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逼反孝子

“哥，你看我打得好嗎？”

後院裏，淩文淩武兄弟倆一個用樹枝在自制的沙盤上練字，一個揮汗如雨的打着太極拳，前者坐如鐘，沉靜如水，後者動如脫兔，矯捷靈敏，兄弟倆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認真做事的幹勁兒都一樣，雖然他們做的事情不一樣，态度卻是殊途同歸。

“嗯，很好，快過來喝口茶水，瞧你給熱得。”

擡起頭，淩文趕緊倒了一杯涼茶遞給他，茶壺和杯子都是今天在鎮上剛買的，雖然買的時候他各種心疼來的，現在真正用上倒覺得真挺好的。

“好”

“碰碰？”

“淩敬軒你這個賤人，開門？？快點開門？？”

接過茶水的淩武還沒來得及喝，外面就突然響起劇烈的砸門聲，伴随着的還有女人的侮辱謾罵，小包子手一抖，癟嘴下意識的往哥哥身邊靠，淩文也習慣性的伸出細瘦短小的手臂抱着他，單薄的小身板兒努力挺了挺，試圖給自己和弟弟建立勇氣。

“是中午那個兇巴巴的女人？？”

聽出女人的聲音，淩武不禁有些哽咽，他小歸小，總還是知道，那個女人是爺奶他們家的人，是他們的長輩。

“別怕，我去看看。”

拍拍弟弟的背，淩文作勢就要往外走，淩武趕緊拉住他：“哥，別去，他們好兇，咱們等爹爹回來吧？”

他是怕哥哥又挨打，那些人雖然是他們的長輩，但他知道，他們并不喜歡他們。

“我就隔着門看看，爹爹和小叔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轉頭努力牽起一個安撫性的笑容，淩文堅持，淩武也只能跟他一起出去，門外的叫罵踹門從未停止，兄弟倆隔着門縫瞧了瞧，外面有好幾個兇巴巴的女人，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跟着不少看熱鬧的人，兄弟倆更是不敢輕易開門，躺在屋子裏的嚴晟睿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騷動，想着淩敬軒不在家，未免倆孩子吃虧，他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掙紮着從稻草堆上爬起來，人還沒站穩呢，一陣鋪天蓋地的暈眩就席卷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又坐回去。

“你們這是幹啥啊？娘，你怎麽也來了？”門外的騷動持續好一會兒後，眼看着木門就要被硬生生踹倒了，淩王氏的聲音突然響起，抱在一起的兄弟倆面色一喜，雙雙靠近門縫查看外面的狀況。

來的不止是淩王氏，還有淩成龍，這事兒也巧了，今兒他們下地帶出去的茶水沒了，淩成龍就打發媳婦兒回去拿點來，大熱的天兒，不喝水咋成呢？可淩王氏回去的時候正好碰到強撐着破敗身體跑出來的淩敬翰，從他口中得知娘和小姑妯娌等人到這裏找茬來了，淩王氏也顧不上啥茶水了，把随時有可能會昏倒的淩敬翰送回家後就去地裏叫上淩成龍，夫妻倆火急火燎的從地裏趕了過來。

遠遠的看到圍觀的那些人和正在大力踹門的淩江氏，淩成龍兩口子忍不住臉色泛青，在走近看到老太太的時候，兩人更是氣得渾身發抖，虧他們還是長輩呢，他家敬軒到底哪裏招惹他們了？為啥他們總是苦苦相逼，恨不得逼死他才好？

可礙于孝道，夫妻倆并不敢沖着老太太發火，反而規規矩矩的站在她面前。

淩成花淩江氏和淩曉瑩三人回身看到淩成龍兩口子，臉上相繼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而老太太，看向夫妻倆的目光就跟淬了毒一樣，絲毫不見半點當娘之人的仁慈母愛，俨然一副拿他們當仇人的模樣。

“咋地啦？我還不能來了？我要是再不來，你們這對吃裏扒外的夫妻不得把整個淩家都搬到這裏來了？”

老太太一開口更是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淩成龍兩口子瞬間臉色慘白，顫動發白的唇瓣在在顯示着兩人的隐忍，淩成龍悄悄拉住快忍不住的媳婦兒，上前兩步畢恭畢敬的站在老太太面前陪笑道：“娘，瞧你說的，我咋能幹那種事兒呢。”

在老太太的三個兒子中，淩成龍無疑是最實誠，最沒心計，也最孝順的，可惜的是，他并不得老太太歡心。

“你是幹不出來，有些人可就不一定了。”說話間，老太太淬毒的視線意有所指的掃向他身後的淩王氏。

“龍哥淩王氏倏地飚出眼淚，委屈不已的看向淩成龍，她的耐性正在一步步的宣告瓦解中。

“娘，她也不會？？”

見狀，淩成龍布滿老繭的雙手忍不住緊了緊，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上前跟老太太辯解，可老太太卻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刻薄銳利的雙眼狠狠的一瞪，聲音陡然拔高：“還有啥是她不會的？當年要不是她拾掇着你，咱家能跟你二叔生分？這些年她沒少背着我接濟那幾個賤種吧？如今倒好，還敢明目張膽的拾掇你和敬鵬抓魚賣錢送過來了，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當娘的，還有老淩家嗎？”

一想到當年的事兒，老太太更是怒不可歇，在淩家，除了一家之主的老爺子，掌管着家裏所有財物的她無疑是一手遮天，哪個兒子媳婦，孫兒孫女敢不聽她的？可那件事卻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為了給他們那被逐出家族的賤種買地，素來最老實的兩口子居然聯手反抗她，這幾年不管怎麽奴役他們，心裏的恨始終沒有稍減分毫。

老太太的一字一句無疑都是在戳他們的心窩子，原本臉色就極其慘白的淩成龍兩口子更加心寒了，整個人就跟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這些年他們為那個家做牛做馬，難道還不足以抵消當年的忤逆，他們也只是想給兒子求條活路啊，難道也錯了？

“碰！”

“娘，我的親娘哎，我求你別說了成嗎？當年是兒子不孝，兒子給你磕頭認錯行嗎？求你了娘，回去吧。”

堂堂七尺漢子，竟在大庭廣衆下碰的一聲跪了下去，聲聲哀求着老太太息怒，淩成龍的孝順，足以堪稱愚孝了，圍觀村民忍不住對着他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一些上了年紀的婦人甚至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看着老太太，如果他們的兒子能如此孝順，別說是幫襯個敗壞了名聲的孫子，就是把那父子三人接回去，他們也願意。

人上了年紀，最怕的是什麽？無疑是兒女不孝，再好的名聲都換不了至孝之子。

“回去？哪有那麽好的事？今兒不把你們幫襯在賤人家裏的東西全部拿回去，我哪裏都不去。”

可惜的是，外人都被淩成龍的孝順感化了，老太太卻是心硬如鐵，絲毫不為所動，站在她身旁的三個娘們兒更是滿臉嘲諷不屑，不見半點家人之間應該有的仁慈與容忍。

“娘，我承認最近龍哥和敬鵬都有過來幫敬軒賣魚，可那些魚全是敬軒一個人抓的，我們就僅僅是幫忙賣而已，你怎麽可以說我們吃裏扒外？難道我跟龍哥為家裏做的事還少嗎？敬軒就算再不對也是你的親孫子，你咋能一口一個賤種的叫？他是賤種，那我們是什麽？”

一直在磕頭的淩成龍徹底的心涼了，整個人癱軟在地，淩王氏見狀忍無可忍，扶起滿頭是血的淩成龍就是一連串噼裏啪啦的反駁，她受夠了，自打她嫁到淩家，老太太可以說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看，當年他們要驅逐她的長子，她默默的忍了，畢竟那事兒的确是敬軒不對，可此時此刻，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大不了被趕出家門，敬軒不就是靠自己的本事賺了點小錢，他們就眼巴巴的上門了，她這是想活活逼死他們一家人啊！

“你？？我打死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向來唯我獨尊的她何曾被兒子媳婦指着鼻子數落過？老太太大怒，撲上去就想厮打她。

“娘，二嫂應該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氣。”

“二嫂，瞧你把娘給氣得，還不快跪下給娘道歉？”

“奶你別氣，二嬸那不是護犢心切嗎，敬軒哥咋說也是她的長子啊。”

淩成花三人表面上是拉着老太太勸阻，實際上她們說的話一個比一個戳心窩子，擺明了加油添醋，老太太更是氣得怒火沖冠，蠻橫的掙開拉着他的女兒媳婦，撲上去就連扇了淩王氏好幾個大嘴巴子，鋒利的指甲在她臉上留下幾條鮮豔的血痕。

“夠了，娘既然如此容不下我們，那我這就回去請爹讓我們二房分出來單過。”媳婦兒臉上的傷別提有多刺眼了，淩成龍猛的怒吼一聲，終于還是被生生逼反了，昔日孝子逐漸坍塌崩潰。

“你敢！”老太太一怔，随即很快又瞪大雙眼，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兩個血窟窿來，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最老實的兒子竟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提出分家單過。

“兒子只是成全娘而已。”心疼的擁着委屈哭泣的媳婦兒，淩成龍斂下眼讪讪的說道，如果可以，誰又願意當個忤逆不孝之徒？他也算是半個讀書人，若不是眼見媳婦兒，兒子一家被逼得快沒活路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生出分家單過的念頭啊。

“你你你。老太太手指顫抖的指着他，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眼見情況越發的不可收拾，淩成花眸光一沉，一抹惡毒潛藏其中，故作沉重的上前扶着她娘：“二哥，你咋還跟娘耍混咧？瞧娘讓你給氣得，萬一娘有個好歹，後悔的不還是你？咱一家人有啥事是不能解決的？快給娘道個歉吧，我相信娘也不會真的怪你。”

瞧她說得一臉沉重孝順兼賢惠，不少人都紛紛贊嘆，不愧是秀才之女，就是比一般村姑識大體。

“對啊二哥二嫂，你們可不能犯渾啊，孝大于天，爹娘都還健在，你咋能提出分家單過呢？”

要知道，這些年家裏主要的農活家務基本都是淩成龍兩口子包圓兒了的，一聽他要分家單過，淩江氏果斷急了，大嫂是婆婆的親侄女，一旦二嫂分出去了，倒黴的就變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