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本座不想欠你

摘心柳靈體不及回答,面色便疾速扭曲變形,他擡起手,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顱,嘴巴大張,發出無聲的嘶嚎。盡管他發不出聲音,可那猙獰表情,暴突的雙眼,卻像是讓人恍惚聽到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救命。

救——命!!!!

他的唇型盤扭成匪夷所思的弧度,血絲很快遍布了整顆眼球,若不是有那四條鎖鏈拴着他,他只怕已要飛身而起,暴走自戕。

“求求你們……快……将我毀了吧……”

看來摘心柳恢複神智的時限已到,摘心柳靈體苦痛掙紮卻全無成效,只見得鑄劍池內竄出一股黑氣,不斷沖撞攻擊着柳樹靈體浸泡在池中的肉軀,一時間鐵鏈玎玲,花火四濺。

楚晚寧見情況有變,迅速揮袖将弟子攔于身後,面色淩厲,問摘心柳道:“該如何救你?”

摘心柳行動雖慢,但卻可以驅使鑄劍池鐵水,在瞬息間組成倉颉古書。

“我即刻便要喪失神識,屆時傷及爾等,并非本心。其餘我無力相助,亦不及細說。唯将我所會的法術告知爾等,萬望當心……”

鐵水倏忽變幻。

“我所擅術法有三。其一,南柯一夢。此乃魇術,受術者将于昏睡中得償所願,美夢長存,正因如此,即便有人靈力能強到感知出這是場幻覺,也會依然甘願沉醉其中,永世不醒。

其二,迷心訣,以人心中的貪念為引誘,令其自相屠戮。

其三,摘心術……”

然而他的靈力卻在此時,已經用到了極致,竟然無法再調動鐵水,組出更多字來。

這個摘心術究竟是什麽能力,竟就這樣不得而知了。

摘心柳掙紮一番,忽地爆出一陣血霧,他調不動鐵水,卻還兀自拿手指頭沾着爆出的鮮血,一雙痙攣抽跳的眼珠死死盯住楚晚寧,雙目暴突,極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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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見楚晚寧要上前,薛蒙忙拉住他,“別去,唯恐有詐!”

摘心柳說不出話,只是懸着那根蘸着血的手指,忽然間,眼中有淚水流出。

楚晚寧:“……你要我過去?”

摘心柳緩緩點頭。

“……”

“師尊!”

薛蒙再要阻止,楚晚寧卻朝他搖了搖頭,獨自向前,來到鑄劍池最邊沿,将手遞了過去。

摘心柳似乎頗為觸動,他深深看了楚晚寧一眼,掙紮着又揮了揮那條挂着皮肉的胳膊,似乎是想致以一禮,而後他忍着巨大痛楚,抓住楚晚寧的手,在對方掌心中顫抖着寫道:

抽簽籌,破夢魇……

切莫——失……心……智……

魇……破……劫——滅!!

最後一個滅字還未捺出筆鋒,摘心柳忽然像一灘爛泥,迅速癱癟,跌回滾沸的鑄劍池中,消失不見了。

于此同時,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鑄劍池忽地掀起了巨大赤紅水浪,滾滾鐵水裂空而起,九道龍型火柱拔地騰出,楚晚寧被這驚濤駭浪逼得不得不退到後面,火光映照着他漆黑的眉目。

噴湧的鐵水流柱中,忽然竄出四張簽籌,高懸空中。

師昧想起剛才摘心柳清醒時吩咐的,連忙道:“這就是……摘心柳所說的抽簽籌嗎?”

見他走近,楚晚寧攔住他:“別碰,都到我身後去。”

師昧:“師尊……”

“有我在這裏,會沒事的。”楚晚寧道,“你們不可冒險,待我抽完,你們再來。”

這話說的寡淡,似乎無甚感情起伏,卻聽得墨燃心中一動。不知為何,眼前的楚晚寧,忽然之間,便和前世那個冷然看着徒弟身死的無情之人重疊在一起。

他既能說出這樣的話,前世又為何能對徒弟的死袖手旁觀?

墨燃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懂過楚晚寧這個人。

他也不禁喃喃道:“師尊……”

楚晚寧并未理睬他們,擡手摘下其中一張簽籌,那張簽由淡黃色的玉片制成,他正反兩面都翻看一遍,低低地“嗯?”了一聲。

“怎麽了?”薛蒙問。

楚晚寧道:“這簽上未着一字。”

“竟會這樣?”薛蒙奇道,“那我來試試。”

四張簽籌各自被抽完。薛蒙和師昧的情況和楚晚寧如出一轍,玉片上沒有任何文字,墨燃把自己的簽籌翻轉過來,忽然睜大眼睛:

“皿古雨?”

其他三人立刻朝他投去目光,薛蒙皺眉道:“什麽皿古雨?”

墨燃戳了戳自己的簽籌:“這上面寫着啊。”

薛蒙湊過去一看,頓時怒道:“呸!你是把你能認出來的半邊都念了一遍吧?”

“……是血滴漏。”楚晚寧忽然道。

倉颉古書他能識個十有八九,若有不确定的字,也不會胡說,因此既然他說這上面寫的是血滴漏,那就決不會認錯。

墨燃愣道:“血滴漏是什麽意思?”

楚晚寧搖了搖頭:“不知道。”

然而像是回答他們一般,神武庫高聳的穹頂忽然傳來隆隆悶響,一個巨大的沙漏從天而降,周身銅鏽斑駁。不過與其餘沙漏不同的是,它的上面多了個十字型的銅架,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楚晚寧望了眼沙漏,又垂眸看了一遍墨燃手中的簽籌。

血滴漏。

電光火石間,陡然明白過來所謂的“抽簽籌”是什麽意思。楚晚寧瞬時色變,厲聲喝道:“墨燃,快把那張簽扔開!”

雖不知楚晚寧是什麽意思,但那不由分說的命令,幾乎是讓墨燃下意識地就照着他的話去做。

可不扔不知道,一扔之下,墨燃竟發現那玉簽籌不知以何種力量死死依附在了他的手掌心中,竟是甩了甩不掉。

楚晚寧暗罵一聲,劈身近前,就要拿自己的簽籌與墨燃的做交換。豈料此事,那個鏽跡斑駁的銅沙漏忽然伸出數十道尖銳的刺藤,直朝着墨燃襲來!

“閃開!”

“師尊!!!”

“師尊!”

剎那間鮮血四濺,緊要關頭,楚晚寧将墨燃一掌推開,刺藤猶如穿林羽箭,盡數紮入楚晚寧血肉。

墨燃如今是少年身形,自然抵不過楚晚寧這一擊,被推得踉跄後退,摔倒在地。但肉體撕裂的聲音是那樣清晰可怖,薛蒙和師昧近乎扭曲的嗓音是如此尖銳紮耳。

不可能的。

怎麽可能……

那是楚晚寧啊,是那個打他罵他,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看的楚晚寧,是那個為了一己之力,狠心看徒弟在他面前死去的楚晚寧,是那個森森冷冷地說“品性劣,質難琢”的楚晚寧,是那個……

墨燃擡起頭。

混亂間,他看到那個人血濺三尺,尖利密實的刺藤從那人的背後穿入,再從前襟猙獰紮出,所在位置,不偏不倚,正是當時受了鬼司儀狠戾一擊的地方。舊傷未愈,再次筋膜懼裂,血肉模糊。

是那個……是那個在棺椁裏拿一己之軀死死護着他,被利爪穿身也隐忍着一聲不吭的楚晚寧……

是那個,躲在石橋下,偷偷地釋放陣法,為大家遮風避雨,卻不敢露面的楚晚寧。

是那個,前世在師昧死後,為了讓他有心情吃一點東西,笨手笨腳去廚房包抄手的楚晚寧。

是那個,脾氣又差,嘴巴又壞,吃藥怕苦,吃辣咳嗽的,他最熟悉的人。

是那個人,他時常記不得關心,恨的咬牙切齒,可是又覺得好可憐的……

楚晚寧。

晚寧……

“師尊!!”墨燃嘶聲喊了起來,他連滾帶爬着朝楚晚寧挨近,“師尊!!!!”

“你的簽……”楚晚寧顫抖着擡起手,臉色煞白,眉目卻依舊淩厲,“換給我……”

他伸給墨燃的掌心裏,攤着他自己抽到的那塊無字簽籌,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的手臂,艱難又緩慢地舉着。

楚晚寧的眼眸很亮,很堅決,蒙着一層水汽。

“快,給我!”

墨燃甚至不及起身,他跪爬着來到楚晚寧跟前,手足無措地看着他血肉翻出的可怖傷口。

“不……師尊……”

“師尊!!”

薛蒙和師昧想要過來,楚晚寧似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揮下一道結界,将他二人齊齊斥開。而後厲聲道:“天問!!!”

天問應聲而出,将刺着楚晚寧的數十道尖銳藤條盡數劈斷!

可那藤條并非俗物,楚晚寧能清晰地感到它們在他血肉間吞吃着他的靈力。別無他法,只得銀牙緊咬,擡手握住斷枝,狠了狠心,将藤枝猛然拔出!

一瞬間,鮮血狂湧!

楚晚寧将斷枝扔開,喘了口氣,點住自己的靈脈和穴位,暫止失血。而後一雙黑的發亮的眼睛瞪着墨燃,啞聲道:“給我。”

“師尊……”

“把你的簽籌換給我!我和你換!”楚晚寧厲聲道。

墨燃此時也明白過來所謂“血滴漏”是什麽意思了。勾陳百萬年前布下的戾法,與他前世折磨楚晚寧的法子是何其相似。

果然無論神魔人鬼,惡毒起來,挖空心心思的主意,都是那樣的接近。

血滴漏。

就是以人血替代細沙,替代流水,灌入滴漏之中,用以計時。

人血流盡,時間結束。

他上輩子加冕踏仙君時,不就是用楚晚寧做了個滴漏,要楚晚寧親眼看着他踩到衆仙門頭上,要楚晚寧的血在他面前一點一滴地流幹嗎?

然而這一世,在勾陳布下的血滴漏之前。

楚晚寧卻願意主動将自己安全的簽籌用作交換,他願意替自己走上銅架,他……

墨燃整顆心都亂了。

他甚至無法思考。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銅滴漏一擊不中,沒有捆到人,再一次揮舞着藤枝,欲第二波出襲。

楚晚寧望着他,眼底的波光在細微顫抖。

他疼地面色蒼白,微微喘息着:“墨燃,你……你聽話,快給我。”

“……”

“快一點……”楚晚寧的臉色白得像月下新雪,“……你難道還想讓我替你擋第二次攻擊嗎?!”

“師尊……”

藤柳再一次撲襲而來。

墨燃在那一瞬間擡手遞簽,楚晚寧不假思索地也伸過手去。

豈料在雙掌就要觸碰到的須臾,墨燃眼中劃過一道明光,他幾乎是迅速收掌,反手将毫無防備的楚晚寧攔在身後,也就是同時,第二波藤柳襲到,墨燃迎身而上,少年的身軀瞬間被柳藤裹緊吞沒,扯拽到銅滴漏前。

“墨燃!!”

數十道柳藤纏着他,将他簇上十字絞架,緊緊捆縛。墨燃側過臉,朝楚晚寧望了一眼,嘴唇動了動。

楚晚寧的眼眸猛然睜大了。

墨燃的聲音不是太響,但他聽得很清楚,決不會錯。

墨燃說:“師尊,我其實真的不是……劣質難改……”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放棄我。

——

可是後半句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前世他想說沒有說,這輩子,也已經遲了。

楚晚寧放不放棄他,他已經看得不再那麽重要。

只是不想欠這個人的而已。

他很笨,已經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對楚晚寧的感情了,不想為此而更加混亂。

這輩子,墨燃心想,自己在意的,在乎的,只會是師昧而已。

之所以不願與楚晚寧交換簽籌,只是不想無故受此人恩惠,只是不想……

不想再一次,看到楚晚寧鮮血流幹。

他墨微雨也并非心如頑石,一生中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有人願意對他好。

好一點點,他就能笑得地眉目生春。

若是很好很好,那便是讓他死,也是甘願的。

繁密的藤條中,忽然露出一把熠熠生輝的利劍。

那劍一看便是神武,雖然古拙,但凜然有一股英氣撲面。左右兩道箍棱;劍首齒紋如芒棘;劍格細狹,鑲嵌着牛首龍身的浮塑,紋飾繁複,劍身流溢藍色光輝,吹毛斷發,屈鐵斷金。

墨燃只來得及看到劍身上“勾陳”二字,連“上宮”都不及瞧全,這把屬于萬兵之神的利劍就直直刺入他的胸肋。

血剎那流出,彙入滴漏。

與此同時,神武庫忽然降下一簾瓢潑水幕,将墨燃和楚晚寧他們分隔兩邊。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激流擋住。

師昧喊道:“阿燃!!阿燃——!”

湍急洶湧的水幕遮掩了他們的視線,令他們看不清後面墨燃的情況,楚晚寧幾次欲破水而入,卻一次又一次被狂流推彈而出,到最後他渾身都濕透了,漆黑的眉目鎮在焦急的臉龐上,嘴唇都是慘然無色。

楚晚寧沙啞道:

“墨燃——!”

這一聲并不太響,卻顫抖得厲害。他自己未曾覺察,師昧卻陡然一驚,側目看他,卻見得素來鎮定從容的師尊被淋得狼狽不堪,纖長濃密的睫毛簾子簌簌顫抖着,神情裏竟有一絲壓抑不住的關切。

眼見着他喚來天問,眉宇間皆是暴戾,猶如一張繃到極致的弓弦。師昧心生不安,一把拉住他,喊道:“師尊,別去了!進不去的!”

楚晚寧甩手不理,一雙眼眸淩銳如刃,沉默地撐起一道結界,又執意往前。但那水幕包含着金成池的天地靈力,非但無法穿破,反而如萬箭銳利,直刺肌骨。

他前番受了重傷,此時再受這般的強烈沖擊,竟是站不住,盡管捂着胸口強忍着,仍忍不住,蒼白着臉單膝跪下,背上傷口盡裂,洇出鮮紅的血水來。

師昧臉上說不清是濺到的水花還是眼淚,慘然道:“師尊!你——你這又是何苦……”

“什麽何苦?如果水幕後面的人是你,是薛蒙”楚晚寧厲聲道,“我都會……”

他實在疼的厲害,蹙緊雙眉,說不下去了。

豈料這時,忽然一道劍光自水幕之後狠劈出來,竟像劃豆腐般将這強大的幕陣一撕兩半。

那劍氣淩厲異常,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斬在師昧所站的位置,眼見這就要劈到他身上,楚晚寧猛地一揮衣袖,盡所有靈力落下一道守護結界,将師昧牢牢護在結界下,自己則耗神太大,嗆出一口瘀血。

一個高湛清明的男音緩緩響起,回蕩在這神武庫中:

“吾乃兵神勾陳上宮,爾等宵小擅闖神武禁地,何等輕狂!”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雙十一大家都買了什麽》

墨燃:油鹽醬醋好看的碟子可愛的鍋好吃的零食

師昧:大家都在買東西,這時候如果我下單,就又會給快遞小哥增加一筆工作量,雖然我一個人不買不會改變大局,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買了。

薛蒙:衣服護手發帶發扣,《天才二十歲之後的路》全套精裝版

楚晚寧:《如何提高一個人的智商》全套精裝版(備注:地址請寄死生之巅弟子宿舍墨微雨收,請匿名,謝謝)

給還沒有正式出場但是名字出現在配角欄的兩位露個臉吧~大約可以猜出一點性格來23333

梅含雪:情侶玉佩批量購買300對,刺繡香囊500個,義務小商品批發精品發飾5000套

葉忘昔: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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