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春風來[大修]

渠涼質子入境後被殺, 此事與長豐自然脫不了幹系, 渠涼王淳于卓要求長豐必須給個交代, 否則寧可撕毀盟約, 拼個兩敗俱傷, 也要為愛子讨回公道。

事關兩國邦交, 朝中一時議論紛紛。

皇帝也知曉其中利害, 只是他如今病體沉重,再難有昔時的魄力來與渠涼王對質。他靠坐在榻上,憑借藥爐吊着精神, 對少微說:“無論如何,要先穩住渠涼王。咳咳,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不要自亂陣腳。”

少微道:“事情肯定是要查清楚的, 是非黑白總會有個定論,就怕有人趁亂挑撥,案子還沒破, 架先打起來了,那就不好收場了。”

皇帝拍着少微的手寬慰:“沒事的,即便真是我們理虧,也不必露怯,我倒要看看淳于卓有沒有膽量跟我們撕破臉, 真當我長豐是軟柿子麽。”

說這麽一番話,皇帝便有些喘,少微忙給他順了順氣:“父皇莫急, 兒臣會妥善解決此事的,不會讓渠涼質子含冤而死,也不會讓旁人鑽了空子。”

“好,好,你是聰明孩子,朕相信你能處理好。”皇帝躺下休息,又囑咐道,“要用什麽人,盡管去用,要做什麽事,盡管去做,不要有顧忌。”

“兒臣知道了,多謝父皇。”

案子要查,問題是要派誰去查。

按照常理來說,該由廷尉署全權負責,但架不住渠涼那邊鬧得兇,他們根本不信任長豐的什麽廷尉署,甚至要派渠涼的官員和将領來接管此案。

少微哪裏肯讓他們為所欲為,将渠涼送來的公函拍在案上,冷聲道:“交給他們?想來就來,說查就查,當是他家後花園嗎?讓信使回去,就說還請渠涼王節哀順變,既是發生在我長豐境內,自當由我們來徹查,就不勞他費心了。”

不曾想,這邊剛打發了渠涼信使,那邊竟放起了狠話,渠涼王痛斥長豐“大國欺人”,又說他滿懷誠意地将愛子送來為質,如今愛子死得不明不白,長豐卻如此敷衍對待,說不準就是有人包藏禍心。總而言之,他要派人進駐昕州,一為查清案情,二為接質子屍骨回國。

“放肆!”少微氣急,“什麽叫大國欺人,什麽叫包藏禍心,淳于卓這老家夥,這回說是要派人介入調查案子,下回是不是就要讓我長豐割地來賠他兒子一命了!”

“殿下息怒。”趙梓勸道,“淳于烈被暗殺,這是正在結盟的兩國都不願見到的,渠涼王被憤怒和傷痛沖昏了頭腦,行事難免沖動了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呵,什麽沖昏了頭腦,我看他分明是得寸進尺,想要趁機從長豐多撈點好處。”沈初毫不吝啬他的冷嘲熱諷,“理他作甚!我們該怎麽辦怎麽辦,他要來打,難道我們會怕!”

“話不能這麽說,渠涼的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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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梓扭頭去跟沈初争辯,他們倆在那兒吵了半天,倒是把少微吵得冷靜下來。

少微思忖片刻,忽然心生一念。

他把自己所想與沈初和趙梓說了,卻換來兩人齊齊吸氣:“殿下,萬萬不可!”

少微勾唇而笑:“有何不可,我倒覺得是個一石二鳥之計。既能堵上渠涼王的嘴,又能揪出朝中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少微的意思是,他要微服出巡,去暗查質子被殺一案。

他會發密函告知渠涼王此案由他親自徹查,給渠梁王吃顆定心丸,但他不會告知長豐朝中衆人自己要去昕州,因為他要借機試探。

皇帝用心良苦,為他鋪了路,又清除了許多隐患,那些明面上的是沒有了,可那些藏在暗處的呢?

少微知道,他不能單單指望父皇,朝中那些存有異心之人,他也需要自己去與他們周旋。這次他微服去查案,就是個難得的機會,跳出朝堂之外,正好看看有哪些人趁他不在朝中,蠢蠢欲動,陽奉陰違。

不過這件事,須得他父皇同意并配合才行。

皇帝聽了少微的計劃,驚坐而起,當下給了他兩個字:“胡鬧!”

少微分辯:“父皇,你聽兒臣說……”

“你給我閉嘴!”皇帝擡起枯瘦的手,顫巍巍地點着他的腦門,“這種時候你去昕州查案?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父皇,不是你讓我想做什麽盡管去做的嗎?”

“我讓你派人去查,我讓你自己去蹚渾水了嗎!”皇帝氣得咳嗽,緩過來後說,“區區一個質子,死了便死了,我們答應給他查就已經仁至義盡,淳于卓真要撒潑,也用不着你去招架,你給我老老實實待着!”

“父皇,兒臣待不住的。”少微解釋,“由兒臣去查的話,渠涼王便不會有疑慮。他不是說我們敷衍嗎?說我們包藏禍心?堂堂長豐太子親自去查,算是給足他面子了,他也沒有理由質疑兒臣調查出來的結果。”

“那也未必要你去,讓铮兒去也是一樣的。”

“涵王……涵王去的話,怕是不妥。”

皇帝皺眉:“铮兒最近又做什麽了?”

“涵王最近剛到封地,事務纏身,多半不得空。”少微不想讓他父皇多勞神,便沒有提涵王早前派人去昕州的事,只道,“父皇,此次去昕州調查的隊伍裏,馬廷尉和沈初都會随行,侍衛肯定也不會少,兒臣隐藏身份混在其中,反而更穩妥些。屆時父皇去行宮調養,只需對外稱讓兒臣陪同即可。”

“朝中事務又當如何?”

“父皇請放心,兒臣都會安排好的。文有左相右相操持,武有裕國公坐鎮,不會鬧出什麽事情來的。”

皇帝深深望着他,道:“朕現在病氣纏身,你可曾想過,若你此行出了事,朕要拿這江山和皇位怎麽辦?”

“父皇,您不會有事的,以後也會越來越好。”少微說,“這江山和皇位都是父皇的,若是兒臣真的沒有這個福份,也只是天意而已。”

“朕答應了你娘……”皇帝嘆了口氣,“罷了,你想去就去吧,讓裕國公多給你派些人手,務必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是,兒臣謹記。”

昕州之行就這麽定下了。

少微對趙梓說:“父皇身體不好,雖說政務有左相和右相分擔,但想必這陣子不會太安生,你要多注意,有什麽事情,盡可以去找裕國公幫忙。”

“殿下放心。”

沈初仗義執言:“殿下,我不想跟你走,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我想留下來幫襯趙梓!”

少微回了他兩個字:“做夢。”

趙梓回了他一個白眼:“沈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了。”

沈初問他:“你真的領了嗎?”

趙梓抿唇看他,目光涼涼的。

少微伸手把沈初的臉扳過來:“我已經派人給渠涼王送了密函,承諾一個月內查出殺害淳于烈的罪魁禍首。若是查不出來,就把你賠給他們贖罪。”

“殿下,微臣決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沈三顧!”正說着,東褀宮院外傳來一聲嬌喝,伴随着奔跑的腳步聲,一道倩麗的身影直沖進來,喘着氣說,“沈三顧,你要出去玩啦?”

“公主殿下,在下是外出查案,不是出去玩。”沈初糾正。

漫陶可不管那麽多:“你是要去昕州吧?昕州不是通商要道嗎,記得幫我帶摩羅的香粉回來呀,還有那種抹在指甲上的花油,聽說摩羅女相就用那種花油,氣味香,顏色漂亮,一定要記得啊,對了,還有渠涼的胭脂環扣盒,四層的那種……”

漫陶啰啰嗦嗦說了一大通,少微和趙梓聽得滿頭霧水,唯有沈初深谙此道,竟全都記了下來,無奈地說:“知道了。”

漫陶滿意了,抓起沈初的手就塞給他一樣東西:“不會讓你白跑的,送你本公主親手繡的荷包,保你此行查案順利、平安歸來。”

少微問:“荷包沒有我的份嗎?”

漫陶道:“皇兄你不是陪父皇去行宮嗎,又不是出遠門,而且,你又不給我帶東西。”

少微:“……”真是親妹妹。

沈初被強制收下了荷包,轉眼去看趙梓。

趙梓眉目低垂,看不清神情。

昕州。

渠涼質子在城郊驿館被殺,這麽大的案子,着實在昕州掀起了大浪。昕州郡守更是戰戰兢兢,他怎麽也想不通,那群刺客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就這樣血洗了半條街。

近來昕州的百姓們對此事也是議論紛紛,短短幾日就傳出了各種各樣的流言,有說是仇家尋仇的,有說是奪嫡之争的,有說是挑撥離間的,甚至還有說是渠涼故意做的一出戲,總之說什麽的都有,但要說質子的屍骨和幸存的人去哪兒了,卻是連郡守都不知道。

無雙茶樓中,昭肅面前的茶盞已經空了,但他遲遲沒有走。

帷帽和面巾依然将他遮得嚴嚴實實,他坐在角落裏,聽着另一桌人談論渠涼質子被殺案。他聽見他們說,朝廷派人來徹查此事了。

有人問:“是誰來啊?”

那人咋咋呼呼地說:“有廷尉署的人,還有太子殿下的一個親信,反正有好些人呢。渠涼王先前說我們長豐大國欺人、敷衍了事,要我說啊,我們長豐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查個案子而已,難不成還要太子殿下親自來啊。”

“就是就是……”

窗外有風吹進來,是春日的暖風,裹挾着一股難以名狀的清甜氣息。

昭肅丢下茶錢,起身離去。

太子殿下的親信……沈初,還是趙梓?

他不來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你像我……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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