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了妖

曲洛最近的運勢有點迷。

上課路上,被男0告白。下課路上,被男1追着捶。曲洛用過肩摔料理了男1,男0打牆角蹿出來。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10抱在一起深情和好。曲洛被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扭送去學校保衛處。

情侶和好的大戲裏,他成了無辜的炮灰路人,還要領處分。

哪門子道理?

于是曲洛把那對賤人又打了一頓,将處分坐實。

氣出了,到底是無妄之災,恰逢周末,曲洛被安利去市郊景點爬山散心。不想他下了公交迷了路,上錯了山頭。

順着青石板鋪就的山路走到山頂,沒見到半分人煙,更別提什麽景點了。

山頂特別荒涼,十多平的地方,周圍幾塊低矮大石塊,中間雜草叢生。雖然已經是陽春四月,但山頂氣溫低,雜草半黃半綠。零星幾塊石板陷在草叢裏。

山頂上冷風嗖嗖,曲洛背對風頭站立,向遠眺望。

日頭西斜,青山血染,連綿起伏。生死界限忽然模糊,剎那如永恒般長久。

曲洛不禁陷入沉思。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神馬?

思考未果,曲洛抽出支煙解悶。煙叼上,他再摸口袋,摸來摸去摸去摸來,沒摸着打火機。

因為山上抽煙有安全隐患,自己臨出門時特地将打火機扔下了。

真是人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基佬碰瓷,上山迷路,抽煙都沒根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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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洛沒發完感慨,突然聽到山下傳來“噼裏啪啦”的響動,特別像燒柴火的聲音。

曲洛皺起眉頭,向山路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簇火苗“噌”一下,從來時的路上蹿上來。火勢好像瞬時從山下席卷而來,将曲洛包圍。

風也變了方向,自山下向上湧,卷起火舌沖着曲洛面門就來。

曲洛猝不及防,嘴上的卷煙“呲”一下被點燃,耳邊的頭發也被燎着了。

曲洛擡手猛拍一通,将頭發上的火拍滅,連退數步,站在了山頂中央的石板上。

曲洛萬沒想到,自己的黴運還是聯播劇集,上個山居然碰上山林起火,還是這麽兇猛的火情。

他拿出手機想報警,一瞅信號是空格。曲洛收了手機環顧四周。

山頂自然無處可藏。周圍陡峭火勢大,不好攀爬。路只有來時的那條,濃煙直從路上翻滾上來。

這要怎麽逃命?

轟隆——

曲洛正想着,右手邊傳來一聲巨響。山石滾落,竟然露出一條石板路。

這路白石板鋪成,只有半米寬,極狹極陡卻沒有火星。乍一看,好像紅油火鍋裏突然滾出了一線雪白奶油。

曲洛來不及思考其中的古怪,炎炎烈火就要沖到眼前,再不走他今天就要從人變成烤串了。

曲洛抓緊時間猛吸一口煙,扔了煙蒂踩滅,踏上那條羊腸石板路。

這一腳踩上石板,曲洛心裏頓時大罵。

特麽地這是哪路神仙來玩我!

這條路本來就極其陡峭,竟還滑不溜丢恍如潑了油。

曲洛一路向下跐溜,腳下好像踩上了滑輪,身體只能勉強保持平衡。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沖出了火海。再想停下卻是不能了。這人向下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快到曲洛覺得自己在做自由落體,但凡等會兒撞上個什麽東西,也就嗝屁了。

撞死總比燒死強,就是別撞上別人……

真不巧,曲洛這麽想着,前方路上就出現個人。

這人背身站在小路上,高挑身材,立領白襯衫,深灰長褲,腰上勒一條皮帶。他懶洋洋舒展開雙臂。

曲洛急速向下,雙腳已經停不下來,勉強張嘴,兩頰的肉顫抖:“快躲開!!!”

那人聞聲回眸,曲洛已經沖到了面前。

哪兒還來得及去躲?兩人磕在一起,再彈開,紛紛飛出山道。

曲洛稀裏嘩啦滾了一程,竟然沒有再撞上其他東西。稍後,他被樹枝挂住了衛衣的帽子,停了下來。

曲洛氣息不穩,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泥土的腥氣與花草香在胸腔彌散。曲洛再翻身,身手敏捷抓了樹枝扯了下帽子,跳進了灌木叢。

這裏該是半山腰,周圍綠植茂密,山花舞動,鳥叫蟲鳴。火沒燒過來。

曲洛顧不上景致,到處張望,終于在不遠處看見了白襯衫——自己撞的那人。那人躺在一片藤蔓裏,不知死活。

曲洛分開野草灌木跑過去,蹲下将人翻過來。

這人側頭,齊耳的頭發滑溜溜蓋住了臉,瞧不清面容,只一截修長脖子露在外面。

“喂!你沒事兒吧?”

曲洛伸了兩根指頭擱在這人脖頸處探脈搏。入手一片冰涼,半分彈跳都沒有。

曲洛的心向下沉,迅速将心肺複蘇術回顧一遍,手已經扯開對方的白襯衫。

曲洛雙手按在這人胸膛正中央,剛要動作,一只手握住了他腕骨。

這只手皙白,指骨修長,指甲飽滿,甲尖只留一線白,幹淨又清爽。

曲洛向下按壓的動作一頓,調轉視線向上。

躺着的人緩緩扭頭,半長頭發順着臉頰滑下去,露出一雙眼睛,細長黑亮。

“是本君睡了太久,世間生出了新禮儀,還是你對本君一見傾心要自薦枕席?一見面就扯衣袍輕薄于我,真是……”

曲洛聞言猛然縮手。沒想到對方力氣奇大,抓得曲洛動彈不得。

“且待本君說完呀。”

這人眼尾上翹,滿是笑意,“一見面就扯衣袍輕薄于我,真是……讓本君歡喜非常。”

這混賬說着,拽了曲洛的右手到嘴邊,一吻落在曲洛中指上。

“放開!”曲洛另一只手猛然成拳對準那人的臉。

下一秒,曲洛拳頭擊空,半跪着擡起頭。

那人已經站在了三米開外的地方。山風吹過,衣衫晃蕩,他齊耳的頭發飄起又落下,眼尾微微卷起。

剎那間,青山綠水,姹紫嫣紅,盡成虛妄,他是漫山春景中唯一的真實。

曲洛卻是戒備,全身繃緊到極致。

曲洛對自己的速度很清楚,他揮拳落下不會超過一秒。這人一秒之內從地上蹦起來再站到三米開外的地方。

這樣速度,絕不是個人。況且深山老林是鬼怪多發地帶,這貨長得超級不正經……

曲洛冷臉站起來:“你是誰?”

那“人”笑道:“迢星。”

“迢迢牽牛星,”曲洛下意識接了句,立刻止住,皺眉,“鬼?”

“妖!”迢星挑眉,向前邁出一大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豈是鬼能出沒?本君風流倜傥,又豈是鬼能匹敵?”

“哦。”曲洛退一步,瞥了眼山路,一本正經,“你沒事,我走了。再見。”

曲洛說完就走。

打小算命的就說他八字奇詭。

鬼,曲洛小時候揍過不少。妖,這輩子頭回見識。但甭管是鬼是妖還是大羅金仙,見到一準沒好事。

那妖果然追上來,手臂伸展攔住了曲洛下山的路。

迢星:“誰說本君沒事兒?撞了妖就想跑,未免太不負責。”

曲洛停下,冷笑:“你沒死沒傷,我要負什麽責?”

迢星:“本君被你輕薄了,你當負責。”

這妖說着将白襯衫下擺自褲腰裏抽出來,敞開胸膛,白花花一片。

曲洛嘴角抽動,手指微蜷:“這年頭早沒了貞節牌坊。何況你胸膛平平,還有喉結,擺明是個男妖。我要負個屁的責。”

迢星微微彎腰,傾身向前:“那本君修行被你打斷,你要負責。”

曲洛無言以對,他實在不是能說會道的主兒,不禁攥起拳頭。走不了,只能用武力和這妖孽商議下責任問題了。

然而一股焦糊味道從山頭飄過來。接着山上紅光翻騰。

山火追來了!

“這火自哪裏來!”迢星驚駭擡頭,他再是一步上前拽起曲洛的衣領,湊近嗅。

迢星大怒:“你在山上抽香煙,點了我的山頭!”

曲洛蒙冤,也是大怒:“放屁,我就沒帶打火機,那火是從山路上燒起來的,不是我點的!”

“不是你點的?”迢星自然不信,屈了手指掐算一番,咬牙切齒,“這山上現下只你一個人,只我一個妖。我在這山頭修行千萬年,總不會點了自己的老巢——不好,洞府!”

迢星一拍腦袋,松開曲洛就往山上沖。

沒了妖孽擋路,曲洛自然要跑。

曲洛向山下疾走幾步。

停下來。

轉身。

只見那妖站在火海邊緣,一動不動。

曲洛回頭,沖到迢星身邊:“你不是個妖?快用妖術滅火啊!”

迢星悲切:“你懂個甚,此乃天降克星引來的大火,神仙來都救不了!”

“那還不走!”曲洛說着,拽了迢星就向山下沖去。

一路沖到山下,終于到了公路上。路上沒車,一人一妖在路邊站定。

曲洛松開迢星,喘了一會兒,緩過一口氣,拿出手機。

信號是滿了,但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磕壞了。屏幕右上左下裂開一道縫,“1”那半的屏幕失靈了。

曲洛對着手機屏幕戳來戳去。手機煩不勝煩,吧唧黑了。

曲洛嘴角抽了抽,将手機塞回口袋,他四下張望試圖找個快速撤退的路線。

可惜人生地不熟。

曲洛只好看向一邊的迢星:“你能不能使個妖法,送我先去有人的地方報警?畢竟這火燒起來不是鬧着玩兒的。”

“本君都不能滅的火,人族也滅不了。”迢星看着山頭,悲悲戚戚,“不過你莫挂懷,山腰有結界,燒完本君的洞府,火會自己滅掉的。”

迢星這麽說着時,山頭紅光漸漸消失。

直到山上火光全不見了,曲洛安心:“再見。”

“嗯?小冤家,還想往哪兒跑!”迢星拔高聲音,撲上去抓住曲洛的手臂,“山燒了,我現下沒地兒住了!”

曲洛冷臉皺眉:“你一個妖,沒地方住再去挖個洞吧。”

“挖洞?你以為洞府随便就能開掘?至少要挖十年。”迢星咬牙切齒,“要不你留下給我挖洞府,要不帶我去你家住着。”

曲洛:“憑什麽?”

“你還敢問!”迢星瞪大眼睛,拔高聲音,“我本就快成仙,現下被你燒了山頭,不去你家住,還能去哪裏?”

曲洛耐住性子再解釋:“我沒帶打火機,那火不是我抽煙……”

“當然不是你抽香煙。”迢星憤恨,“本君方才掐算了,那火是天降克星引來的。這山只你一人來,定是你的八字克了我的山頭!”

曲洛怔了。

他這輩子只聽說過自己八字奇詭克父母,還沒聽說過他的八字還能克山頭。

倒不如說他是根火柴精,腦袋擦樹皮能點火。

迢星不待曲洛辯駁,大聲道:“撞了本君又輕薄,擾了修行還燒山頭,現下居然想着跑?你這沒良心的小冤家喲……”

迢星捂住胸口,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這是要碰瓷?

曲洛不動如山,靜候迢星表演。

“噗”迢星不負曲洛期望,噴出一口血,臉色也灰敗下去。

曲洛沒料到迢星來真的,忙蹲下扶住迢星的後頸:“喂!”

迢星虛弱:“你你你,你帶我回……”

“好好好。怎麽都行。”曲洛手忙腳亂,卷了衣袖去擦迢星嘴邊的血,“你別廢話了,快說怎麽回事兒啊!帶你去醫院?人的醫院也治不了你這妖——”

曲洛的話音戛然而止,迢星嘴邊的血變成了藍色,臉色也再次紅潤起來。

迢星未察覺,哀哀切切,手搭在曲洛胳膊上:“你既然如此說,不如以身相……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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