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迷障

雨傘在風裏搖晃，所有人都看着江成手上的卡片一言不發。那張青綠色和暗紅色各占兩面的卡片在灰暗的世界裏還有些許反光，看得人心驚膽戰。

“都找過了嗎？”葉陵說。

“嗯，暫時只有這一張。”吳軒軒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來，就像在确認一些事情，也像是短暫地走神。

“為什麽，兇手要處理掉卡片和刀片，還有游戲機，這個實在是沒有道理，卡片上已經無法給出更多信息了。”夜小雨自言自語地說。

毀掉游戲機是為了阻止我們發現那一段空餘的時間，江成默默地想着，但是這次他卻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眼前的人們到底幾個可信，江成無法确定。

而其他人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離開了這條擺放垃圾桶的小巷子，每個人都臉色陰沉，就跟天上的陰雲一個模樣。

鋼筋混凝土的森林，密密斜織的雨絲，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行人，灰白色的天空，墨綠色的灌木，亮着慘白燈光的店鋪，鋪展開去一望不到頭的行人道，組成了一幅和諧，毫無半分沖突的畫面。這個世界本該如此，沉默安靜，除了雨的聲音，就是風的低吟，似乎其他的聲音都被這場雨給無情吞噬了一樣。

六個人，走成一列，似乎沒有人願意再與其他人并肩而行，壓抑的氣氛就像這樣彌漫開來。

真的有那麽一個瞬間，江成覺得他們和周遭的行人一樣，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

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那只手很冷，但是江成現在就特別喜歡這種冷，這種冷是清涼的，讓人一振。

葉陵慢慢走上來，和江成并肩。

“自己的手都那麽冷，還來握別人的。”江成沒有看葉陵，他看着自己的腳下，偶爾會出現那麽兩個小水窪。沒有多想，江成還是一腳踩了下去，水花四濺，就像是來的第一天那樣。

“你的手溫度，也不高。”葉陵的話有了一個小小的停頓。

“我可是冷血動物，手的溫度随外面的變化。”江成的臉紅紅的，剛剛下撇的嘴角也漸漸地有了一小點笑意。

“那你的手是冬冷夏暖？”葉陵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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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道你到時候能不能再感受一下了。”江成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了一點聲音。

“嗯。”很堅定的一個字就那樣從葉陵的口中蹦出來。江成一愣，随即點點頭，把頭轉向一旁。

“葉陵，我……”江成開口。

“我知道。”葉陵說。

不對呀，他怎麽又知道了！江成有點生氣地轉過頭去，剛好對上了葉陵溫柔的眼光。

這種偷腥的感覺是為什麽？

江成深吸一口氣，沒有辦法，每次葉陵像這個樣子，他馬上就會亂了陣腳。

“我還是要說，“江成說，“葉陵，不管怎麽說，我現在唯一不怕的，就是你了。”

江成馬上就覺得這句話太正式了，或者說好像會給人一種做作的感覺。

所以江成立馬把雙手置于胸前，不停地搖晃：“那……那啥，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我覺得你不會是兇手的樣子。”

走在前面的吳軒軒轉過頭來，投來了一個冷淡的眼神。江成覺得那個眼神有着很深的含義，就像是母親看着相親不成功的孩子的眼神。

“我也只相信你。”葉陵看着前面的吳軒軒，臉上心滿意足的表情一閃而逝。

回到了公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江成覺得這樣十分尴尬，雖然十分害怕空氣像這樣安靜，但是也沒有主動說話，他需要時間來慢慢梳理發生的事情，思考和推理。

周雲還是一臉不爽，大有誰敢懷疑我我就真把他揍死的味道，他也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小聲地嘟囔了兩句，就去生活陽臺和他的健身器材進行情感交流去了。

吳軒軒似乎也沒什麽可說，便直接回了房，還是那樣傲然的背影，只是感覺上面背影的主人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夜小雨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地進來了，雖然她沒有像以前一樣蹦蹦跳跳，但是她卻給人留下了一種病态的興奮的感覺。

夜小雨要麽是游戲玩瘋了，要麽就是太入戲了。江成心裏冒出來一個念頭，然後他就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以前的他最多想一想“小雨還真是沒心沒肺呢”。

江成看向窗外的雨，這場雨像是一場詛咒，隐隐落在每個人的心頭。感覺的是，這場雨似乎不只是受到情感的影響，它似乎也在影響着參與者的心境。

壓抑久了的必然後果嗎？江成看向葉陵，眼裏有着不解。

曹子亦最後一個進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突然喊起來：“小雨，去上班了！”

江成保證這是曹子亦至今為止說得最大聲的一句話。

夜小雨有些奇怪地看向曹子亦，夜小雨大大眼鏡後面的眼睛裏傳來了不解的眼神。曹子亦直勾勾地瞪着她。

夜小雨的雜亂的頭發翹起來幾根。經過了很短暫的思考後，夜小雨點點頭。

江成把每個人的傘撐開，傘把着地，放在陽臺上。不經意間江成看到了牆壁上挂着的蕭雅的傘，那是一把黃色雨傘，上面畫有着綠色的藤蔓和紅色的點點小花，很好看的一把傘，只是挂在那裏無人再用了。

有點失神。葉陵搖搖自己的腦袋，又彎着身子，把下一把傘放好。

“辛苦你了。”葉陵捧着白色的杯子，裏面的熱水冒出白蒙蒙的蒸汽。

江成接過了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我也沒有辦法，要是随意放的話，等會兒拖地的時候我更累。”

江成把杯子随手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上班。”葉陵平淡的說。

“嗯。”江成心不在焉地回應了一句。

一個無聊的下午，葉陵和江成在奶茶店裏，都沒有怎麽說話，兇手再次返回公寓，銷毀了證據，想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栗。最讓人恐懼的不是兇手是誰的問題，而是兇手除了銷毀證據，還有沒有幹其他的一些事情，如果做了，那所有人都将處于危險之中。

陰雨的季節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悲傷和壓抑的面紗，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冰冷無聲，就像是不關心世間疾苦的冷漠神阺，放任這所有的事情發生。

最讓江成難受的是，他今天是一個人回公寓，沒有了葉陵，江成覺得這個世界空蕩蕩的。

葉陵今天提前下了班，江成本以為他早已在家，回到家卻只看見四個人愁眉不展的表情。江成心裏空蕩蕩的感覺就越發真實，那種壓抑卷地而來，讓江成有點喘不過氣來。江成心不在焉地給衆人做了一些小菜，炖了一點湯，算作是撫慰大家的心靈。

葉陵匆匆來遲，幾乎是等到其他人都吃完飯回到房間才開門回來。

“下次可以早點回來嗎？”江成可憐兮兮地看着葉陵，葉陵不在的時間裏，這個世界就快要把江成逼瘋了。

葉陵破天荒地給了江成一個大大的笑容，坐下來三下兩下吃完了晚飯。

吃完飯後，整個客廳就剩下了葉陵和江成兩個人，江成為了緩解尴尬，首先開口。

“葉……葉陵，你有什麽看法嗎？”

“不是周雲。”

“我也這樣覺得，但是沒有什麽證據，你能說個理由嗎？”

“周雲他，不會搞那麽複雜。”

雖然這應該是真的，但是葉陵的嘴角還是抽了抽，這葉陵的理由幾乎和他一樣，基本上都是感覺出來的。

回過頭來思考。的确，以周雲的性格，要是想殺誰，恐怕真的不會那麽麻煩，他一定是撲到對方身上，一頓亂揍，揍死了就算數，沒揍死就算他命大。至少，周雲不會那麽拐彎抹角，費勁心思，在狼人殺裏面設局，又辛辛苦苦回來處理證據，更不用說他還親口承認自己回來過。

假設周雲的話成立，那麽接下來呢？

周雲呆在蕭雅房間裏時，兇手出門逃走，那麽周雲回來時，兇手不可能在任何一個人的房間裏，因為這樣兇手沒有辦法确認周雲是否看得見他，所以那個時候兇手就一定會在一個可以隐藏自己，又可以觀察到周雲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應該就只有兩處——外面的衛生間和廚房。

“葉陵，你幫我去看看衛生間，看看有什麽線索沒有。”江成一邊說一邊直奔向廚房。

目前來說，有兩樣東西沒有找到，剩餘的卡片和刀片。

江成檢查了插放刀具的道具架，把每一把刀都拿起來，檢查每一個空格裏是否會有刀片。打開碗櫥，裏面的碗擺放地整整齊齊，江成知道自己的擺碗習慣，每一垛碗的個數必須要一樣，有差別也不能超過一個，他檢查了一下，确認沒有人動過。

水池、菜板、架子和下面的櫥櫃，完全沒有看到刀片或者卡片的影子。

江成陷入沉思，順手又拿起一個土豆，拿上刮絲器開始給它去皮，反正現在刮了晚上應該還是可以用。

難道說兇手只是到廚房裏來躲一下？不可能，假如周雲進來時兇手正好在廚房，那麽此時兇手就多半在廚房做了什麽，聽到開門聲才匆忙躲入廚房被發現的幾率太大。

一不小心，刮絲器刮到了手，裂開了一條小小的口子。

幸好沒有大礙，江成吮吸了一下自己的血。

不對，這刀片不應該這麽鋒利，雖說這把刮絲器前幾天刮絲時确實既順手又好用，但是今天的它未免太過于鋒利一些。

江成一下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地站起來，沖到吳軒軒的門前敲門。

吳軒軒開了門，她此時身穿一身睡衣，睡眼惺忪，頭發也有些雜亂，她用那種冷傲的眼神看着屋外，看見是江成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軒軒姐！你怎麽這個時間就睡了？”江成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紅了起來，畢竟是一個穿着睡衣的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雖然江成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粘在葉陵身上要不回來了，但是也未免覺得尴尬。低頭一看，吳軒軒的身材還是挺棒的。

“哦，我沒睡好，就早點睡了。”吳軒軒随意地說，不過她稍微向後退了兩步。

“你看看這個。”江成把手上的刮絲器遞給了吳軒軒。吳軒軒拿在手上翻來覆去開了幾遍，問：“怎麽了？”

“看最上面那個刀片。”江成指着它說。

吳軒軒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用手在上面撫摸了一下，又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張刀片。

“你們，在幹什麽。”葉陵剛好從衛生間檢查完出來，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江成和吳軒軒，一個穿着休閑服，一個穿着睡衣，都想知道在看聖物一樣死死地盯着那把刮絲器。

“沒，沒。”江成心裏一下子冒出來了一個念頭：完了，捉奸見雙。江成一下子把頭低了下去。

等等，我們也沒有幹啥。想到這裏，江成垂下去的頭又擡了起來。卻見葉陵幾個大步跨到自己的身邊，用他溫暖的手臂摟住自己，充滿敵意地看向拿着刮絲器的吳軒軒。

“确實是，确實是。”吳軒軒擡頭，一下子對上了葉陵的充滿敵意的眼神。她沒有辦法地笑了笑，看起來十分牽強。

“那個，江成讓我看看這是不是兇器。”吳軒軒把刮絲器拿在手上轉了轉。“确實是。”

“你不是嫌棄我沒有胸肌。”葉陵雙手把着江成的肩膀使勁地搖晃，江成一臉無辜。

“沒……沒有。”江成羞澀地笑着，但心裏就像蜂巢一樣，被蜜給灌滿了。

“我有胸肌，只是不太明顯。”

“我……我不知道。”

“回去給你看。”

“好！”江成的回答幹脆利落。

吳軒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咆哮着說：“老子沒說那個胸器，你們秀恩愛就給老子滾！”

江成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說他和葉陵秀恩愛，羞澀地低下頭，就像是一個乖巧的小媳婦。

吳軒軒忍無可忍，把刮絲器一下子丢在地上，使勁地關上門。

還不忘附贈一句：“看你們秀給誰看！”

三十分鐘後，江成還是再一次敲開了吳軒軒的房門，吳軒軒似乎早有準備，這次穿了一身休閑裝，沒怎麽打扮，但是看上去也是清爽幹淨的樣子。

“進來吧。”吳軒軒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

葉陵和江成進屋後，拘束地坐在吳軒軒的凳子上。

“江成，你怎麽發現刀片的？”吳軒軒先開口發問。

“我覺得刮絲器與昨天的不一樣，所以就拿來看了一下，然後發現其實這個刮絲器的槽口與刀片差不多大小。”江成說了一遍，吳軒軒撐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的樣子。

“廚房裏，還有什麽多了或者少了嗎？”葉陵問。

“有吧，有的時候會少一點吃的。”

葉陵、吳軒軒：“……”

“什麽時候？”吳軒軒說。

“一直以來都有，前幾天也有。”

“那就沒有什麽關系。”吳軒軒不想再在這個沒有用處的問題上浪費時間，擺擺手示意繼續剛才的話題。

江成只好勉強地笑一笑，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什麽時候自己不自覺把土豆或者其他的什麽給刮成絲了。

“也許兇手是準備在廚房把卡片燒了，但是周雲的突然回來使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吳軒軒的眼睛一眯，“當然這也得建立在周雲不是兇手的前提下。你們可以說說你們為什麽不覺得是周雲呢？”

江成看見葉陵嘴巴微張，連忙制止了葉陵，生怕他把他們兩個全憑感覺想出來的答案被吳軒軒聽到。

“我們沒有這樣認為，只是認為周雲的可能性較小。”江成笑着說。

這時候門外一聲大吼：“我也這麽覺得。”

三個人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葉陵起身去給周雲開門，周雲見了葉陵一臉地不爽，倒是葉陵沒有什麽表情，開完門就平靜地回到了座位上。

“你為什麽會在門外偷聽。”

“我只是剛好路過。”似乎是因為知道了有人相信自己，周雲的臉上有了一點輕松，他投給江成一個大大的笑容。

“周雲，我們沒說你什麽。”江成怕周雲多想，還是慌忙地補上兩句。

“沒事，我就說我不是兇手，我再怎麽窮兇極惡，也不會害我的蕭雅呀。”周雲念叨着，臉上閃過了一絲悲怆。

吳軒軒臉上有點奇怪，似乎是想說什麽時候變成了你的蕭雅。

“再說一下早上的事。”

“我就是回來給蕭雅收拾一下，不然不知道兇手會不會對蕭雅的遺物動手，萬一兇手對蕭雅……”周雲低下頭來把臉色怪異的三人打量了一遍，“我就到蕭雅的屋子，幫她收拾了一下，然後就聽到了關門聲。我真沒有去毀掉游戲機。”

面前的三人若有所思。然後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周雲的說法和中午的沒有出入，完全一樣。

吳軒軒似乎決定不再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

“你從哪開始聽的。”吳軒軒還是想知道周雲聽到了多少。

“我剛剛在廚房鍛煉完，準備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那句‘給老子滾’，然後我就躲在廚房裏觀察在外面的葉陵和江成小兄弟了。”周雲還是笑着，看來有一個人相信他，是對他的無限鼓勵。

“這段聽起來，怎麽那麽似曾相識。”江成自言自語，卻看見吳軒軒和葉陵一臉陰沉，直直地看向了周雲。

“有什麽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江成：葉陵問我看不看他胸肌，好興奮。

葉陵：江成沒有拒絕看我胸肌，好興奮。

……

研究員：博士，葉陵和江成這兩個人心跳好快！

博士：我的寶貝女兒的心跳怎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