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晚上, 兩人去江陵最大的青樓逛了一圈, 一般他們就問問話, 不讓人近身,今日卻有個膽子大又不長眼的,扭着腰進來就要往姜初亭腿上坐, 如果不是姜初亭阻攔,林知差點将他骨頭都給拆了。

林知氣呼呼拉着姜初亭下樓時, 迎面走來一身形長挑, 容貌俊秀的年輕男人,身穿利落的勁裝, 正左顧右盼, 猝不及防跟姜初亭望過來的視線撞上,猛地一驚,叫道:“初……”差點喊出口的“亭”字在姜初亭驟然的眼神示意下, 硬生生轉成了“然”, 聽起來就像是磕磕巴巴喊了一聲楚然。

林知看他一眼問姜初亭:“你們認識啊?”

姜初亭嗯了一聲, “是我朋友。”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江顯。

江顯和他認識了十幾年, 自然是知道他易容後的模樣和化名,也幸虧他能随即應變, 沒有暴露。

姜初亭邁步朝着他走過去,江顯也迎上來, 兩人面對面站着。好友重逢, 都很高興。

姜初亭問道:“你怎麽會來江陵?”

江顯滿臉都是笑容, “我來這邊吃酒席。你呢, 你怎麽也在這兒?”

“來查些事。”

江顯笑容更大,拍拍姜初亭的肩膀,“這都能不期而遇,說明我們兩人緣分不淺吶。”

林知從他們打招呼開始,就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那種無可比拟的熟稔,整個人不由有幾分緊繃起來。又見江顯自然而然的搭上姜初亭的肩膀,眼睛都瞪大些了。

江顯當然瞧見了姜初亭身邊的林知,道:“新認識的朋友啊,不給我介紹一下?”江顯眨巴眨巴眼睛看林知,這少年眉眼怎麽瞧着有那麽點眼熟。

除了師兄們,最清楚他和子闕之間過往的就是江顯了。姜初亭幾不可察的猶疑了一下,才對他道:“他叫林知。”

聽姜初亭說了名字,江顯愣了一下,林知?好吧,如果他這個還算聰明的腦袋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雲子闕的兒子吧?怪不得剛才隐約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可是,初亭怎麽會和他在一起?!

江顯百思不得其解,和姜初亭對視一眼,壓下心中的驚疑,不動聲色地再次看向林知。

姜初亭又道:“林知,這是我朋友,江顯。”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裏吵吵嚷嚷,說話不方便,三人一同出去。

回客棧的路上,聽江顯說了,姜初亭才知道他所說的吃酒席,就是參加長柳莊莊主的滿月宴。

姜初亭不由問道:“你和喬莊主是何關系?”

江顯不尴不尬地解釋:“我母親和喬莊主的母親曾是閨中好友,一直都有書信聯系,上次喬尋大婚我沒來,這次我母親讓我來湊個熱鬧。其實,我還是在喬尋小時候跟他見過,都不大熟。”說白點,就是他爹想讓他看看人家擁有嬌妻愛子是多麽幸福美滿,好受刺激改邪歸正。他受不住念叨,只得過來一趟,沒料到這麽巧,居然碰到許久不見的好友,倒是意外之喜了。

姜初亭了然點頭:“原來如此。”

林知和江顯分別走在姜初亭左右邊,江顯餘光瞥了林知好幾眼,滿肚子的疑惑這時候也不好開口,只能憋着,跟姜初亭聊些有的沒的,就和他寫信的風格一樣,零零碎碎,讓人覺得他說了好多,但又其實沒什麽實質內容。

他的話實在太密集,林知連個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姜初亭也若有所思,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被冷落了,只得滿臉低落地跟在旁邊。

到了客棧,江顯選了他們左邊的那間房,見姜初亭和林知竟然住一間,不由訝異道:“好像還有空房吧,你們為什麽要擠一間?”

林知等了這一路,找準機會,正待開口,姜初亭卻主動牽了他垂在身側的手,對江顯坦白道:“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林知聽了,立馬用晶晶亮的眼神盯着他看,耳尖還有些泛紅。

江顯聽了這句話,整個人都震驚到茫然。看看他,又看看林知。

在一起?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跟雲子闕的兒子在一起了?!

江顯終于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猛抽了一口氣,難以置信脫口而出:“你竟然跟他在一起?你你你,你瘋了嗎!”

姜初亭無話反駁。

江顯這種反應,讓林知感覺不大好,就算楚然喜歡男人,他也不用這樣過激。眸光銳利盯着他,林知微微揚聲問,“楚然跟我在一起怎麽了?不行嗎?”

所以說,看眼前這情況,林知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江顯強忍住內心的咆哮,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才艱難道:“抱歉抱歉,是我太大驚小怪了。那個,楚然,我們好久沒見,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先到樓下等你。”

說完滿臉不對勁的先離開了。

他一走,林知就抓着姜初亭的手,開始疑神疑鬼了,“你這朋友什麽意思?為什麽說你瘋了?他好像對我不大滿意?他要跟你說什麽?讓你離開我?你不許去!”

“不是,你誤會他了,他就是這樣一驚一乍的性子。”姜初亭安撫他道:“我去一趟,你先回房睡。”

林知不肯,皺眉道:“我不要,我怎麽覺得怪怪的?你不會就這樣丢下我跑了吧?”

姜初亭擡手摸摸他的臉,無奈,“你想哪兒去了?我跟他認識十多年了,只是敘敘舊就回來。”

林知心神不安,姜初亭見左右無人,主動親他一下,溫柔的注視他,“我怎麽舍得丢下你,真的只是敘敘舊。”

林知焦慮地和他僵持着,還是不肯放。姜初亭推開房門,送他進去,又吻了一會兒,他這才不情不願的松了手,“那你快點回來。”落寞的目光追随他離開的身影。

江陵城中一處臨水的角樓頂上,江顯遞給坐在身邊姜初亭一小壇酒。

說起來,兩人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喝過酒了。

姜初亭接過酒壇,卻沒喝,沉靜的黑眸回望住他。

江顯嘆氣,道:“說吧,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你所見。”

“所以,你告訴我,他現在是不是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是。”姜初亭如實道:“而且,他以為是我破壞他父母的感情,非常恨我。”

“所以他恨的也是你,愛的也是你?”江顯徹底服氣,真心問道:“朋友,你搞這麽大,到時候是想怎麽收場?”

姜初亭喝了一口酒,晚風吹拂着他的發絲,望着遠處,并未答言。

江顯見狀也灌了口酒,搖頭重重一嘆。事情已經這樣,他說再說也無用。

于是只得問他,“那你告訴我,你跟林知到底是怎在一起的。”

姜初亭:“上次你生辰,喝完酒分別後回九重天的路上,遇上了林知。”

江顯愕然,“好吧,原來還跟我有點關系。”

和江顯無需有什麽隐瞞,姜初亭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跟他說了,包括在信裏面不好明說的關于裴璟的事。

這對江顯而言,無疑于一個暴擊接連一個暴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憋着一口氣待他講完了才急問:“你是說,你不僅跟雲子闕的兒子在一起,你還成了九皇子的師父,而九皇子他他他,他還喜歡上你了,讓你等他來接你回宮??”

姜初亭:“嗯。”

江顯深長的呼吸,突然把酒壇擱在旁邊站起身,探頭望向角樓下面的湖水。

姜初亭:“你要做什麽?”

江顯:“我覺得,我很有必要跳下去冷靜一下。”

姜初亭将他拉回來坐下,江顯很抓狂地回望他:“初亭,你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一次說完好不好?”

“沒了,就這些。”

江顯登時氣笑了,咬牙切齒道:“還就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處境?隐瞞了身份跟以前戀人的兒子在一起,還招惹了說不定很快就能登上帝位的九皇子?林知以後會怎樣我不了解就先不說,可九皇子這個人,性子出了名的心狠乖戾,你有幾條命陪他玩?你居然還敢騙他?我看不僅你,林家那小子到時候也得搭進去!”

江顯現在都這樣說,看來裴璟當皇帝是毋庸置疑的事了。姜初亭氣息微沉,堅定道:“我不會讓他對林知動手。介時他若發難,我自會與他周旋。”

江顯無言地看了他良久,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這次跟他分開前,可真沒想到他能搞出這麽多事。而且不管哪邊,都有翻船的危險,前景都不樂觀。

江顯不再繼續問了,因為他實在說不出話了。

都喝酒安靜了一會兒,姜初亭想到什麽,轉過頭來問他:“你剛才去青樓做什麽?”

“我去了能幹什麽,無事閑逛逛。”江顯瞅着他問:“你呢,就是為了查你說的那個小倌跳樓的事?”

“嗯。”

江顯轉了轉眼珠,抱着酒壇,思索片刻,突然看向他說道:“我有一個想法,說了你可別生氣。”

“不會生你的氣,你說。”

“聽你講的我怎麽覺得……”江顯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篤定道:“其實跳樓不跳樓,怪病不怪病的只是巧合,人家只是單純的得了病罷了,根本就是林知知道你心善正義,為了想跟你見面,故意把這些事搞得看上去蹊跷萬分,又故意包攬分派人去查,讓你不得不跟他繼續見面,好借機糾纏你。說白了,他就是設了一個圈套,想引你上鈎,不然怎麽這麽久了一點重要線索都沒有?現在你已經在鈎上了,他為了圓謊所以繼續陪着你四下查訪。可是你且等着,此事馬上就會有個巨大的進展,因為他不可能一輩子演下去。”

江顯嚴肅地說這些話的時候,身後正對着一輪圓月,皎潔的月華仿佛就是他身上散發出的智慧光芒。

姜初亭都聽愣了,繼而輕笑出聲,否認了:“林知不會這樣的,此事确實有諸多疑點,而且他就算想跟我見面,也不至于做到這一步。”

江顯見他不信,立時有幾分洩氣,“初亭,你很聰明,但一遇上感情的事就糊塗,容易被欺騙,也別覺得我在挑撥離間,我是希望你好好的。總之暫且記着我的話,看看會不會得到印證。不管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就算是圈套也無所謂,反正我是不希望你又人被蒙在鼓裏,特別是被林家的人。如果到最後是我揣測錯了,那我向他道歉。。”

因為子闕的事情,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管是師兄們還是江顯,都潛意識裏覺得他在感情方面總是過于單純,且識人不清。

姜初亭溫言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多謝。”可不管如何,他覺得這件事上,林知頂多是順勢而為,并沒有無中生有。他是相信林知的。

話落音,姜初亭眸色微凜。

他們這裏在位置高,能看得遠,此時,遠處的一個巷子裏,似乎有人被圍堵在了角落裏,沒了退路,情況不大妙。

借着月色的光芒,江顯也注意到了,站起來張望,對同樣起身的姜初亭道:“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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