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姜初亭和林知沒想到晚上住客棧時, 在樓梯口又碰到了那對父子。年輕男人牽着不時東張西望的孩子, 目不斜視地從他們兩人面前走上樓梯。
他好像總是這幅不茍言笑的冷沉模樣, 給人一種他時時刻刻心情都極其不好的感覺。
姜初亭上樓之後,發現他們的房間就在隔壁。
這裏隔音并不大好,再加上學武之人耳力比旁人強, 進屋沒多久,就能聽到那個男人在訓斥孩子, 罵了一陣後, 又猛咳起來,咳過之後又開始罵。
林知聽到動靜不由朝着旁邊的牆面看了看, 心想這人火氣如此之大, 又總是波及孩子,該不會是被這孩子的母親給抛棄了,所以發/洩仇恨吧?
林知覺得自己猜想的八/九不離十。
不過設身處地的一想, 如果換成他自己被楚然抛棄, 那他可不是火氣大這麽簡單了。
思及此, 立馬抓着姜初亭的手, 鄭重其事說道:“楚然,以後千萬不可以離開我哦。”
姜初亭望着他, 柔緩道:“只要你想,我會一直陪着你。”如果可以, 當然不會離開他身邊, 但前提是, 他願意。
林知甜甜地笑, 親了親他的手背。
晚上,林知難得消停一次,膩歪在姜初亭懷裏和他低語,不時的讨要個吻,氣氛正好,倏聽得隔壁又有孩子的哭聲。
高高低低哭了好一陣,除此之外,沒聽見那年輕男人的動靜。
林知用手指在姜初亭胸口畫圈圈,嗓音懶懶繼續說話,姜初亭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林知把他手指頭一捉,放進嘴裏咬住。
姜初亭由着他,細聽動靜,察覺那孩子打開了隔壁的房門,出來了,嗚嗚的哭聲比剛才更加清晰。
姜初亭披了件外衣起身開門,光腳踩着地面正哭着茫然四顧的小男孩看到他之後,似乎對有過一面之緣的他還有印象,跑來揪住他的衣服,揚起濕漉漉的小臉,“爹爹,爹爹他生病了,叫不醒,我怕,好害怕。”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沒聽到那人的聲響。姜初亭彎腰用自己的外衣将孩子裹住抱起,迅速行至隔壁房間,那個年輕男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雙頰通紅,伸手一觸額頭,滾燙得吓人。或許是之前就一直病着,只不過老是木着一張臉,也沒法看出來他其實身體不适。
因為林知的傷還沒有徹底好,這次出門在外,特地帶了許多藥丸,其中就有用于退熱的。姜初亭把孩子抱回房交給林知先看着,拿了一粒藥丸來喂到他嘴裏。
這藥效果極佳,不出一刻鐘,他身上就開始出汗,又過了會兒悠悠轉醒。
睜眼見到床邊的姜初亭,他錯愕過後,緩緩坐起來,呼着熱氣霍然轉頭去看自己身旁。
姜初亭見狀知道:“我聽到孩子哭着跑出去,不放心問了問,然後發現你病了,他現在在隔壁房間,有人看着,無須擔心。”
年輕男人沉默了好半晌,才語氣略顯生硬地道:“多謝。”
“無妨。”他已經醒來,姜初亭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回到房間把孩子抱回來交給他。孩子看到他醒來,十分開心,直喚:“爹爹,爹爹!”睜開雙臂想讓抱抱,年輕男人卻沒去管他,喊住轉身欲走的姜初亭,固執地塞了點錢給他,“剛才是你喂我吃的藥?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錢給你。”
他執意要給,姜初亭不與他推辭,收下後離開。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榻上等他的林知就摟他入懷,低笑與他說道:“你都不知道,剛才那小孩可有意思了,他非說自己是從他爹爹肚子裏生出來的。我糾正他說不是的,他還急了說我壞,哈哈哈。”
姜初亭聞言也一笑,剛才見他跟孩子大眼瞪小眼,還以為僵持着沒說話呢,原來是孩子被他氣着了,不想搭理他。
“應該只是孩子口誤。”
兩人自然都不會把孩子童真的話當真。林知點頭,又捧住姜初亭的臉道,眸色微亮,望着他輕嘆:“楚然,我跟着你這些日子算是感受頗深,不管大事小事,你總是出手相助。我這輩子達不到你這個高度了。”好心但并不是爛好心,有自己的準則,真是一如記憶中的聖潔美好。
姜初亭聽他的誇贊,溫言道:“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順手做些事罷了,并不算什麽。”
林知彎唇一笑,“幸好你是這樣的人,否則,我就遇不上你了,遇不上你,也就……做不成你的夫君了。”說到這裏,林知湊近了些,黑亮的眼瞳望着他:“楚然,叫一聲夫君來聽聽可好?”
林知在床上時言語上完全沒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很照顧他也很尊重他,頂多每次結束時,會摟着他十分直白地在他耳邊低語一些什麽“寶貝你好棒,愛死你了”“你那裏真是銷/魂蝕骨,我都不想出來了”“和你做這種事太快活了”之類羞恥得讓姜初亭想捂住耳朵的話。
這還是第一回 ,林知對稱呼上表現出期待,還是一臉正經而認真的表情。
姜初亭沒想到會被提這種要求,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他是真的不習慣這樣,叫不出口,卻又不想他失望,正思索如何是好,林知已經鼓起臉,“不肯叫啊?那好吧。”林知其實內心一直暗暗期待這個稱呼的,特別是在親熱的時候這樣叫他,他一定會更加興奮。不過他知道這人在某些方面比較正直,太過為難就不是情趣,而是過分了。
是以試探一次不行,那就作罷了,林知立馬換了一個:“那你再叫我一次雀兒吧,好久沒聽你叫過了。”
這個當然是沒問題,姜初亭欣然一笑,撫摸他臉頰,柔聲喚:“雀兒。”
林知頓時感覺猶如春風拂面,滿足地閉了閉眼,“還要聽。”
姜初亭又依言連着叫了三聲,林知本來挺高興,不過隔了片刻,姜初亭就發現他原本翹起的嘴角一點點的回落,睜開來的眸中也染上了些晦暗之色。
姜初亭不解問道:“你怎麽了?”
林知頓了頓才低聲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我小時候是化用的我爹的名字的麽,我就是突然想起他了。”
聽他提起子闕,姜初亭心裏頭突突猛跳兩下。
“我還沒跟你講過他吧?我沒出生他就離世了,我從來都沒見過他。”林知想到了什麽似的,語調愈發的冷冽,“我爹和我娘之間就是被一個男人給毀了,那個男人恬不知恥,我爹娘都快成親前幾天跑來勾引我爹,被當衆抓到,害得我娘差點流産。後來,我爹也不在了,我娘這些年一直都過得不好,全是拜那人所賜,也不知為什麽,我娘一直不準我去找那個男人的麻煩。”
姜初亭握緊輕顫的手指,勉強維持鎮定的表情,“那你……沒問過她,為什麽嗎?”
“問了,不肯說,她就是太容易心軟了。我娘這麽好,我爹卻被一個男狐貍精勾了走魂,真是令人無法理解。”
姜初亭忍不住道:“林知,其實大人之間的事,未必會全部如實告訴孩子。”
“可不止我家裏人,其他人都是這麽說的,好多都親眼瞧見過。而且我爹确實因為受到他的蠱/惑而死。”林知冷哼一聲,又繼續道:“我沒聽我娘的話,還是偷偷去尋他了,捅他一劍。而且,你不知道,他還有一件更令人惡心的事,他竟然……”林知意識到什麽,停住不繼續說下去了,最後只道:“總之,那個人,就是徒招人厭惡罷了。”
姜初亭面色微白,斂眸沒再接話。就算以楚然的身份來開解他,不過也是徒勞罷了。
林知以為他累了,吻他額頭,攬着他躺下,“好了,我不說話了,歇息吧。”
這晚沒有林知折騰,姜初亭卻還是睜着眼,到了很晚才睡着。
次日,姜初亭和林知一打開房門,隔壁的小男孩站在他們門口,見到他們很開心,滿臉真誠用雙手遞上兩個熱騰騰的包子。
林知好笑道:“給我們的?”
小男孩點點頭,“是呀是呀,是你們救了我爹爹。”
林知了然說道:“哦,原來這個是你的謝禮?”
姜初亭眉眼含笑,不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單膝蹲下,伸手接過,正要說話,樓梯口那匆匆上來一人,看到孩子後就怒喝道:“蠢東西,再亂跑我打斷你的腿,還不快滾過來!”
小男孩忙跑噠噠噠過去,“爹爹別生我,我來了。”然後他又被脾氣暴躁的父親連拉帶拽的拖走了,身影消失前,他還掙紮着回頭沖着姜初亭和林知揮了揮手。
姜初亭把手中的包子遞了一個給林知,“小家夥的心意,你也吃一個。”
林知接過兩口就解決了,又下樓吃了點,跟姜初亭一起走到外面,很快就發現今天街頭上多了許多帶刀佩劍的江湖人士,姜初亭認出了其中有幾個都是武林中叫得出名號,有頭有臉的人物。
林知目光掃視了一圈,好奇道:“幹嗎呢這是,武林大會啊?”
姜初亭道:“武林大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大概是因為別的事聚集在一起。”一打聽,果然,明天是江陵頗負盛名的長柳莊的莊主喬尋之子的滿月酒。姜初亭聽說過喬尋,他才不過二十多歲,是近兩年坐上的莊主之位,他性子圓滑,善于結交,朋友頗多,是以孩子的滿月宴來這麽多人捧場,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姜初亭是無意湊這種熱鬧的,林知也只是好奇而已,打聽完就抛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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