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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風将夏涼帶到外面仔細問了一番,方才明白夏涼這些日子給自己的旁敲側擊和各種暗示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夏涼說了這麽多天的自己的“娘子”,竟然還另有其人。
只是夏涼口中這位“周夫人”……辰風神色一黯,讓夏涼領着自己找那院子。
夏涼點點頭,小手拉着辰風的手往自己記憶中的路走。
然而跑了這麽多趟本來應該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的路,卻是兜兜轉轉,怎麽也找不着原來的大院子在哪裏了。
“真的好奇怪呀。”夏涼道,“每天傍晚我都能和翠翠找到這裏來的。可是今天和你一起,怎麽那個大院子就找不見了呢。”
“每天傍晚,那院子都在這裏?”辰風停了腳步。
“嗯嗯。”夏涼認真地點點頭,“每天都是這裏,我來了好多次,記得特別清楚呢。”
辰風拉着夏涼的手,環顧四周。最終一回頭,将目光鎖定在身後的一株海棠花樹上。
夏涼口中的那位“周夫人”,不是自己的“娘子”,而是先帝已故多年的側室。
辰風有個英年早逝的兄長,只取過一房側室,便是周夫人。然而辰風的那個哥哥野心勃勃,志在一統天下,對女子全無興趣。
最終,那女子求而不得思念成疾,在寝宮門前一株海棠花樹下上吊自盡。
不久後,辰風的兄長也因為貪功心切中了敵軍埋伏戰死沙場。
于是,辰風少年繼位,執掌了整個陳國。
——而當年辰風曾親眼目睹的,宮人們匆匆從樹上解下一具僵硬的屍|體的,正是眼前這株嬌豔欲滴的海棠花樹下。
辰風從來不信鬼神之事,然而如今實在是事有蹊跷。
人既已死,安有陰魂不散之理?辰風按住了腰間的佩劍,仰頭對那海棠花樹呵斥道:“你既已故,因何又出來害人?”
夜色沉寂,那海棠花書忽然無風自動,沖辰風搖了搖枝葉,仿佛在使勁搖頭,低低絮語着什麽。
夏涼吓了一跳,往辰風懷裏縮了縮。
辰風将小人緊緊摟在懷裏,望着眼前的枝搖葉擺的海棠樹,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铿——”辰風手起劍落,眼前的海棠花樹應聲而倒。
——————————————————————————
這天晚上,夏涼做了一個很真實很真實的夢。
夏涼夢見自己正躺在床上熟睡的時候,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來。
夏涼能看見她走進來,想動一動身子坐起來,卻分毫動彈不得。
那個女人靜靜地、幽幽地,越走越近了。
夏涼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那女人飄悠悠地走到夏涼的床頭以後,夏涼才驚訝地發現,她就是周夫人。
周夫人,天色這麽晚,你怎麽離開了大院子,到我這裏來了?夏涼心想道。
然而,夏涼依舊沒法開口說一個字。
“涼涼,對不起。”周夫人站在窗前,對夏涼道,“我一直以為,我還活着的。對不起,是我一不小心,害了你和翠翠。”
“我的夫君真的是陳王,我沒有騙你們。但是我今日方才知道,他已經仙逝多年了。”
“原來,我也已經死了呀。”周夫人垂下眸子,自嘲地一笑,“不過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涼涼,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再提醒你一件事情。”周夫人道,“當今的王上不是個普通人,你離他遠一點。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今天當他靠近的時候,我就感到很不舒服,他身上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氣場,不像一個普通人。”
“我看出來了,你和我一樣,都不是人類。離他遠一些吧,免得給自己招來禍患。”
“涼涼,我要走了,找我的夫君去了。”周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對你們從來就沒有惡意,希望我走了以後,你們不要讨厭我。”
“翠翠的病會好起來的——只要王上的一滴血。”
夏涼眼睜睜地看着周夫人轉身離開,張了張嘴拼命想說句話,竟然一瞬從夢中驚醒過來。
房間裏沒有燈,夏涼睜開雙眼時,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什麽人影兒都看不見。
夏涼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周夫人在夢裏說的話,夏涼還記得清清楚楚,心裏卻有點将信将疑。
夏涼掀開被子,披上一件鬥篷,小腳丫趿拉着鞋子,摸着黑跑到側殿去看翠翠怎麽樣了。
——————————————————————————
直到第二天,翠翠的狀态依舊很不好,只是病情沒有再惡化而已。
然而人吃不下東西,終究是在一點點虛弱下去,白白地消耗身體。即使病情不再惡化,再這樣下去怕是也難活命了。
盡管辰風命太醫院派出最好的禦醫給翠翠,然而禦醫們都站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束手無策。
夏涼不禁去想昨晚周夫人對自己說過的話。
雖然對周夫人的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夏涼想,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只要能救得了翠翠,也值得自己冒險試一試。
夏涼低下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翠翠,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轉身跑出了宮殿的大門。
雖然夏涼不懂很多事情,但是這件事他還是明白得很的:想要弄到王上的一滴血,可實在不容易。
首先,王上是萬金之軀,一滴血珍貴得根本沒法用任何東西來衡量其價值。就算現在有人能堆一座像泰山這麽大的金山出來,也不值得王上用一滴血去換。
而且,辰風的武功還特別好。沒人近得了他的身,更別說讓他流一滴血了。
夏涼低頭看了看自己細細的小胳膊,心想要用硬的方法肯定是不行的。還沒有打過辰風就會被他擰斷了脖子。
直接問他要一滴血那就更不現實了。
首先自己這個夢就太荒唐,自己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辰風根本不見得會相信這件事情,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像謀害他。
而且就算辰風相信了,也不一定願意付出一滴珍貴得血來。
夏涼一邊走一邊想着主意。怎麽樣才能順利地弄到,辰風的一滴血。
這麽想着想着,夏涼就走到了太醫院外面。
太醫院裏今天在職的禦醫們都被調出去給翠翠看病了,剩下的總共就沒幾個小學徒。
夏涼走進去,編了個理由連哄帶騙地問他們弄了一包迷|藥,還借了一根銀針來用。
由于這兩樣都不是什麽危險要命的藥品和用具,夏涼要起來并不算太費勁。
然後,夏涼小心翼翼地把兩樣東西都塞進袖子裏,跑去禦書房找辰風。
“你來了?”辰風見了夏涼,略微有些驚訝。
翠翠病得這般嚴重,夏涼一直都是寸步不離,怎麽突然放下了,翠翠,跑來見自己了?
夏涼本來就有點心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轉身又跑到了簾子後面的茶室去。
往日裏夏涼到了書房,都會先給辰風跑一杯茶,這樣也并不會引起什麽懷疑。
夏涼随意抓了一把茶葉放進茶盞裏,悄悄地擡起頭窺探了一眼四周。然後,戰戰兢兢地把袖子裏的迷|藥暗暗取了出來。
夏涼的胳膊擡着,正好遮住右手邊不遠處那兩個小太監的視線,使得他們看不清楚夏涼往茶盞裏下|藥的動作。
關于夏涼給辰風做的黑暗料理,這兩個小太監已經見怪不怪了。此刻就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點也沒有疑心夏涼會給辰風下什麽藥。
夏涼将茶泡好,親眼看着迷|藥都融進了茶水裏,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緊張得手都在發抖。
夏涼扶着茶桌站了一會兒,緊張不安的心方才覺得稍微平靜了一點,兩只手輕輕端起茶盞,走到辰風的書桌旁輕輕放下。
辰風也不疑心,取了茶盞便輕輕啜了一口。
夏涼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一雙眼都死死地盯住了辰風。
辰風放下手中的茶盞,忽然微微蹙了蹙眉,往椅背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哇?這藥效也太快了!想不到第一步成功得這樣快!夏涼內心禁不住內心又緊張又喜悅,連忙上前對着辰風的眼前使勁晃了晃自己的手。
辰風依然閉着雙眼。
夏涼不放心,又輕輕喊了一聲“王上”。
辰風還是沒有反應。
夏涼微微一笑,伸出小手輕輕抓住了辰風的左手,從袖子裏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小瓶子和銀針來。
他的右手還得寫字,戳一下左手的話,對他的影響會更小一點。
夏涼用銀針往辰風的左手食指尖輕輕一戳,擠了幾滴血在小瓶子裏,然後将小瓶子塞緊蓋好,重新裝進自己的衣襟。
被銀針刺破的指尖還是有鮮紅的小血珠湧出來。夏涼怕不好好處理一下,他的手指止不住血,便将辰風的手指輕輕含進了自己小小的口中。
夏涼用舌尖舔了舔辰風指頭上的血,卻覺一陣頭暈目眩。
吞下他的血的時候,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橫沖直撞進了自己體內,蔓延到五髒六腑,都燃燒沸騰起來。
夏涼趕緊松了口,往後踉跄了幾步。
擡頭看了辰風一眼,然後連忙捂着自己火燒一樣熾熱的胸口,轉身落荒而逃。
……
夏涼的背後,某人緩緩睜開雙眼。
望着那小小的背影一點點跑遠。
直到小小的背影遠去看不見了,辰風方才垂下眸子,看着自己還略微濕潤的指尖,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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