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交錯

恍然一夢，醒來時便有點頭疼。“看來昨天的用腦量實在是太大了。”江成搖搖頭，那種疼痛感消失了幾分。

“怎麽了？”葉陵已經洗漱好了，身上穿着白色的襯衫，下身是深色的褲子。他把挑選搭配好的衣服丢給江成。

江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沒有拒絕。他和葉陵的感情有了進步，他可以這樣确定。

“可以嗎？”

“我覺得不太好吧。”江成撓了撓後腦勺。

“那就換一身吧。”

“不……不，挺好的。”江成連忙伸出手搖了搖。他從指縫間看見葉陵的嘴角翹起了一個弧度，很好看的樣子。

推開門，門外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

江成看見大家都木然地坐在餐廳的桌子旁，機械似地把早飯向自己嘴中塞着。江成一起床時的小興奮到了現在全部煙消雲散了。葉陵還是恢複了自己平日裏生人勿近的表情。

吃完飯，就各自匆匆地離開了。

江成和葉陵到達奶茶店時，外面的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樣子，樹木和房屋都在嗚咽着，就像是臨死前不停地求饒似的。奶茶店裏隐隐的光線流轉，讓裏面顯得很昏暗而讓人畏懼，就像是妖魔鬼怪潛伏的巢穴。

心裏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很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昨晚的景象又慢慢地浮現在江成的眼前。蕭雅沒有閉上的眼睛，僵硬的坐姿，那張刀片，還有游戲機那裏面的迷人的女聲，都讓江成不寒而栗。

“怎麽了？”雨滴敲在雨傘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在江成的頭頂不斷奏響。

“感覺很怪。”江成為了讓自己顯地不是那樣慫，還是一步跨入了漆黑的奶茶店，兩步沖到對面将燈打開。

卻發現打開時，葉陵還是在店鋪的外面。看着店鋪的旁邊。

旁邊是一家小超市，賣很多新奇的小玩意。江成走出來，順着葉陵的眼光看過去。吳軒軒已經在收銀臺的背後站好了，但是腦袋低垂着，垂頭喪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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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陵輕輕地推了一下江成，兩人便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身披西裝的男子匆匆地進來，快速地點了一份甜食，坐在一旁不斷地看着手表，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方方正正的臉上也有了一層水珠，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細汗。

男子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江成的眼光卻追着那個男子不肯離開。

“發現了什麽嗎？”葉陵問。

江成轉過頭去，發現葉陵的臉上還有着幾道顏色各異的痕跡，看着葉陵臉上五顏六色的樣子，他不自覺地就覺得葉陵長得真是讨喜，他現在就像是玩完泥巴滿臉污漬的孩子一樣。

“真是一點都不小心。”江成的臉色露出一點笑意，不自覺地就上前兩步，用自己的大拇指在葉陵的臉上抹了一下，抹掉了一道痕跡。正在準備抹掉下一道痕跡的江成僵住了。

尴尬。自己居然動手摸了葉陵的臉，而且還這樣毫無征兆。江成的臉此刻就像是燒紅了的銅爐，眼神也迅速地從葉陵的身上逃離。

背過身去，看着外邊涼瑟的雨，江成的臉花了好一會才慢慢降成常溫，用餘光瞥着後面的葉陵，看着他還是專心致志地搗弄榨汁機和色素瓶，不為所動的樣子，江成心口的那天濁氣才慢慢地排解出去。

“葉陵，這個地方的不尋常會是什麽？”江成突然開口，他坐在旋轉椅上，左右晃動着，就像是童心未泯的孩子。但其實江成現在的表情一臉認真，眼皮也稍微低垂，眼光停留在外面的搖晃物業類型的一棵樹上不肯離開。

“這裏的日子，很平常。”葉陵把手放開，榨汁機開始了它的自由發揮，怪叫了幾分鐘，便把嘴裏漿糊一樣的東西噴吐出來。

“有時候覺得就這樣也挺好的。”葉陵用手指輕輕地沾了一點那堆漿糊，放到嘴裏。

“我……也這樣想過。”江成還是搖晃着自己的身體。他看見葉陵不停地漱口，便轉過身去問：“沒事吧？怎麽想起做果汁了。”

“沒事，就是想做。”葉陵漱完口，表情有點難看。

“但只要待久了，就會覺得無味和壓抑。”江成慢慢地走到榨汁機旁邊，把手伸向了水果櫃子，掏出來兩個橘子。

“這裏的人好像就是缺乏樂趣，因為缺乏樂趣，又顯得十分暴躁和壓力很大。”江成很快地就給橘子剝皮，丢進榨汁機，按下了開關。

“要怎麽辦？”葉陵看着江成，眉眼含笑，仿佛昨晚上的兇殺案沒有存在一樣。

“幫他們找回快樂？我也不知道，說不定我的猜想就是錯的。”江成看見了葉陵微彎的眼眉，那裏就像是一臺尖端放電器，不斷地把幾萬伏的電壓接在他的心髒兩端。

“難道要就所有人？才算通過？”葉陵接過江成遞上來的果汁，随手拿了一根吸管向裏一插，便自顧自地吮吸起來。

“不可能，那這個游戲就是死局。”江成斬釘截鐵地一聲回答似乎吓了葉陵一跳，“不可能有完全。你不要再去追尋完全了。”

“哦，我從來沒有追尋過。”葉陵輕輕一笑，喝果汁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嗯……我也只是說給你聽聽。”江成心裏明白，暫不論葉陵，他的父母就絕對是完美主義者，聽說什麽熱門就讓孩子去學什麽，聽說隔壁家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說自己小孩哪方面怎麽樣，他們就喜歡讓葉陵去在哪方面上下點功夫。

其實像葉陵這種大帥哥，就算什麽都不學，都是完美的了。江成心裏這樣想着，又想到葉陵現在和自己一起打工，心裏就像是有一百根羽毛在撓似的，癢得讓人受不了。

“冷嗎？”葉陵看見江成有點發抖。

“沒啥，記着別再去追求完全了，沒有什麽是可以完全的，就像是抛硬幣也會出現側立的情況一樣，沒什麽可以是完全，更何況我們要面對的是人。”江成低沉的口吻就像是外面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地上一樣。

“為什麽，給我說這些。”

“我覺得你也許可以用得上。”江成的話開始是“你可以給你的父母說”。但是話到嘴邊就變了樣子。

想想也是，一個最近才熟起來的人，怎麽會對對方父母的性格有所了解！。

“知道你喜歡喝橙汁，慢點喝。”江成為了緩解尴尬，強行說了一句救場。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橙汁。”葉陵問，他的眼光直直地盯着江成。

江成立馬知道自己說漏了嘴。真不是廢話嗎？老子跟蹤你了多久，連你每次買什麽水果買幾斤都差不多知道，知道你喜歡橙子很奇怪嗎？

“看你不是喝地很快的嘛！”江成把手插在腰間哈哈一笑。

葉陵沒有說話，默默地把橙汁一口喝完，一滴不剩。

這種幸福的時光，在以前就是不存在的。這樣壓抑的時光在以前也是不存在的。

痛并快樂着，還是快樂并痛着，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不存在嗎？江成想起昨晚上的案件，又變得地心神不寧起來。

“別擔心。”葉陵感覺到江成的心情突然低落，用圍裙擦了擦手，站在葉陵的身後。

“葉陵，我覺得……”江成還是想把自己的思考與自己最相信的人進行分享。

“我知道。”江成的話被截斷，但他的心尖卻有種輕輕顫動的感覺。

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時間，作案時間，不存在。”葉陵的語氣裏也充滿了疑惑。

“我們回去再把游戲語音播一遍吧。”江成感覺葉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那樣溫暖的鼻息，就那樣輕輕撫摸着江成的皮膚。

“嗯。”葉陵一把抱住了江成，明媚地一笑。

江成的心一下子被這個笑填滿了。

還是雨水紛紛的天氣，牽着彼此的手，倒是感到了一股暖流在彼此身體間流動，帶着彼此的氣息。

“葉陵，你是不是，喜歡我？”江成模拟了幾百種問出這句話的方式，終究只能咽一口口水，把這句話封死在喉頭。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江成只能默默地給自己一個解釋。

那幾只小貓應該是來過的，葉陵和江成轉過街角時恰好看到了雨幕中逃跑的貓的搖搖晃晃的尾巴。

走到公寓地下時，還可以聽見面包店裏的絮絮的咒罵。

松開手，江成掏出鑰匙開門。

大家都圍坐在圓桌上，神情嚴肅，眼神發直。但是周雲的臉色十分不對，臉紅得像剛好煮熟的龍蝦，嘴唇張開，喘着粗氣。

在此之前，江成以為只有曹子亦才會有這樣的表情。快速地掃視了一遍，還好，六個人，沒有缺席，今早沒有發生意外。

江成心裏湧起了一股悲哀之情，就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前，曹子亦在沙發上晃動着雙腿，吳軒軒看着窗外的雨若有所思，其他的人，包括蕭雅，都在敲着筷子哀嚎着“開飯啦！”“怎麽還沒有開飯！”

“我去做飯，你坐一下吧。”江成對後面的葉陵說。說完就直直地向着廚房走去。

“先……坐一下吧，江成。”吳軒軒開口了，但是語氣裏似乎隐藏了一些什麽。

葉陵牽着江成的手帶着他坐下。

“我們可以重播一遍游戲語音嗎？”江成首先開口。

但是他看見其他的眼神都躲躲閃閃，而周雲則立馬給了自己一個相信我的眼神。

江成只好回一個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眼神。

“江成，游戲機被砸碎了。”吳軒軒說。

江成看向夜小雨，看見對方眼神裏閃過那麽一絲悲傷，但是只有一點，沒有想象中的大哭大喊，沒有“兇手不要臉，賠我游戲機”的激烈言語，就那麽一絲小小的悲傷，就像是默認了游戲機的損壞。

“游戲牌和刀片，也掉了。”吳軒軒開口說。

“你們搜過房間了？”江成問。

“搜過了。”吳軒軒說，眼裏有着淡淡地憂傷。

“我早上回來了一趟，但我只是幫蕭雅整理了一下遺物，在她的床邊坐了一下而已。但就在我在蕭雅房間的時候，有關門的聲音，當我出去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了。”周雲慢慢地說，每說一句都不斷斟酌，想讓大家相信自己的說法。看見其他人的懷疑和高高挂起的眼神，他撐着手，想要站起來，但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坐下。

周雲瞪大了雙眼，怒吼道：“你們是要幹什麽！我都說了我沒有銷毀證據，你們怎麽就是不信，老子的話就那麽沒有可信度嗎？老子都把我收拾遺物的事都告訴你們了！”周雲還咆哮了幾句髒話，猛地錘擊了一下桌面。

的确，對于周雲那樣的人，一開始那麽弱勢地陳述确實已經是他的心理底線了。

葉陵冷淡地看着周雲，周雲暴躁地回過去一句：“看個屁！”

“周雲，閉嘴！沒說兇手是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江成不知為何也暴戾地回複了周雲，也許是太久的壓抑讓自己心裏一口氣無處發洩。

周雲暫時安靜了下來，但裏臉還是氣得通紅。

葉陵好像并沒有在意這裏的對吼，他冷冷地開口：“垃圾桶裏不是有個刀片？”

“不是昨晚的那一塊，你那一塊稍稍狹窄了一些，而且上面的紋路和品牌标志不同。”吳軒軒下了座位，給自己接了一杯涼水。

“你觀察的那麽清晰呀？”夜小雨用一種懷疑加上挑釁的語氣問吳軒軒。

“對的，我不想一些人除了推脫嫌疑什麽都不幹。”夜小雨被這句話哽到，氣鼓鼓地抱起手臂。

江成選擇了相信吳軒軒。

“游戲盒還可以修複嗎？”江成沒有死心。

“我可以試試。”曹子亦緩緩地擡頭，“但，要圖紙。”曹子亦淡漠的眼光似乎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掃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夜小雨身上，然後他默默地低下頭。

“我沒有。”夜小雨攤攤手，但是掩蓋不住她的驚訝之情。

“哦。”小聲一答，整塊客廳又重新回到了寂靜。窗外的雨狠戾地敲打着門窗，就像是要逃跑的犯人。

“我們先說說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吧。”江成說。

“我和江成互相證明。”葉陵說，一只手捏着江成的衣角，順着衣服找到了江成的手。

江成臉一紅，但是頭還是點了點。

“我和曹子亦相互證明，我們一上午都在游戲店裏，只看見周雲回到了公寓。

曹子亦淡淡地看了夜小雨一眼，點了點頭。

“我回來過，你們愛咋咋地！”周雲不好氣地說。

“我沒有回來過，但我沒有證據。”吳軒軒平靜地說，沒有絲毫的慌張。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覺得吳軒軒應該沒有離開。”江成選擇相信吳軒軒，不僅是因為她曾經贊同過自己，也因為他和葉陵時不時可以看見吳軒軒在櫃臺後面發呆。

如果吳軒軒要回到公寓就要經過奶茶店的門前，要是繞路時間上實在不允許。當然也不排除，吳軒軒借着雨和行人的掩護回到公寓的可能。

“江成，你為什麽要包庇她！”周雲應該是氣急了，急于擺脫嫌疑。

“安靜一些。”曹子亦開口，臉上微小的不愉快露出來。

江成覺得他應該是思考被打斷後不高興。想來江成便有了一點心安，至少不只自己一個人在為這件事思考着。

葉陵的溫度還纏繞在自己的手上，讓江成的想法變成了三個人在為此思考。

“先吃飯吧。”江成說。

讨論了這麽久，大家的肚子都開始打抱不平，于是沒有人反對。

葉陵心情很低落，導致他覺得自己今天的做菜水準直線下降，就連前面覺得順手的刮絲刀也覺得和原來的感覺不一樣了。

真是心情不好喝涼水都要塞牙。

大家也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這頓飯。

江成提議一起出門去找一下游戲牌和刀片，說不定對于推知兇手有所幫助。

半個小時後，一夥人在公寓後面的大垃圾桶裏找到了綠色的預言家的卡片。

但，也就這一張，其他的卡片大家連灰都沒有看到。

濃濃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就目前來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周雲。

但是，周雲這樣粗犷的人，會做到這樣的精密安排嗎？江成半信半疑。

一陣冷風迎面而來，斜刮的雨點打在了大家的衣服上，傳來陣陣冷意。

而這股冷風穿過小巷的尖嘯聲，就像是幽靈的呼號。

作者有話要說： 葉陵：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橙子？

江成：就……就是知道啰……

葉陵：那你知不知到我喜歡那種橙子？

江成：不……不知道。

葉陵：什麽橙子我都喜歡。

江成：你要幹嘛，不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