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封喉
睜眼,葉陵已經不在旁邊了。
江成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看到了外面陰沉沉的天空和布滿雨痕的落地窗。天空是均勻的墨色,看不到盡頭,好似一切都被無邊的雨給吞噬了一樣。
“葉陵?”江成轉身,卻看到了正在給襯衫系扣子的葉陵,葉陵胸前白皙的皮膚就那麽不加修飾地展現在了江成的眼前。江成把被子拉上來,把腦袋遮住了。
“嗯。”葉陵說,聽不出有什麽情緒,但他還是加快了系扣子的速度。
江成過了一會兒才把被子從頭上拿下來。葉陵直接把他的衣服丢到了他的頭上,又把他埋了進去,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江成看了一下,白襯衫和黑色的休閑褲,覺得十分合适,便麻利地穿上衣服褲子。江成換好後在鏡子面前照了照,露出一個陽光的笑臉,他覺得今天一定就這樣開了一個好頭。
這個好頭直到客廳裏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為止。
“各位,我今天,怎麽了?”江成強拉起嘴角笑笑。
吳軒軒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葉陵,而夜小雨則是直接撅起嘴角,指向葉陵。曹子亦和周雲低頭喝粥,感覺什麽都不知道。
江成終于明白了——他和葉陵的穿着一摸一樣,走在街上絕對要被誤認為情侶。
“這件衣服有點小了,我去換換,大家別等我了,哈哈……”江成咧開嘴巴,腳卻已經向房間邁去。
“快遲到了。”葉陵說。
江成只能悻悻地回來了。
一個早上,天空中沒有半點放晴的跡象,而且這雨似乎還隐隐有着變大的趨勢。雨水打在公路旁的綠樹上,把每一篇葉子都洗滌幹淨了,放出油綠的反光。沙沙作響,無休無止。
早上沒有什麽客人,江成坐在旋轉凳上晃着腳,時不時松開手,讓凳子帶着自己轉兩圈。這樣他就可以悄悄瞥一眼葉陵。他越玩越有趣,凳子也越轉越快。葉陵看着他,眼裏流動着光芒,陰雨天裏流竄進店中的光芒,在他的眼裏變得活潑而富有生氣。“注意安全。”葉陵偶爾一說。
百無聊賴,早上便匆匆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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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冷。”葉陵說。
“哦。”江成的手慢慢爬上葉陵的手掌。同時幾乎要把臉埋到衣服裏。
快到公寓時,江成發現葉陵停下來腳步。江成擡頭向前方看去。
四只小貓蹲坐在牆壁旁,樓下那家老奶奶的面包房的棚子剛好為它們提供了一個躲雨的空間。兩只是灰色的,還有一只白貓,一只則是黑白相間。它們身上還挂着雨水,滴滴答答地向下落着。
“真可愛。”江成說。
“也可憐。”葉陵補了一句。
“死瘟貓,都給我滾開,再回來老娘剁了你們。”只見面包店的老奶奶打開鋪門,拿起掃帚向那四只小貓打去,小貓驚叫一聲,慌亂地跑開了。
“走吧。”葉陵的聲音很柔和。
回到了公寓,除了曹子亦觀察着自己晃動的雙腿和吳軒軒在閉目養神之外,其他人都敲着桌子大叫着“餓了”“怎麽還不開飯”等。
江成只好無奈地笑笑,圍上圍裙又回到廚房裏去了。葉陵在他走之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心頭一暖,人也有了幹勁。
江成拿起來了土豆,開始削絲,想起來以前他構思和葉陵偶遇時要說的話時,就會拿起一兩個土豆,或者蘋果,梨之類的開始削皮。
說起葉陵,江成覺得自己在這段感情裏越陷越深,葉陵的每一個表情他都深深刻在腦海裏,即使沒有手機,他現在也可以在腦海裏勾勒出葉陵的模樣。他想起小時候葉陵青色幼稚的臉,想起那天葉陵淡淡的回眸,想起他手上的冰涼……
“江成,江成!”葉陵的的聲音傳入耳朵,江成回過神來。
葉陵很靠近他,呼吸沖刷着江成頸間的寒毛,好癢好溫暖的感覺。
手上的刮絲器一下子掉了下去。江成蹲下撿起刮絲器,葉陵也往後退了兩步。
“大家非要我來催催你。”葉陵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但,不用急。”
江成的額頭冒出來一層細汗,他看着手上的刮絲器,覺得這個刮絲器比想象中好用許多。
下午的客人還是稍微有點增多,上班族們下了班,有時就會來到這家奶茶店,點一杯奶茶,嘴裏不斷地催促着快些快些,手上點擊手機屏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拿到奶茶後對江成燦爛的笑容視而不見,幾口喝完便順手丢入了垃圾桶。
學生來到這裏,也差不多是這個表現。
“我的臉上有什麽嗎?”這是江成今天第四次問這個問題了。
“沒有。”和上三次一樣的回答。
“那你為什麽要看着我笑。”
“不然,我看哪?”葉陵露出了他平生第五個,也有可能是第六個表情——小小的壞笑。
江成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看不穿這個壞笑背後的深意。
下班的途中,還是江成拉着葉陵的手。江成覺得要是可以一直拉着,永遠不放開的話就好了,他一定會用自己手上全部的溫度去溫暖那一只手。
好平靜的一天。江成有時候想着,要是就像這樣簡單平淡地過下去,其實也挺好的,葉陵就在自己的身邊,大夥兒也和睦相處。
吃完晚飯,所有人都圍在餐廳的圓桌旁,講述着自己對于游戲的看法。
夜小雨自信滿滿地充當了主持人的角色。
“現在我們來說一下大家對于怎麽破解游戲的看法。”夜小雨把游戲機放在一旁,看着圍坐在桌子旁的衆人。
“我覺得這裏的問題不在于警局。”江成說,“這裏的确沒有警局,但是其實這裏還算有序,并沒有發生混亂或者其他的什麽。”
“我贊同,警局只是為了幫助我們選擇另一種方式完成游戲。”夜小雨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雨,雨很奇怪。”曹子亦小聲地說,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人,這裏的人不比雨好多少,每個人都很暴躁,臉上和天空一個樣。”蕭雅說,她的手輕輕撥弄着她耳邊翹起來的頭發。
“我贊同,但我沒有什麽建議。”周雲大大咧咧地說了一句,好像昨天的争吵并沒有發生。
江成看見夜小雨在本子上寫着什麽。
“難受,壓抑。”葉陵說,表情很冷淡。
“大家有什麽頭緒嗎?”夜小雨表情十分正經。
所有人都埋着頭,不說話。
“那今天就這樣吧。”夜小雨一下子露出一個很大的笑容,從桌子底下一下子舉起來一個方盒,“誰要玩狼人殺?”
衆人迅速做好了準備,調低了燈光亮度,檢查了游戲的卡片,還有彼此坐開一些等。
江成還在仔細地思考每一個人所說的話。暴躁、雨、人、壓抑、難受……有所關聯,但是并沒有如何完成游戲的頭緒。
江成感覺到一整塊愁雲壓在了自己的心頭。
葉陵坐在江成的旁邊,伸手在江成的大腿上輕輕拍了一下。
江成稍微回過神來,拿起自己的牌看了一眼——女巫。江成把牌倒扣放在了桌上,其他人也一樣。
突然,江成心口一緊。
怎麽了,哎,這個一直下雨的環境看來影響了自己的心境,算了,就剛好玩會兒游戲放松放松。江成心裏想着,偷偷地看了葉陵一眼,想起葉陵冷淡而有些呆呆的回答,他的心裏就稍微放松了一些。
“天黑請閉眼。”
游戲機中清亮的女嗓音想起。
江成突然感覺到有什麽壓在自己的心頭,喘不過氣來。他感覺黑暗中一定有什麽發生了,就像感覺自己的身後潛伏了最兇惡的猛獸一樣。江成的背後冒出來很多冷汗,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狼人請睜眼。”感覺過了很久才傳來這一句,但是江成現在的想法只有一個:
睜開,睜開眼睛。
自己到底怎麽了?江成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十分反常,吞下了一口口水,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
“選擇完畢,請閉眼。請預言家睜眼,選擇驗證玩家。”
快到自己了,快到自己了。江成開始喘氣,就像呼吸不暢的病人。
“選擇完畢,請閉眼。請女巫睜眼,選擇操作對象。”
江成睜眼了,發現自己真的是多慮了,面前的所有人都趴在桌上,沒有一個人有什麽異常,他望過去,就只有六個大小不一的腦袋。
燈光很暗,輕輕晃動着。
我真的多慮了嗎?江成仔細打量着所有人。
“滴答,滴答……”
哪來的水聲?廚房嗎?江成覺得一定有哪不對勁,于是他做出了決定。
“大家起來了,有點小事。”江成聲音發抖,如果沒有什麽事,那這一定是他一生中最尴尬的行為。
其他人接二連三地擡起頭。
“滴答,滴答……”滴答聲還在。
“你在搞什麽,就不能好好玩游戲了!”周雲一起來就憤怒地大聲說。
“周……周雲,你……你叫一下蕭雅,就……就說起來了。”江成的聲音抖得厲害。
燈管很晦暗,讓每個人的臉都顯得陰晴不定,慘敗的光在每個人臉上流轉。
“哼。”周雲用手輕輕推了一下還低着頭的蕭雅。
夜小雨把燈光調到了最亮。
蕭雅向倒了下去,眼睛睜着,保持着坐姿,脖子上一條很深的劃痕,血液正從那裏汩汩地湧出來,淌到地板上,慢慢擴散開來。血腥味也擴散開來。
衆人全部起立,臉色慘白,看向這邊。
“蕭……蕭雅?”江成開口。
吳軒軒走過去,把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又看了看她凳子底下和她身下的血跡,搖了搖頭,聲音顫抖着說:“失血過多,呼吸停止,死……死了。”
死了。
死了。
第一位死者。
……
“死者遺體将在被發現後一個小時後消失。”伴随着一聲劇痛,頭腦裏突然傳來一句提示音。
“所長,出現死者了。”一個女研究員看着大屏幕。屏幕上蕭雅的心率變成一條直線,過了一會兒便又重新跳動起來。
“現實中的人沒有問題吧。”吳博所長的嘴角地翹起,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沒有問題。”
……
“死了。”吳軒軒又重複了一遍,把眼神從蕭雅的屍體上移開。
“請女巫盡快選擇操作對象。”游戲機的嗓音又傳了出來。
曹子亦伸手把游戲機關上了。
“誰,誰?誰!誰殺了小雅,誰殺了她。”周雲在短暫的失語後立刻吼了起來。
夜小雨眼裏的驚恐一閃而過,喃喃道:“有意思。”
葉陵沒有動作,但身體微微顫抖。
吳軒軒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窗外的雨說:“煩人。”
曹子亦全身抖得厲害,眼裏沒有聚焦,死死地盯着在桌子上的慘白的反光。
“蕭雅,蕭雅,你回答我,回答我呀。”周雲一下子在蕭雅的屍體前跪下,輕輕搖晃着她的屍體,眼睑低垂,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夠了!”葉陵第一次大聲說話
所有人都看向他。
“聽江成的。”葉陵淡淡地說,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态。
“聽我的?”江成感覺自己的手被葉陵緊緊握着,那手還是像原來一樣冰涼,但是現在卻充滿了力量,江成點點頭:“嗯,聽我的。”
“大家全部坐下。不要動桌子上的卡片。”
衆人顫抖着坐下,臉色就像窗外的天空一眼晦暗不明。
“翻……翻開牌吧。至少先知道大家的身份。”江成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慢慢開口。
按照游戲中的編號,同樣也是現在的座位情況,大家依次翻開了牌。
1號,曹子亦,平民。用一只手翻開了牌,翻牌的時候眼光一直注視着牌,手微微有些顫抖。
2號,吳軒軒,狼人。她并沒有看向衆人,用手将牌一翻,同時看了看蕭雅的屍體。
3號,葉陵,狼人。表情冷淡,但在翻牌時看向江成,給了一個鼓勵和安慰的眼神。
4號,江成,女巫。江成用手慢慢地把牌翻開,牌的邊緣摩擦着桌面,發出細小的噪音。
5號,夜小雨,預言家。她用玩味的眼神不停地打量屍體,像是在仔細觀察,又像是在嘲諷。
6號,周雲,平民。他眼眶紅紅的,翻開牌的時候還把桌子使勁砸了一下。
“幫蕭雅翻開吧。”
“嗯。”周雲小聲答應了一聲。他把手伸向桌子上僅剩的卡牌,上面還有着蕭雅的血跡,沒有幹涸,看起來有些粘稠。
“嗯?”周雲發出來了一個音節。然後猛地将牌翻開——平民。但是鮮紅的牌上有一半被暗紅的血液所染,在卡面的邊緣,刀片在燈光下閃着寒光。
刀片上也有血痕。奪走蕭雅生命的正是這塊PH試紙大小的刀片。
“自殺?”葉陵喃喃道。
“不可能。”吳軒軒看向屍體,緊皺眉頭,“倒下來時保持坐姿,死亡時受到驚吓所導致的屍僵。”
“各位,來說一下……看法吧。”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曹子亦雙手捂住太陽穴,全身像篩糠一樣顫抖着。
“他應該吓壞了。”吳軒軒用手拍了拍曹子亦的肩膀。曹子亦停止了顫抖。
葉陵一下握住了江成的手,送過去一個小小的微笑。
好涼的手,但自己的好像更涼。
“我睜眼時,蕭雅坐在對面低着頭,看不出異常,但是我聽見了滴答聲。于是叫醒了大家。”江成說,“所以,我覺得蕭雅應該是在女巫之前被殺害的。”
“不關我的事,我一睜眼就想好了要驗明誰的身份,所以并沒有關注其他。”夜小雨連忙搖搖手。
“你和蕭雅彼此看對方不爽。現在你殺了她,還想在這裏狡辯。”周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怒氣沖沖地看向夜小雨,完全就是紅了眼的野獸,“我問你,燈是誰說要調暗的,游戲盒又是誰拿出來的?”
“不要亂說話,我是看不爽她,可又沒說我要殺她,我說了我不會對你們下手。燈光調暗是為了有游戲氣氛,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夜小雨加強了語勢,加快了語速。但是眼光看向一旁,不敢與周雲對視。她一下子把眼光看向了吳軒軒和葉陵,說:“女巫前睜眼的還有狼人呢。”
夜小雨加重語氣:“而且你們為什麽不說是女巫呢?”江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難道說自己有不祥的預感嗎?
“太遠,女巫沒有辦法。”葉陵淡淡地說。
的确,江成和蕭雅相對而坐,是距離蕭雅是最遠的一個人。
“狼人,你是最了解游戲的。怎麽會不知道狼人是兩個人同時睜眼的?”吳軒軒微微擡起她的下巴,眉頭凝成了一個“川”字,顯然對這個說法十分不爽。
“我來說吧,我和葉陵是同時睜眼的。”吳軒軒看向葉陵,葉陵沒有看她,但是點點頭。吳軒軒把頭轉過來,繼續說:“我和他睜眼時就決定先淘汰夜小雨,所以沒有關注其他人。”
夜小雨死死地盯着吳軒軒,臉色青白。
江成問:“還能從屍體上看出什麽嗎?”
吳軒軒應該跟她父親學了不少的知識,所以她剛剛才可以斷定蕭雅不是自殺。
“沒有發出聲音,兇手的動作很快,下手很狠,力氣絕對不小。以至于蕭雅死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吳軒軒仔細地打量了夜小雨,“以小雨小姐的力氣和距離,達不到這個效果。
沒有時間。這是唯一出現在江成腦裏的想法。
在自己睜眼前,按照游戲規則,就只有兩個狼人和女巫睜眼,兇手沒有時間行兇。
死寂。帶着血的刀片反射出暗淡的光芒。那個游戲盒也靜靜地放在那裏,沒有一字一語。
作者有話要說: 蕭雅:死了真好,不用看江成勾引我家葉陵,還不用受周雲和夜小雨的氣。
兇手:好,成全你。
蕭雅:不,不要啊……我錯了,活着好……啊!
兇手:讓我們來找找那件妙妙小工具可以封住蕭雅的嘴……有了,小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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