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的孩子

隋心與喬冠林的再次相遇是在學生會,當時喬冠林正組織一場話劇《牛虻》選段,彼時她并沒看過《牛虻》,回到家就開始沒日沒夜的看,看完中文看原版。

當時穆霆笑話她像豬八戒看金箍棒使用說明書,奇了怪了。她英文不好,或者說特別差,屬于“26個字母都認識,拼在一起該念啥”的範疇,英語像是她人生中盲區,她只能抱着書向穆霆求助,穆霆時常去和同學踢球。她就大着膽子去找喬冠林。

喬冠林是個謙謙君子,越接觸越會有一種被溫暖包圍的感覺,眉目間都染上一層溫柔。她不由得心生向往。

得知她對話劇有興趣,他給了她一個重要的角色,女主角瓊瑪。起初她還緊張的不行,想不到這輩子最不愛演的自己一上場就挑大梁,不一般的激動。

結果看了腳本,這個女主角有點苦逼,從頭到尾一句臺詞都沒有,就坐着,隋心想自己一定會把這個“坐着”,生動地演成“傻坐着”。

她:“喬冠林,你逗我玩呢。”

喬冠林笑笑:“是啊,如果好玩下次再帶你玩,可好?”他溫柔的眼神讓她歡喜。

那天她樂呵呵地化好妝,傻坐在舞臺上當女主角。也是在那時她感受來自喬冠林豐富跌宕的內心情感,極具感染力,一種男人胸懷似海洋的情懷,深深攫住了她。連她演的瓊瑪也給出了應有的情感反應。

她被他震撼。

她自小只有穆霆相伴,她對穆霆的好與妥協,自動歸為對他孩子氣的無可奈何。喬冠林不同,她把他放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可以牽手接吻的水平線上。

她開始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秘密。走在路上會突然傻笑,坐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發呆,這些她都不願意同穆霆說,有點害羞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竊喜,而這時的穆霆在她眼裏成了小屁孩。

得知喬冠林住宿舍,并且男女宿舍只隔一道綠蔭小道,她立刻申請住宿舍。為此穆霆和她吵了不止一架。

穆霆不願意她住外面:“你想出去,洪叔可以随時接送你。為什麽一定要往宿舍?”

“我想和她們交朋友。”

“你交朋友?也不怕別人聽到笑掉大牙,你信不信,不出一個星期,你能把一個宿舍的人得罪光!”

“就不信。”她使性子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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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穆霆所料,一個星期不到,她被宿舍的女生孤立了,原因:嘴毒、愛現又嚣張,說話從不給人留面子。活脫脫一個衆人讨厭的惡毒女配的樣子。

于是她連個姨媽巾都借不到,混成她這樣還沒有自知之明,可悲至極。

她發個短信給穆霆:“穆霆,我肚子好疼。”

穆霆回:“那個要來了?”

隋心:“嗯,好像是。”

“你等着。”

等到穆霆騎着自行車,拎着煮好的紅糖生姜水與姨媽巾騎到女生宿舍時,看她喊住喬冠林,在一棵梧桐樹下,負手而站,下巴微擡,一臉清恬的笑容,望着喬冠林:“喬冠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穆霆好幾天沒回來,他自己是沒臉回來。

隋心去木鋅集團問過前臺,前臺說總經理今天來上班了,得到消息後,她去了趟張小芹家看看張秘秘。

張小芹有點無法理解隋心對張秘秘的喜愛和縱容,按理說,喜歡別人家的孩子大都是一時的,長時間和小孩子待在一起難免會煩。可隋心對張秘秘不同,有求必應的疼愛似乎寄托着某一種情感。若不是張秘秘是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她真的會認為張秘秘是隋心的女兒。

張秘秘坐在隋心懷裏翻故事書:“心姨,這是大老虎,特別厲害,它會吃兔子的。”

“是嗎?那秘秘說說大老虎是怎麽厲害的?”

隋心剛在張小芹家裏待一會兒,紀之霖就過來了。張秘秘悄悄地和隋心說:“紀叔叔每天都來看媽媽。”

隋心問:“為什麽不是來看秘秘的呢?”

張秘秘趴在她耳朵上:“因為他每次看到我,都會問媽媽在做什麽。”

真聰明,隋心看着白白嫩嫩的張秘秘心裏歡喜的很,捧着張秘秘的臉親了一口,一縷惆悵若有似無繞在心間,突然肩膀被拍一下。

“嗨,發什麽愣。”紀之霖坐到她跟前。

“被你帥瞎了好嗎?”隋心橫他一眼,怪不得他近來不糾纏着她了,合着他轉移目标了。這個目标似乎有點出人意料呢。

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癢癢。以前張小芹是多愛紀之霖啊,現在風水輪流轉,張小芹不理紀之霖,紀之霖反倒自己貼上來。男人真是生賤的生物。

張小芹拉隋心讓她吃完晚飯再走,隋心記挂着穆霆,笑着拒絕,表示回家吃,紀之霖要送她,她笑:“信不信你跟我出了這個門,等會兒你就進不來了。”

紀之霖摸了摸鼻子:“既然不用送,那我也不勉強了。”

出了張小芹的家門,隋心突然覺得好累。

像是穿着厚實的衣服從水裏*地爬出來,全身重的她擡步都累。她越走越慢,等到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她感到肚子有些疼,她想撐一撐就該好了,她重重地坐在沙發上,疼痛讓她無力,慢慢地蜷縮着身子,躺到沙發上。

***

穆霆這幾天都住在穆宅,和蘇廷燕的交流并不多。蘇廷燕為人強勢,年輕那會兒以事業為第一,對家庭對穆霆都疏有照顧,等到發現老公出軌時,才驚覺自己忽略兒子那麽久,以至于後期再怎麽彌補,穆霆和她都不似平常母子那樣親切。

關于隋心的事兒,穆霆該說的已經說了,他的立場很堅定。

世上哪有擰得過孩子的父母,蘇廷燕就是抹不開面子,與穆霆也就這樣僵着。倒是吳矜矜起了很好的調和作用。不是約蘇廷燕喝咖啡就是去逛街,乖巧總是得長輩喜愛的不二理由。

以一種癡情不悔的樣子站在男人面前,有幾個男人不動容?穆霆對吳矜矜還是很不錯,圈子裏她的面子可不比大腕薄。

晚飯後,朱宇問:“穆先生,今天也不回去嗎?”

穆霆想了想:“等一會兒再說。”

他來到隋心在穆宅的房間,自從她走後,這間房子就一直空着,蘇廷燕恨極了向芳和隋心,所以屬于隋心的東西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統統都扔了。只剩下空殼。

這時,手機響了。

是她打來的,他猶豫了會兒才接聽。

“穆霆……我好疼……”

一輛黑色的車子急駛在公路上,帶起一陣陣灰塵。

穆霆手指顫抖地輸入密碼,被朱宇推着進門,他從未那麽恨自己不能行動自由,一眼看到窩在沙發一角的隋心。

“隋心。”他突然自輪椅上站起身來,猛走了兩步,“撲騰”一聲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手撐着地,一手扶着沙發,接着伸手去摸隋心。

隋心疼的臉色發白,頭發已被虛汗打濕,轉個身從沙發跌下來,顫巍巍地喊:“穆霆……”

穆霆一把将她撈起,抱在懷裏,幾次硬撐着站起來,終是無法,反而一同與隋心摔在地上,他再一次痛恨自己不能行走自如。不能抱着她,痛恨讓他的眼睛蒙上一層憤怒。

她摟着他的脖子,癡癡地笑,虛弱地說:“你回來了,真好。”

穆霆目光晦暗地望着她蒼白的臉蛋,提高聲音喊:“朱宇!”

朱宇趕緊上前。

急性闌尾炎。

應該疼很久了,再晚點轉成腹膜炎就會有生命危險。

穆霆心有餘悸,手心裏也汗涔涔的。

末了,醫生要為他檢查一下腿,他坐在病床前沒動:“等等再檢查。”

人總是會在将要失去時,才懂得孰重孰輕。

他坐在床邊,坐了許久,伸手撫摸她的臉蛋,細細地撫摸,心裏泛起陣陣酸楚,耳邊響起她的話,“人活不就一口氣嗎?我為什麽要低頭,我就要擡頭挺胸的活着,反正這個世界上我就是一個人,我死我活我媽媽都像是在看新聞聯播,漠不關心。你也無所謂。”

“我就是這張嘴!我說不出你們喜歡的話!我是心毒是壞是自私,可我害過你們誰了?!”

穆霆雙手掩面,摩挲了兩下,其實回憶是件痛苦的事。那晚,他只是對她産生了男人該有的反應,後來為何會演變成那樣,一是他雙腿無法自如的自卑,二是多年來的怨恨發洩,不管哪一條,他都惡心自己。

一直到隋心醒來,他才中止回憶,伸手撫摸着她頭發,溫聲:“對不起。”

隋心一雙明眸眨了兩下,再次緊閉眼睛,安穩地入睡。

***

隋心住院期間,張小芹帶着張秘秘來探病,張秘秘正是小孩子學話模仿的活躍期,見隋心躺着,想起鄰居一位阿姨也是這麽躺着,于是脆生生地問:“心姨,你也生寶寶了嗎?”

張小芹低聲教訓:“亂講!”

隋心笑:“你又從哪兒聽來的話,瞎學。”

小家夥見隋心親,不管不顧地往隋心身邊擠,擠到穆霆的身旁再也擠不動,依舊傾着小身子硬往裏面擠。

隋心看向穆霆:“穆霆,你往後挪挪,讓她過來。”

自這一病,兩人的關系較之之前的劍拔弩張,現在可以說是春風化雨。穆霆怕小孩子打擾到她休息,所以一直不動,但收到指令後,立刻向給移了移。

張秘秘一擠到隋心面前,就趴在隋心身邊,和她說這說那,有說不完的話同她講。

張小芹見狀忙阻攔:“秘秘,心姨生病呢,聽話不打擾心姨休息。”

張秘秘似懂非懂地望着隋心,見她臉色不好看,聽話地點點頭,趴在隋心臉上親了一口:“心姨,等你好了,我再來。”

隋心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

張小芹帶着張秘秘走後,穆霆轉頭看她:“以前沒見你這麽喜歡孩子。”

隋心笑了笑:“可能是一種想念吧,如果那個孩子還在,和秘秘一樣大了。”

穆霆忽然意識到什麽,全身一震,目光銳利地望着她:“什麽孩子?”

隋心将臉貼向枕頭,眼中水光流轉,笑笑,注視着他:“我的孩子,你的孩子呀。”

輕飄飄的一句話,穆霆被震的腦袋發蒙,心頭猝然的疼痛讓他立時清醒,他愣了良久,望着隋心,慢慢地湊近她,鼻尖幾乎觸到她的鼻尖,聲音小到只有兩個人聽到,卻是咬牙切齒,恨到極點:“隋心,你就是要這樣一點點剜我的心嗎?回擊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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