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愛有天意一

隋心感覺自己像是沉睡了一個世紀。

醒來時，木木地轉動着眼珠，視線從單調的牆壁向下移，移到桌前胖胖的小孩子身上，小胖孩穿的毛茸茸的，低頭在玩橡皮泥。這時，一塊藍色的橡皮泥從桌上落下，他彎着小身子去撿，擡起頭來時，黑溜溜地眼睛盯着隋心，一下撲過來，趴到床邊，趴在隋心臉旁，歡快地喊：“媽媽，你睡醒啦。”

隋心呆呆地望着小胖孩。

洋洋小手摸着隋心的臉，小嘴嘟着親媽媽的臉頰，一會兒後，眨巴着大眼睛：“媽媽，媽媽醒了，爸爸又睡了。”

爸爸？

很小的時候，穆霆和隋心一起洗澡，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甚至在隋心剛發育時，他捏着隋心的稍稍隆起的胸部：“大心，咪咪變大了。”

“你走開，捏的好疼！”

“那我捏輕點。”

“滾蛋！”

……

這一切行為，純潔的像一張白紙，亂想的就不是好孩子。

某一天，穆霆驀然發現自己比隋心高很多，一擡手一用力，就能按着隋心的後腦勺，将她按到自己懷裏。一彎身，又能把隋心整個人覆蓋着。

小小的，軟軟的，香香的……就算她氣的在自己懷裏亂撲騰，也于事無補。

他越來越愛摟着她，抱着她，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偷偷親她，看着清晨的陽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這時，他并沒有意思到自己行為的怪異。

可是，每次看到隋心和其他男生說笑，他心裏都非常不是滋味，特別想把她拉到自己懷裏面，告訴她：“你只準跟我說話，只準看着我。”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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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來隋心一陣哧笑：“你腦子進水啦？只和你說話，只看着你，我不憋死才怪。”

他心裏一急，捧着隋心的臉，親上她的嘴唇，兩人都傻住了。

嘴唇只是輕輕一觸，而後彈開，結果兩人的臉蛋都像紅蘋果一般。

隋心：“你，你，你神經病啊。”

穆霆紅着臉，結結巴巴說：“我，我，我就是想，親親你。”

自此，兩人別扭了好一陣子後，又心照不宣地恢複從前的樣子。每次兩人鬧別扭過後，關系都會比之前親昵，這次也是這樣。比從前更親昵。

彼時，隋心一腦子的粉紅色泡泡都傾在畫漫畫上，雖然每一次都因為漫畫情節較弱無法過稿，但隋心的熱情不減，因為這是愛好啊。而穆霆便是第一個忠實讀者。

隋心畫了一個別致的戒指，戒指不是昂貴的鑲鑽石，而是奇怪地艾草紋路的。

隋心說，艾草是百草之王，她畫主題的就是一株艾草和一個女孩的愛情故事。故事很友愛，一直溫馨溫馨地愛愛愛愛愛，然後艾草突然間莫名妙地死了，變成一枚戒指。由帥的掉渣的男二拿着，套在女孩手上。最後男二和女孩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了。

穆霆看完後，嘴角不住地抽搐：“……大，大心，你這情節崩到銀河系了。”

隋心不以為然：“爾等俗人，豈會明白。我這是為戒指畫廣告，寓意是：頑強的幸福。”

穆霆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個寓意，怪不得她過不了稿，反問：“有人請你畫廣告嗎？”

“沒有，我就是意.淫一下。”

“……”

後來有一天，下大雨，穆霆，隋心，還有自行車，同時躲在一個屋檐下躲雨，渾身濕透的穆霆脫掉外套，擰幹後，甩兩下，“叮當”甩出一枚戒指。和隋心畫的所謂的“頑強的幸福”一模一樣。

那是穆霆花大價錢定做的。

當時的穆霆真是個毛頭小子，後來回憶彼時的情景，忍不住罵自己是傻冒，像個呆子一樣，戒指被發現以後，他結結巴巴對隋心說：“頑強，的，幸福，送，送給你。”除了窘還是窘，很多年後，他依然為自己當時的表現感到窘。

倒是隋心，除了看到後怔了一下，便是一副平平常常的樣子，笑着：“那我收了，謝謝你。”

回到家後，隋心用細繩一頭系住戒指，一頭穿過玻璃瓶塞，戒指就安安靜靜地挂在玻璃瓶中，瓶底是紫色的細砂。

隋心脾氣不怎麽好，又任性，很容易火起來。與穆霆吵架生氣是家長便飯，摔了扔了不計其數的東西，不管是穆正國，蘇廷燕還是穆霆送的，氣一上來什麽都摔，什麽都扔。

唯獨最顯眼位置的玻璃瓶安然無虞，那枚戒指也就日日夜夜挂在那裏，果真應驗了隋心随口一說，頑強的幸福。

後來的日子裏，出現一個吳書雅，又有了個喬冠林，兩人關系陡然轉變。

那年爺爺又去世，他和隋心匆匆忙忙的結婚，連求婚都沒有過。再後來，隋心追着喬冠林走，一走就是五年。在穆霆車禍住院的那些天裏，蘇廷燕将隋心一切東西都扔了，房間一清而空。刻意變成雜物室。

穆霆出院後，跑到垃圾站翻了一整天，才将隋心所有的東西，包括那個玻璃瓶找到。也因為那次，他和蘇廷燕大吵一架，而後搬出穆宅，住進自己的公寓內。

那間公寓內，除卻自己睡的卧室外，其他客房全部上鎖，因為裏面都是隋心的東西，其中一間是按照隋心房間的模式擺放物品。

在距離醫生所說的24小時，還有五分鐘時，穆霆整個人瀕臨崩潰邊緣，每一次秒針的嘀嗒聲都像是自他心口流下的血，滴在地上。他趴在隋心的臉旁，壓抑着啞聲喊着：“大心，我還沒有好好對你過，你還沒有懲罰我，你說過會醒的……”

隋心依舊安安靜靜地躺着。

24小時過去後，隋心沒有醒來。

穆霆木木地從病房出來，像是被抽掉靈魂一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醫院。

洋洋在背後脆生生地喊：“爸爸，爸爸。”

穆霆恍若未聞。

“爸爸，媽媽要睡到，什麽時候？”

穆霆喃喃自語：“她累了，不打算醒了。”

穆霆驅車回了自己的公寓，打開一直緊鎖的幾個房間，看見了那枚靜止不動的戒指，安然地懸在玻璃杯中，他盯着看了許久，許久，直到夕陽自玻璃杯中透過來，暈紅玻璃杯，戒指發出道道五彩的光芒。

他才恍然過來，将戒指取出，握在手心。

隋心，那一刻，他亟不可待地想要見到隋心。他奔到車前，打開車門，發動車子，急速行駛。

行在路上時，突然側面沖過來一輛小轎車，他的雙腿突然一疼，眼看着車子向自己撞來，他突然不想轉動方向盤，也不想避開。其實也避不開了。

“砰”的一聲，兩輛車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停在路邊，鮮血自車內一滴一滴往下滴。

洋洋一直在隋心身邊轉悠，歡快地喊着媽媽，媽媽。他還什麽都不懂，奶奶也告訴她，媽媽在睡覺。他就在病房內，安安靜靜的。媽媽醒了，他就在跟前喊着媽媽，和媽媽說話。

隋心花一天的時間，才想起來洋洋是自己的兒子。

有氣無力地開口：“洋洋，過來親親媽媽。”

洋洋趴到隋心臉上啵了一口：“媽媽，爸爸也睡着了。”

再一天，醫生告訴隋心，穆霆身體無礙，就是意識裏不願意醒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的身體也支撐不下去。

隋心坐到輪椅上，蘇廷燕推着到了穆霆的病床前。穆霆傷的不重，也不輕。頭上裹着紗布，面色憔悴慘白，瘦的讓人心疼。

隋心目光淡淡地望着穆霆，拼命地回想，想了很久很久，眼神由疑惑呆滞，到心疼溫柔，她覆上穆霆的手面，輕聲說：“早知道你這麽沒有勇氣，我就不那麽拼命地想要醒來了。”

病房內，冬日的暖陽，暖暖地照進來，一直緊閉雙眼的穆霆，睫毛微微顫抖兩下，緩緩地睜開眼睛，而後轉目看向隋心。

隋心面色如白紙一般，毫無血色，因為手術需要，她柔順的頭發已被剪掉，頭戴上戴着一頂紅色的帽子，是他提前為她準備的。

穆霆看着隋心，想伸手卻沒有力氣擡起來手臂，雙目一瞬不瞬地望着隋心，眼淚順着眼角無聲滑落。

隋心伸手抹掉他眼角的眼淚：“穆霆都長這麽大了，還哭，好丢臉。”

小時候，穆霆身體不好，又愛追着隋心玩耍，那時穆霆5歲，隋心8歲。

奔跑起來，穆霆追不上腿腳麻利的隋心，穆霆一着急，“撲騰”一聲，狠狠摔在地上，看着跑遠的隋心，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誰知，不一會兒，隋心又跑回來，兩只肉肉的小胳膊，硬架着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彎身将他身上泥土拍掉，而後站直身子，小手抹着他的眼睛，埋怨說：“穆霆都長這麽大了，還哭，好丢臉。”

穆霆立刻不哭。

隋心拉着他的小手：“走吧，我不跑了，我拉着你，我們慢慢走。”

穆霆帶着哭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