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為她正身

這一夜，洋洋睡的十分不老實，後半夜開始鬧氣，不定時哭。穆霆一直守在床邊，女人的辛苦總是男人嘗一遍才知道，他脫力一般坐到床上，撫摸着隋心身下的床單，床單早已沒了溫度，他蜷縮着躺在她的位置上。

輕聲呢喃：“隋心，我不會和你離婚，我會等你回來。”

第二天，游輪靠岸，賓客盡歡離開，紛紛誇贊一番。而後，穆霆抱着洋洋也上岸，他面色疲憊，眼中有絲絲的紅血絲，蘇廷燕心疼地要接過洋洋，穆霆側個身：“我來抱。”

回程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洋洋再次哭鬧不止。

吳矜矜伸出手臂提出：“我來抱一下吧？”

穆霆頭也不擡：“不用。”語氣硬又冷。

吳矜矜尴尬地收回手。

第四天的時候，喬冠林風塵仆仆地跑到穆家，穿的還是那天在船上的西裝，下巴的胡碴犯青，一臉疲憊，眼神卻是有神，找到穆霆，一臉嚴肅地開口：“隋心出事了。”

穆霆早已派人去找過隋心，至少他要知道她去哪裏了，安全與否。這會兒剛将洋洋放下。手緊緊地抓着床沿，低啞着聲音：“出什麽事兒了？”

喬冠林一時說不上來。

穆霆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目光發狠，手上也發狠：“出什麽事兒了，她不是去找你了嗎？”

喬冠林無力地開口：“沒有。她沒有找我。”接着擡起頭來：“我猜測她出了事兒。”

“猜測”二字使穆霆多少放松緊繃的神經，狠狠地放開喬冠林。

喬冠林向後踉跄兩步，邊想邊開口：“曉心雖然跋扈，任性，但她也不是不無分寸的人。她一聲招呼不打，僅僅是一條短信很可疑。另外，一直以來，她都不愛發短信，超過20個字，她會打電話，當真發了，她也會自帶她一貫的毛病，像寫作文一樣，每段前空兩格。你可以翻一下她給你發的所有信息，甚至網上聊天，她全部都是每段前空兩格。所以，短信可能不是她發的。”

穆霆立刻打開手機，翻開信息，隋心所有簡短的信息，哪怕只有個字，前面也會空出兩個字的距離，他突然想到，她曾調侃英文書寫的格式：“一段話前面也不空兩格，明顯和我氣場不和嗎？我學不會它也是它的原因。”

穆霆明白過來後，喊保姆進來照看洋洋，轉頭對喬冠林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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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盯着監控錄像數個小時，只看到隋心在大廳的活動，以及進了卧室，再沒從卧室出來，一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游輪，隋心也沒有出來。

穆霆喬冠林頓時心涼。

第七天的時候，一個身着職業裝的人在穆霆面前職業地開口：“根據監控顯示，穆太太的身體狀況分析，以及海上打撈結果，推測穆太太可能已經喪身大海。”

“什麽叫可能？！我要見她的人！”穆霆踢翻桌子，暴怒地問。

蘇廷燕拉過穆霆和那人說抱歉。

那人好心地勸道：“別說已經過了七天，就算幾個小時，一個會游泳的人掉進去，不說被淹死，海裏危險生物重多……”

蘇廷燕制止：“不要再說了。”然後輕聲說：“她明明說出去走走的。”

處在一個房間裏喬冠林，突然失聲笑：“你們結婚近兩年了，竟然不知道她有眩暈症，這麽放心地讓她一個人在船上走動。”

餘怒未消穆霆轉頭看向喬冠林。

喬冠林悲極生樂，笑着眼眶通紅：“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你都這麽不明白，那我就讓你明白些。”

六年前，隋心不是追着喬冠林和他私奔，而只是送別。她知道喬冠林是喬老爺子的私生子，不受待見，和她一樣有個親人如同沒有。

沒想到一輛橫沖直撞的車，不但讓穆霆雙腿殘廢，也将隋心擱在死亡邊緣。

那天，喬冠林抱着滿身是血的隋心跑到醫院，喬家人仍舊不斷地攆着他離開，他像任人擺布的棋子，毫無反擊之力。

隋心不但傷勢嚴重，并且流了産。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醒來時呆呆的傻傻的。醫生說是腦子撞壞了。

喬家人将他連同隋心一起送到英國，美名說，給你朋友轉院治療。

那是個偏僻的小鎮，一處簡陋帶着寂寞的小房子。喬冠林不止一次地想，幸好有曉心在，不然那黑暗的五年一定會毀了他。

隋心身體是好了，但是腦袋壞了。醫生無能為力，人類的科技在發展，但是仍舊有更多的領域束手無策，只能聽天由命。

隋心像是一個從小燒壞腦袋智障兒，待在喬冠林身邊，那時他想，至少隋心是穆家的人，穆家會來找，他還擔心有人會将隋心帶走，他想了種種應對的方法，結果穆家人不管不問，他惱怒的同時還有慶幸和喜悅。

隋心仿佛回到孩童時期，天真爛漫，時而有點笨時而靈透，說話有時毫無邏輯，卻照亮喬冠林的世界，本性陽光的人，即使處在黑暗中，也會彌漫出溫暖來溫暖身邊的人。

他低落時，她會說：“悲傷是個鬼，不要纏着冠林。”

他生氣時，她就說：“你生氣了，別人就開心了，可是我不開心。”

她煩躁時，她又會說：“我也好煩，怎麽辦呢。”

她總讓他覺得心裏充盈，溫暖。

那時喬冠林有的是時間，全天陪着隋心身邊，教她很多東西，她唯獨對26個字母太敏感，每次一看到，就嚷嚷地叫起來：“這是什麽鬼東西，我看着頭好疼，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喬冠林笑：“那我們就不看這個。”

她總是會突然冒出一句：“穆霆是誰？”

他以為她會想起來，變正常，結果“穆霆”成了她的口頭禪。磕着了碰着了痛着了就會喊：“冠林，穆霆在哪兒，我好疼，好難過，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他笑着抱她起來，給她處理傷口，溫柔地埋怨：“曉心，你偏心，明明你都向我告了白的，竟然記得穆霆，不記得我。”

“穆霆是誰？”

如果他罵穆霆混蛋，她會生氣地瞪圓雙目，指着他憤怒地說：“你傷了我的驕傲！我不高興了！快來哄我！”

每每這時，他會捧腹大笑。

後來他找過向芳，向芳也來看隋心，當時她笑着揉着隋心的腦袋瓜：“小心小時候就是這麽可愛的。”

向芳是位不負責任的媽媽，她說隋心爸死後，她再也不能見隋心，隋心和她爸太像，像到向芳一看到隋心，就像是有把刀子一直在割自己的心一樣，把她送到穆家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向芳沒待幾天就走了，小房子裏又剩下他和隋心。

他感冒發燒時，她手足無措地在他的卧室亂轉，不知道幹嘛，而後跑到廚房裏，學着他日常的樣子，為他煮了一小碗雞蛋羹，煮的有點失敗，但那時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的，真心的呵護。

她學着他的樣子，像大人一樣說：“你快快好吧，等你好了，我做好吃的給你吃。”

他每天看書、練習、與時俱進地關注着各個地方的發展變化。他不願意就此沉淪，更不願意永遠活在私人子以及喬家人之下，他得為自己為隋心奮鬥。

他在忙碌時，隋心像個乖寶寶一樣，坐陽臺上，暖暖的陽光裏，用筆在紙上繪畫，時不時會自言自語地念道：“這是冠林，這是我，曉心。”

他無奈地笑着搖頭。

她接着說：“這是穆霆，穆霆……”

那時，他正在看新聞，不小翻到了穆霆與吳矜矜傳的緋聞，那時候隋心和他在英國已經待了四年半。隋心拿着畫筆，突然跑到他跟前，盯着電腦屏幕，讷讷地喊一聲：“穆霆。”

他以為她記得了，沒想到她又傻傻地說一句：“穆霆在哪兒。”

這樣又過了許多天。

某一天，上午九點，他做好早餐，隋心還沒醒，難道又貪睡了。

他走進她的房間時，看着她坐在床上，床上有他的手機，她的手機，還有一本日歷，她垂着腦袋，低聲說：“真的已經過了四年多了嗎？”

她終于病愈了。

她又繼續問：“穆霆沒有來找我嗎？”對她來說，仿佛昨天她才剛和穆霆吵過架，今天穆霆應該來接她的。以前吵架，不到一天功夫，穆霆一定會來找她，然後賠禮道歉，最後哄她。這次都快到五年了，他都沒有來，是真的生氣了嗎。

隋心恢複正常後，卻留下眩暈的毛病，不定時發作，情緒稍稍激動抑或疲勞過度都會暈起來，無法根治，喬冠林從醫生那裏配了藥給她。

心裏記挂着穆霆的隋心，再也沒辦法和他像從前那樣快樂地生活。

他笑着：“你英語那麽爛，到現在還聽不懂五歲小孩子說的話，不如回中國吧。”其實心裏痛的要死，舍不得的很，但他也知道留不住她。

“穆家人都誤以為你和我私奔了，所以你如果不想回穆家，可以先去你唯一的朋友張小芹那裏，她人不錯，而且一個人帶着孩子挺辛苦。”

隋心笑：“唯一的？你咬文嚼字地把我罵了一遍。”

喬冠林揚手投降，笑道：“絕無此意。”

隋心問：“那你呢？養精蓄銳到什麽時候，才出招。包打聽的功夫你是煉出來了，什麽時候回國？”

喬冠林佯裝沉思，而後開口：“如果你不走，咱們就在這兒過一輩子。”

“才不和你過一輩子，你做的酸菜魚難吃死了。”

“曉心，你傷了我的驕傲，”

隋心開心地笑。

隋心醒來後，只待了三個月，她好像忘記了自己與喬冠林的相處，只記得穆霆。那天喬冠林将她送上飛機，飛機一起飛，他的心就像空了一樣。

小房子也突然沒了生機一般，日子變得難熬，明明不能回國看她，他還是悄悄地回了幾次，直到自己準備充足，回擊喬家那邊的人，正大光明回國，可是隋心已經結婚了。

現在她沒了。

聽罷，穆霆面若紙灰一般，一言不發。

喬冠林所有的自持，紳士，溫柔在得知隋心可能身葬大海而全數喂了狗。

他望着穆霆：“你現在知道五年的時間，為什麽她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那麽嘴毒，不會為人處事，因為我們成長了五年，而她被掏空了！她五歲進你們穆宅，你們自問一下，她的性格是不是你們家人養成的，你想一想，你從小開始，是不是但凡有人說你一句不是，她便立刻拉出架式護着你，她那麽張揚跋扈，處處得罪人，是保護了你，凸顯了你，結果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喬冠林轉過頭看向蘇廷燕，目光陰冷：“孩子是教出來的，沒有天生的嘴毒心硬張揚跋扈，我不相信精明如你，沒有看出來隋心在一步步走向一個極端，但凡過程中你提點一點，她都不會走錯那麽多。”

房間的穆正國、蘇廷燕、秋姨沉默不語。

喬冠林呵笑：“你們現在覺得她煩了，不懂事了，嘴毒了，那是因為你們的兒子穆霆長大了，不需要再也不需要她保護，你們需要的是一個門面媳婦，像幹女兒那樣或者是某位名媛。你們都覺得她連基本的換位思考為人處事都不會，處處惹你們讨厭，當初你們培養她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她會變成這樣！！”

秋姨突然捂住嘴巴小聲啜泣。

喬冠林伸手一個一個指着立在房間的人，面色冷峻，一股強大的氣場油然升起：“我對天發誓，我與隋心清清白白，絕無私情，在此為隋心正身，收起你們你們肮髒的想法！不要玷污了她！但是你們！你們穆家財大業大是吧，我告訴你們，你們最好祈求隋心命大無事，不然我喬冠林傾我一生不搞垮你們，誓不罷休！放心，我不會像你們那麽龌龊，我贏也會贏的光明磊落，讓你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