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本座只有那麽一點出息

沒辦法,就算小師弟阿嚏阿嚏,該出發的還是得出發,羽民帶他們一路向東,到了長江口岸,召來一艘可自行航駛的船只,以結界護航,放舟海面。

這個夜晚,墨燃第一次擺脫師尊,與師昧在外相處,可奇怪的是,好像并沒有預想中的那樣興奮。

薛蒙和夏司逆都已經睡了,墨燃獨自躺在甲板上,胳膊枕于腦後,看着漫天星鬥。

師昧從艙中出來,拿了些問漁民買的魚幹,坐到墨燃身邊,兩個人一邊啃着小魚幹,一邊閑聊。

“阿燃,咱們去了桃花源,就未必能趕得及去靈山論劍了,我倒是無所謂,但你和少主都是極厲害的人,失了展露頭角的機會,你後不後悔?”

墨燃轉頭,笑了笑:“這有什麽,名聲什麽都是虛的,去桃花源學了本事,能保護重要之人,那比什麽都重要。”

師昧目光盈盈,溫和道:“你能這般想,師尊知道了,定會很高興的。”

“那你呢?你高興麽?”

“我當然也高興。”

海浪拍打着船只,木舟在海面上颠簸。

墨燃側躺着看了一會兒師昧,想撩撥幾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在他眼裏,師昧實在是遙不可及的純潔模樣。

或許是因為太過純潔,對着楚晚寧時會生出的淫邪念頭,在對着師昧時卻不會輕易擁有。

墨燃發了一會兒呆。

師昧覺察到了他在看自己,于是轉頭,将被海風吹亂的長發拂至耳後,微微一笑:“怎麽了?”

墨燃臉一紅,扭頭道:“沒什麽。”

他原本想着借此次出來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和師昧表白。但話到嘴邊好幾次,卻都開不了口。

Advertisement

表白。

然後呢?

面對這樣一個幹幹淨淨,溫溫柔柔的人,墨燃粗暴不起來,強勢不起來,怕被拒絕,即使被接受,也怕不知該如何與師昧相處。

畢竟前世,和師昧短暫的情緣,他也真的處理的很糟糕……除了那次在鬼司儀幻境裏的親昵,他連吻都沒有吻過人家。

更別提經歷了這輩子的事情,他連曾經幻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楚晚寧還是師昧,都有些不确定。

師昧仍然微笑着:“但你,好像真的有話要和我說的樣子啊。”

墨燃心頭一熱,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又想莽莽撞撞地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可是不知為何,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潔白的身影,面目清癯,不怎麽愛笑,總是獨來獨往,很孤寂的模樣。

忽然喉頭像被堵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墨燃扭頭,瞪着繁星點點的夜空。

半晌後,他默默說:“師昧,你對我真的很重要。”

“嗯。我知道,你對我也是。”

墨燃又說:“你知道麽?我之前做了一場噩夢,夢裏你……你不在了,我很難過。”

師昧笑了:“你倒是挺傻的。”

墨燃:“……我會保護好你。”

“好,那先謝過我的好師弟了。”

墨燃心中一動,忍不住道:“我……”

師昧柔聲問:“你還想說什麽?”

浪花的聲音顯得那麽響,舟楫颠簸。師昧安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說出最後那句話。

可是墨燃閉上了眼睛:“沒什麽。夜裏涼,你回艙裏去睡吧。”

“……”師昧靜了一會兒,問道,“那你呢?”

墨燃有時候真的傻頭傻腦:“我……看星星,吹吹風。”

師昧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笑了:“好,那我便走了。你早些歇息。”

轉身去了。

樯橹行于海中,天高雲闊。

躺在甲板上的那個家夥渾然不知自己都錯過了什麽,他其實根本就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試圖挖掘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他琢磨了很久,因為實在太缺根筋,當天空泛起魚腹白的時候,他仍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與師昧朝夕相處,感情篤深,墨燃本以為兩人獨處時,自己會急不可耐地想要與師昧表白,可船到了橋頭,卻發現并非如此。大約自己還是太拙劣了,這個時候貿然去跟師昧告白,肯定會吓到對方,就算沒有吓到,也談不好這場感情。

和師昧之間,他好像還是更習慣于這般朦胧的暧昧。有時心懷旖念,看似不經意地牽一下對方的手,胸腔裏的溫柔就像蜜糖般流溢而出。

這種感覺很自然,他其實也并不想立刻打破。

很晚的時候,他回到艙內,衆人都已經睡了。墨燃躺回衽席上,看着狹小天窗外的夜色,眼前慢慢浮現出楚晚寧的身影,時而閉目不語,時而眉宇淩厲。

當然,墨燃也想起過那個人蜷縮着熟睡的模樣,溫順又孤獨,像一朵因為開的太高,而無人問津的春睡海棠。

撇開仇恨不說,楚晚寧與他前世的糾纏實在深過了這世上的所有人。

他從楚晚寧身上奪走了許多的初次,不管對方願不願意。

比如初吻,初次下廚,初次掉淚。

還有楚晚寧的初夜。

要死,想到這個他就渾身發熱,血液奔騰着往下湧。

與之相對的,他也給了楚晚寧一些他的初次,不管對方想不想要。

比如初次拜師,初次哄人,初次贈花。

初次對一個人失望透頂。

以及,初次動心。

是的,初次動心。

他來死生之巅,第一個看上的人其實并不是師昧,而是楚晚寧。

那天海棠樹下,那個白衣青年是如此專注美好,以至于第一眼看見,墨燃就覺得除了這個人,任誰來當他的師父,他都不要。

可究竟是從哪一個須臾,一切都變了呢?

究竟是何時起,他在乎的人成了師昧,而恨的人,成了師尊……

他這幾個月仔細想了想,然後他覺得,應該就是在那次誤會之後吧。

那是他第一次被楚晚寧罰抽了柳藤,十五歲的少年傷痕累累地回到寝房,獨自一個人蜷縮在床上,喉頭哽咽,眼尾濕紅。背上的傷口是其次,最令他難過的是師尊冷冽的神情,天問落下,猶如抽打一只喪家之犬,未曾有半分心慈手軟。

他是偷摘了藥圃裏的海棠不錯,可是他并不知道那株海棠有多珍惜名貴,也不知道王夫人花了多少心血,等待五年,方才盼來一朵盛開。

他只知道,那天他月夜歸來,瞧見枝頭卧着一抹瑩白。

花瓣色澤清冷,芳菲幽淡。

他仰頭欣賞片刻,想起了自己的師尊。那一瞬間,心頭不知為何湧上一股莫名的悸動,似乎連指尖都忍不住微微發燙。未及反應,他已小心翼翼地折下花朵,動作輕柔,生怕碰掉哪怕一滴瓣蕊上的露水。

透過濃深的睫毛簾子,他瞧着月色之下猶帶清露的晚夜海棠,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留給楚晚寧的溫柔和喜愛是如此純粹,今後的十年,二十年,直到死,都不會再有。

花還未贈給師尊,就被剛好來替母親采藥的薛蒙撞見。

少主怒氣沖天地将他扭送到師尊面前,楚晚寧執卷回首,聞言目光冰冷銳利,瞥過墨燃的臉,問他有何要辯。

墨燃說:“我折花,是想送給……。”

他手裏還拿着那一支春睡海棠,凝着霜露,說不出的清冷嬌媚。

可是楚晚寧的眼神太冷了,冷得他胸中那熔岩般的熱度,一尺一寸地涼了下去。

那個“你”字,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那種感覺,他太熟悉了,在他沒有回死生之巅前,在他矮着瘦小的身子,穿梭在樂伶與恩客之間時,他每一天都是在這樣的眼神中度過——

那種輕視,那種鄙薄……

墨燃忽然一個激靈,不寒而栗。

難道師尊,竟是看不起他的麽?

面對楚晚寧的冰冷質問,墨燃只覺得心都寒了。他低下頭,沉聲道:“……我……無話可辨。”

終成定局。

就因為這一朵海棠,楚晚寧打了他四十藤。直打到墨燃最初對他的好意,都支離破碎了。

可如果當時,墨燃願意多解釋一句,如果當時,楚晚寧願意多問一句,那麽也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這對師徒,或許不會踏上萬劫不複的第一步。

但是,并沒有那麽多如果。

而也就是在這個節點,溫暖如師昧,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從楚晚寧那邊回來後,墨燃沒有去吃飯,他蜷卧在床上,也不亮燈火。

師昧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僵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把端來的紅油龍抄手輕輕擱在桌上,而後走到床前,和聲軟語地喚了一聲:“阿燃?”

墨燃彼時并未對師昧情根深重,他頭也不回,血色彌漫的雙目依然死死盯着牆壁,一開口嗓音沙啞沉重。

“出去。”

“我來給你送……”

“你給我出去。”

“阿燃,你別這樣。”

“……”

“師尊的脾氣是不好,習慣了也就沒什麽了。你起來吃些東西吧。”

墨燃執拗得像是十匹馬都拖不回的倔驢。

“不吃,我不餓。”

“……好歹墊一墊肚子,你不吃的話,師尊知道了會生——”氣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墨燃就騰地坐了起來,含着水汽的目光委屈又憤怒,透過睫毛微微顫抖着。

“生氣?他生什麽氣?嘴長在我自己臉上,吃不吃東西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其實他根本也不想要我這個徒弟,我餓死了最好,餓死了也給師尊省心,好讓他老人家高興。”

師昧:“…………”

沒有料到自己的話會這樣觸及墨燃的痛處,他一時有些茫然無措。只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小師弟。

許久之後,墨燃的情緒稍緩,他低下頭,臉側長發垂落,遮住了半張面容。

墨燃道:“……對不起。”

師昧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的肩膀在隐忍着顫抖,指捏成拳,手背經脈泛着淡青色。

十五歲的少年畢竟還是太稚氣的,他忍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蜷坐着,抱着膝蓋埋頭大哭起來。聲音破碎嘶啞,斷斷續續,帶着瘋狂與迷惘,痛苦和悲傷。

他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嘴裏翻來覆去重複的,都只是幾句話——

“我只是想有個家啊……這十五年,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有個家啊……為什麽要看不起我……為什麽要這樣看我……你們為什麽、為什麽都看不起我……”

他哭了很久,師昧就陪着他,坐了很久。

等墨燃哭夠了,師昧遞給他了一塊潔白的手帕,又端來了已經冷透的紅油抄手。

師昧溫聲道:“別再說什麽餓死不餓死這種傻話,你既然回到死生之巅,拜在師尊門下,你就是我的師弟,我也自幼沒了父母,你要是願意,把我當家人看就好。來,吃飯吧。”

“……”

“這抄手是我包的,你就算不賞師尊面子,也要賞一賞我的面子,對不對?”師昧微微彎起嘴角,舀了一只晶瑩飽滿的抄手,遞到墨燃唇邊,“嘗一口吧。”

墨燃眼眶仍紅着,睜着滿是水汽的眼睛,望着床邊的人,終于松開了口,由着那個溫柔的少年把食物喂過來。

其實那一碗抄手已經涼透了,也浸過了頭,錯過了吃的最好時候。

可是那一刻,燭火裏,就是這碗迢迢送來的吃食,伴随着那張風華絕代,眼波溫柔的面容,在剎那間銘刻入心。生前死後,永志難忘。

大概就是從那個晚上開始。

他對師尊恨的越來越深,而也正是那天起,他篤信了,師昧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畢竟人都是貪戀溫暖的。

尤其是凍慘了的喪家犬,看到撒鹽都會瑟瑟發抖,恐是雪花飄落,畏懼嚴冬将至。

踏仙君看起來風光,但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其實他真的,不過就是一只流浪的野狗,這野狗一直在找個可以蜷縮容身的地方,一個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但他找了十五年,怎麽也找不到。

所以,他的愛恨變得很簡單又可笑——

有人給了他一頓棍棒,他就恨上了。

有人給了他一碗肉湯,他就愛上了。

只有那麽點出息而已。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