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回秣京

暧昧的燭光籠罩着這間屋子, 把一切變得朦胧起來。兩人相對而立, 這瞬息像被無止境地延長, 等得人心焦, 磨得人無措。

少微屏息凝神, 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要跳出胸腔。

然而他們似乎陷入了僵局。

酥糖開始融化……

許久等不到對方動作, 少微眼睫輕顫, 心中漸漸湧上一絲難堪。

他總想着這人就是華蒼,所以才提出這個要求。可這人真的還是曾經的華蒼嗎?他對他們以往的情誼還有留戀嗎?

在這人率軍奔赴沙河之前,給過他一個輕如鴻毛的吻。

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絕不是錯覺。

但事到如今,既然這位渠涼質子仍不為所動,那便只能尴尬收場了。

少微勉強笑了下,将酥糖抿入口中, 正要說些什麽,卻見面前這人忽地錯身而過,轉瞬間吹熄了屋內的所有燭火, 令他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似有月光照入,但少微卻是什麽也看不見的。

他茫然地僵立在那裏。

未及驚慌,唇上已被炙熱覆蓋。

被邀請的人毫不客氣,舌尖撬開那微阖的唇齒,長驅直入, 卷走了那顆正融化的酥糖。清甜的味道彌漫在兩人口中,引誘着他們更加深入地交融。

昭肅向前逼近半步,迫得少微擡頭後仰, 身體一時失了平衡,背抵在了木櫃上。昭肅順勢一手撐上櫃門,只聽咔嗒一聲輕響,原本半敞着的櫃門嚴絲合縫地關好了,而長豐的太子殿下也被牢牢圈了起來。

最後一點糖也消失了,不過昭肅并沒有罷休的意思,如同标記領地一般,強勢地掃過少微口中的每一處。少微雙臂勾在昭肅後頸,只覺得自己臉上熱得快要冒煙,因為呼吸不暢,在濡濕的交纏中不禁發出了一聲示弱的輕哼。

Advertisement

喉結滾動,渠涼質子淌下一滴汗。

終歸是理智占了上風,昭肅壓下躁動的念想,退了開來。

兩人都微微喘着氣。

昭肅就着月光望進少微水潤的眼,将那些翻騰的難言的情意緩緩收斂。

他此番為質,最難的恐怕不是如何調停兩國紛争,不是如何化解渠涼危機,而是如何與長豐太子淡然相處。他們二人之間,分明離得如此之近,卻被重重枷鎖所阻隔,想怎樣、能怎樣,再不是少年時那般,可以不計後果橫沖直撞了。

昭肅在少微的手心裏寫:人多眼雜。

少微終于回過味來——外頭暗裏頭亮,這糖可不能點着燈吃。

清清嗓子,睜眼瞎的太子殿下伸手摸索到這人的嘴唇,一本正經地品評:“很甜,所以我不怪罪你了。”

他感覺到那唇角揚起,自己便也笑了出來。

昭肅離開前給少微把屋子點亮了。

少微端坐在桌前,喝着早已冷掉的茶,矜持地說:“淳于世子膽識過人,武藝卓絕,你我這一路同行……還請世子多多照應。”

昭肅放下火折子,走到他跟前,執起他的手寫道:寸步不離。

少微驀地被茶水嗆了下,臉紅得更甚,有些語無倫次:“唔,那自然是最好。說到底,你是渠涼王托付給我的,我便要負起責任來……嗯,要好好待你,不能……呃……不能讓你受什麽委屈……”

越說越覺得這番話古怪,少微說不下去了,索性閉了嘴。

昭肅不由失笑,忍不住用拇指在他臉上刮了下。

——好好休息。

“……”

那略微粗糙的指腹像是在他臉上燎了火,目送昭肅出了房門,少微脫力般仰倒在榻上,用被子蒙住臉,既歡喜又煩惱,真真難以入眠。

休整兩日後,長豐太子偕同渠涼質子一行,啓程返回秣京。

少微在九容湖畔布置的那一出請君入甕,可以說是決勝千裏,将李延铮及其黨羽收拾了個七七八八,因而這一路他們走得頗為順暢,游山玩水般晃悠了回去。

只是路上傳來信報,說他們的人押送安遠侯到達渠涼地界後,便将人移交了,之後不知渠涼那邊發生了什麽事,那安遠侯趁亂逃脫,已然不知所蹤。

馬車輕輕搖晃,少微歪着身子靠在昭肅身上說:“啧啧,我就知道這安遠侯是個滑頭,等着吧,他肯定還有後手,你們渠涼估計有得折騰咯。”

他故意将“你們渠涼”四個字咬得極重,說完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昭肅不作回應,只喂他吃了一口糕團。

少微忿忿吃了,倒是沒再發難。

昭肅在外從不露臉,在馬車裏仍帶着面巾帷帽,加之少微有心回護,所以別說旁人了,就連沈初都沒能得見其真容。

但沈初不傻。

早在澗源村時他就覺得古怪,方才他掀簾看過幾眼,說是要與淳于世子對弈的太子殿下,根本沒有擺出棋盤,就只是坐沒坐相地歪在人家身側,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從安遠侯為何嗜穿白袍,聊到剛買的糕團不夠糯……人家世子口不能言,不知怎麽接的茬,他竟是越聊越歡毫不厭倦。

——這完全不是太子平日的行事作風。

那便有兩種可能。

要麽這位渠涼質子給太子施了什麽迷魂術,要麽這人是太子熟識的,是能令太子放下戒心的,是一個對太子而言,與衆不同的人。

沈初心中浮現出一個名字,他覺得不可思議,但又按捺不住這個猜測。

若那人真的還活着……

約莫還有兩三日便能進京,饒是少微想把這趟愉快的旅途延長一些,也着實不能再拖了。皇帝身體欠安,趙梓那邊一天四封奏報,有太多事亟待他定奪,怕是他再不回去,他那位裕國公舅舅就要親自來接人了。

雖說少微出城時是微服查案,但經過二皇子李延铮那一鬧,再加上有渠涼質子同行,太子的行蹤早已暴露,回城時定然是要隆重迎接的。所以在進秣京的前一晚,他們一行人在城外驿站休息整頓,準備明日風風光光地入宮。

昭肅摘下帷帽,正要用布巾淨面。

少微上前拿過布巾,在水盆裏浸濕,絞至半幹,親自給他擦拭。

昭肅愣了一下,垂首看他。

擦到那條猙獰的疤痕,少微格外小心,像是生怕手重了那道傷口會裂開來。他曾聽人描述過那人如何被劃破咽喉,也曾在夢中無數次地被那一捧熱血淋得滿頭滿臉,那樣的驚懼與悔恨,他至今無法忘懷。

昭肅握住他的手,自己拿下布巾。

——沒事,早就不疼了。

少微嗯了一聲,回神道:“明日觐見父皇之後,你得了正式的身份,便可摘下這帷帽了。朝堂上有人認得你的樣貌,或許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揣測質詢,你不必理會。身為渠涼質子,到時你會被安置在宮中,除非必要的會面,平日裏也不需應酬外人。”

有太子作靠山,心裏就是踏實。

——好。

少微眼望不遠處的繁華燈火,嘆道:“你終于回來了。”

昭肅面對着這熟悉又陌生的皇城。

——是的,我回來了。

巳時正,城門大開,裕國公親迎太子殿下歸朝。

在趙梓的有意散播下,百姓們對太子殿下此番微服查案,又于千裏之外力平叛亂的事跡都有所耳聞,今日聽說太子殿下帶着渠涼質子入了南門,城中男女老少紛紛跑出來看熱鬧。羽林軍嚴陣以待地攔在道路兩側,維持着秩序恭敬等候。

少微與昭肅騎在馬上,身後綴着沈初、馬廷尉和為數不多的護衛,緩緩行進。

百姓們争相目睹太子殿下風采,有湊熱鬧的婦人感嘆:“哎喲喲,咱們太子殿下生得可真俊!就是這一路車馬勞頓的,瘦了瘦了。”

旁人笑話她:“說得跟你常見太子殿下似的,你怎知他胖了瘦了?”

婦人瞪他:“老娘說瘦了就是瘦了,要你管這許多!”說罷又徑自去心疼了。

私塾先生捋須贊道:“太子殿下智謀過人,有仁心能撫民,有大志能安邦,實乃百姓之福也。倒是那渠涼質子……”

他這麽一說,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那馬背上的高大男人。

“那個帶帷帽的便是渠涼質子?做什麽遮遮掩掩,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麽?”

“怕是相貌極醜,不敢露面吧。”

“或是他們渠涼王那倒打一耙的做法,讓他沒臉見人吧哈哈哈。”

他們這邊正大聲議論着,那邊太子殿下冷不丁掃過來一眼,那一眼不怒自威,直令這一片人都噤了聲。

“哇!是小哥哥!”人群裏鑽出來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梳着總角,長得白淨可愛,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蘆,嘴邊都是紅紅的糖渣。

“哎呀小姐,慢點慢點,不要亂跑哇。”一名仆婦匆匆趕來,想将她拉離人群,奈何小姑娘在那兒巴巴地望着,死活不肯走。

這小姑娘便是華家庶女華籮。

華家退出朝野後逐漸沒落,華夫人待這孩子敷衍,也沒請人好好管教她,養成了她有些野的性子。早上聽聞太子殿下要進城,華籮自己偷摸跑了出來,幸而奶娘及時發現,一路跟着照看。

“真的是小哥哥!”華籮伸出短短的手指頭,指着少微道。

“對對對,是你小哥哥。”奶娘順着她的話哄。三年前太子殿下曾去過華府吊唁,之後每年也會來華府看看,還經常同華籮說說話,奶娘自是見過他的。

“唔,小哥哥旁邊那個是誰呀?”華籮還想上前看個清楚,被羽林軍兵士攔了下來。

“軍爺對不住,小孩子調皮……”奶娘邊道歉邊護着自家小姐。

那兵士也沒為難他們,只讓他們小心些。

說話間,昭肅轉頭看向這邊,帷帽後的神色不明。

華籮忽然一愣,又伸出短短的手指頭,指着他脆生生地喊:“哥哥!哥哥!”

奶娘忙按下她的手,只當她認錯了人:“小姐喂,可別亂叫了,哪裏還有你哥哥哇,那是渠涼來的世子大人。”

華籮左看右看,嘟着嘴心想,那人真的很像蒼哥哥嘛。

她與華蒼都是庶出,都不大受華夫人待見,小孩子其實最最敏感,那時候她就覺得,雖然那個蒼哥哥總是板着臉有點吓人,但府裏只有他與她親近些,不會吼她罵她欺負她,因此對他印象很深。

這會兒瞧見那“渠涼來的世子大人”,華籮怎麽看怎麽眼熟。

然而那人回過頭去,已走得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他是華蒼,也是淳于昭肅。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