰間圍着的圍裙顏色不同。

這就是秦深給她們買的工作服啦,某寶下單,七套量體裁衣的定制款工作服不到一個星期就送到了手,六娘她們今天正式穿上了。

姑娘們愛美是天性使然,秦深作為老板總不好真的讓她們穿醫院護工似的藍衣藍褲,那樣做就泯滅人性了。所以最後下單的時候長褲變成了短裙,上衣的藍色是天空似的純淨天藍,下裙的顏色是黑夜般的深邃幽藍,都挺好看。

在秦深看來,很好看。

但六娘她們控訴秦深是直男審美,工作服穿在身上都把她們的美遮掩掉了,平白老了一百歲……

秦深大呼冤枉,他明明和回形針一樣orz。

五娘說了一聲就到廚房幫着仇寶成一起做早飯,她是姐妹中最會也最熱愛做飯的一個,時常向仇寶成請教做飯菜的小技巧。

五娘說外面來了一老一少兩個道士,秦深就知道是白水觀來人了。

客棧外,莫琛站在師父的身邊給他指客棧的方向,“師父,客棧的大門口就在你的正前方,門扉輕輕帶着,上面懸挂着一塊牌匾,牌匾上寫着望鄉客棧四個大字。你的右手邊是一根兩米多的黑色木杆,杆子上挂着一盞紅色的燈籠。”

張希垚順着弟子指的方向看過去,他問:“燈籠上寫了什麽字嗎?”

“沒有,就是一盞很普通的紅色燈籠。”

“哦,跟我說說客棧裏面。”

“嗯。”莫琛的視線越過栅欄看向裏面的主體建築,一一給師父描述裏面的情況,巨細無靡。

張希垚聽得老淚縱橫,緊緊抓着莫琛的手,“好好,你能夠看到真好。”

在華夏,佛道時有争執,明面上的、暗地裏的,出家人一直身在紅塵中,就不可能真正做到超然物外。在暗面上,他們争的就是望鄉客棧的駐店權利。

随着客棧主人的更換,駐店權利也在兩家手裏面更疊。

其他宗門很想分一杯羹,但兩家勢大,根本沒有輪到他們的機會。

客棧主人成了秦深爺爺後,駐店權利重新分配,秉持着先到先得的原則,誰先來誰先得到客棧主人的認可,誰就可以進入客棧。

張希垚是他那一輩的佼佼者,在他看來以自己的天資、悟性獲得資格那是輕而易舉、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趕路的時候就漫不經心。

他慢了,和尚動作卻不慢。

雖然兩人幾乎是前後腳到,但這種事兒講究一個緣分,張希垚與客棧無緣。

他眼睜睜地看着駐店的資格旁落他人之手,心中悔恨難當,這口氣憋到了現在。

“師父,要不我牽着你的手帶你走走看,說不定這樣可以帶你進去。”

張希垚有些不确定,“你能夠想到的前人也可以,但從未聽人說起成功過。”

“觀主,試試吧,說不定可行呢。”駕駛座上探出個腦袋,唐季德扶着方向盤說。

張希垚心動了,點頭同意。

莫琛牽着師父的手往客棧的方向走,到了門口,他說:“師父,這兒有門檻,跨過去就進客棧了。”

張希垚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一個字,“好。”

莫琛牽着師父的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客棧裏面又有了一些不同,員工多了人手充足,客棧的前院就栽種上了一些瓜果蔬菜,按照秦深務實的性格絕對不會種上花花草草只是用來看的植物。

現還矮小的西紅柿植株前,有個長發高高紮在腦頂上的瘦弱年輕人正在搭架子,莫琛進來他瞄了一眼就火速收回了視線,縮着肩膀,挪着步子躲到已經架好的架子後頭。

吓死狐貍了,道士啊。

莫琛的右手在虛空中抓了抓,師父不在身邊。他扭頭看向門口,師父失望地搖頭走回了車子旁,師父他進不去。

這個辦法不可行。

莫琛一腳踏進客棧就跟進入虛空、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張希垚跟着跨過去,卻一腳站在了比人高的草叢裏,一只生蛋的野雞吓了一跳,張開翅膀,“咯咯咯”跑了,一枚雞蛋掉了下來,直接砸在張希垚的腳上。

現實版雞飛蛋打。

張希垚從唐季德手裏面接過帕子擦鞋,布鞋上占滿了雞蛋液,碎蛋殼他已經撿了扔掉了。

莫琛看得見他的師父,張希垚卻看不見在客棧內的徒弟。

在客棧裏面忙完了一陣的秦深走了出來,看到初始印象從容淡定、老沉持重的莫琛一臉苦哈哈地看着門口。

“外面的是你師父?”

“嗯。”莫琛失望的點頭。

“無緣啊。”秦深搖搖頭,從門口走了出去。

張希垚和唐季德看着從虛空中出現的年輕男人,年輕人穿着簡單随意,眉眼帶笑,親和又不失穩重,陽光正氣,讓人充滿好感,很适合當道士嘛。

“老師父好,我是客棧的老板秦深。”

聞言,張希垚收起了打量的目光,哪怕這種打量充滿了欣賞,也不禮貌,“福生無量天尊,我是白水觀觀主張希垚,見過老板。”

唐季德随即作揖,“我是白水觀辦公室主任唐季德,見過秦老板。”

“觀主好,主任好。”秦深本來還挺随意,兩位道士一個賽一個鄭重,他也不得不收起輕松的神情正視起來。

莫琛這時候也從客棧裏面走了出來,站到師父身邊朝着秦深作揖。

現下,白水觀老中青三代中的中堅力量都在這兒了,紛紛看着秦深,秦深表示壓力好大啊,他不自然地扯扯衣服,心裏面喊了一聲糟糕,昨晚是在章俟海房間裏面睡的,起來後又忙着給客人們安排房間,他到現在衣服沒換、最基本的洗漱也沒有弄。

夏日的小風一吹,感覺臉上的皮膚油汪汪。

欲哭無淚,眼睛也感覺有些糊,不會有啥髒東西沾着吧orz。

剛才接待了幾位客人,現在又見了白水觀的道士,秦深覺得自己可以不要face了。

“諸位有什麽事情客棧裏面說吧,日頭逐漸高升,溫度漸熱,不要曬着為好。”

張希垚為難,“不瞞老板說,我與劣徒唐季德看不見客棧,有緣人只有我的小弟子莫琛。”

秦深說:“無妨,随我來就好。”

恍恍惚惚,張希垚被客棧老板抓着手腕,一腳跨過虛空,進入了客棧。此生最大的願望終于實現,他如墜雲端,非常不現實,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語,“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也感覺自己在做夢。”唐季德也不是有緣人,在外面,他的眼中只有獅頭峰陡峭的山壁,山崖下人高的雜草、蓬亂的樹頂,別說客棧,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這種荒草叢生的地兒讓他一個人過來,他肯定不敢,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抛屍現場,不要太驚悚。

“哎呦,師公幹嘛打我。”唐季德捂着後腦勺,很久沒有叫的稱呼都蹦了出來。

張希垚淡定地收回手,“疼,那就是不是夢了。”

莫琛同情的看着師侄唐季德,他還是選擇不說話了。

望鄉客棧規矩多,有緣人随便怎麽進來,直着走、倒着走、躺着走……随便。無緣人,在客棧外以頭搶地、頭皮血流都感動不了天地。

除非,客棧的主人親自帶進來。

古往今來享受這份尊榮的人都有誰,不知道。但從現在開始,要添上兩個人物,張希垚和唐季德。

道法大會再開,就憑這一點,二人就能夠風光無限。

“老板,早飯好啦。”從大堂裏走出來個妙齡女子,曼妙的身材那身直男審美的衣服擋都擋不住。

“知道啦,馬上來。”秦深默默地拽了一下衣服,企圖将上面一條睡出來的折痕給抻平,他還是要臉的,“天色還早,三位進了客棧随便找個位置坐,我失陪一下,馬上就來。”

客棧主人為大,随便他要做什麽,張希垚等人悉聽尊便。

進了客棧,張希垚也沒有四處打量,直接找了張臨窗的位置坐下,側頭便可以透過落地窗看到窗外的湖光山色,甚是美麗。

今天有點兒小風,水面被吹皺,泛起無數漣漪,岸邊大片的荷花亭亭淨植、随風搖曳,生出萬點風情。

客棧內,安靜、恬然,處處流露出道法自然的奧義。

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張希垚微阖上眼睑,抱元守一,耳邊好似聽到了誦吟之聲。

他入定了。

“荠菜芋頭粥。”六娘給前廳的幾位客人送上粥菜,今兒個早飯是荠菜芋頭粥,再配上幾個小菜就粥,小菜裏頭就有前幾日仇寶成做的甜菜頭,紫色的小長條遠看和紫薯差不多,送到嘴巴裏,酸酸甜甜,一下子就将休息了一個晚上的味蕾打開,食欲大增。

吃完了一條,再看腌制的甜菜頭,口水直流。

小菜限量供應,畢竟做的不多。

粥管飽,現在山裏面有鮮嫩的荠菜可以挖,沾着露水的荠菜清洗幹淨切成碎末,和丸子大小的小芋頭一起下到粥裏面,荠菜特有的香味被熱力激發了出來,香味更甚。

更何況熬粥用的水并不簡單,确切的說不是水,而是湯。

黃三尾會下漁網,用現成的工具做了一個網籠子,晚上放到青河裏面,早晨的時候撈出來,裏面或多或少的有着收獲。

今天撈上來,五六條巴掌長的野生鲫魚。

鲫魚刺多,小鲫魚對不會吃魚的人來說更是雞肋。

但是鲫魚湯鮮美,野生的鲫魚炖出來的湯細白柔滑,香氣四溢。

仇寶成用小火慢炖,把鲫魚和幾條小白蝦炖到骨肉酥爛,魚肉都四散在了湯裏面,再用網眼最小的紗布過濾一遍,濾去所有骨頭細刺,獨留下美味的魚湯。

這魚湯就這麽撒上一把蔥花,加點兒細鹽調味就非常好喝。

用來煮粥,那就是來個神仙也不換。

粥一上桌,香味因子就長了小翅膀歡快地在大堂裏面飛,勾得吃過早飯的唐季德和莫琛都忍不住在空氣中捕捉它們的身影。

六娘送了那一桌之後揚聲問:“喂,小道士,你們吃不吃葷。”

唐季德都四十來幾了,自認為不是個小的,于是沒有開口。

莫琛雖然年紀小,但身為觀主關門弟子,輩分不小,從來沒有被人喊過小,因此也沒有反應過來。

六娘拿着托盤走了過去,敲敲他們的桌面,看着唐季德,“小道士,問你話呢。”

唐季德疑惑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六娘翻了個白眼,“對,就是你。”細長的手指一指莫琛,“他是小小道士,小道士是你。”

唐季德好笑,“女居士說笑了,我的年紀都快自稱老朽了,哪裏談得上一個小字。”

六娘俯身下來,掌根撐着下巴,上衣的扣子沒有全部扣上,露出大片的脖頸和隐隐約約的白兔,“我又不修道,別喊我居士。小道士,姑奶奶我出生的時候你連顆受精卵都不是呢,在我面前說老朽,你還差點兒。”

唐季德一個趔趄,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去,視線亂飛就是不敢看六娘,“女、女士,我我……”

他怕是遇上了妖怪,他緊張。

六娘嬌笑,“道士都怪好玩的,有趣。不逗你了,讓老板知道又要說了,你們吃葷不?”

“吃吃吃……”唐季德忙不得地說,吃吃吃的都要成口吃了。

小手遮唇,六娘直了腰背,小道士的反應太好玩兒,太逗了。

旁邊桌的客人送給唐季德同情的眼神,落到黑寡婦的手裏,只是被調笑算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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