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要守信

但曲洛沒有說話, 他終于明白, 為什麽迢星會說不出話在地上打滾，要用盡全力才能小小的叫出一聲“啊”。

太多的情緒堵在喉嚨裏, 慶幸、高興、心疼和難過,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一生裏，曲洛一直覺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都不會得到的。

這是一種習得性的無助，曲洛一直在努力克服, 他練了散打學了許許多多生活技能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其他人, 但感情上卻一直沒法跨過：他的冰淇淋球會被搶走，他的喜歡會被厭棄。

這些想法幾近于碉堡, 卻突然因為花底琉裂開了。他的生命因為前世而被拓寬, 最想要的迢星，早就是自己的了。

前世他留下了迢星。

曲洛想，他的冰淇淋球還是可以留下的。可又有一種長久的慣性侵入：那只是前世的一個諾言。

不安推動着曲洛開口，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迢星的胳膊，靠近說：“那時候你答應了的, 要陪我活過一世, 可……我現在知道了，現在和前世也可以合并同類項了。”

曲洛盡力了, 他覺得自己近乎無恥。他在要求迢星, 要求他将上一世的承諾延續到今生。

“你看了至少一百年！就是十年的壽命了。”迢星氣急敗壞，胸口起伏，眼眶頓時紅了，“曲洛！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迢星的聲音太大, 周圍參觀者紛紛駐足。

工作人員立刻上前來阻止：“二位，請不要大聲喧嘩。”

然後他們被請了出去。

過程相當平和，因為迢星已經被氣得說不話，滿面通紅；曲洛卻因為迢星的反應，不知究竟哪裏出了差錯。

人和妖的溝通不在一個頻道，只能被雁飛牽着走。

到了門外，雁飛将他的幹爹和妖爹拉到了樹蔭下面。四下無人，曲洛理不出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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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飛嘆氣，沒想到他竟然有天也能成為現場唯一的聰明人。雁飛對曲洛說：“老師，用花底琉看過去，是要付出相應的壽數。你用它看了十天就要付出一天的壽命。你用它看了幾年？”

曲洛：“一百年前的一天。”

“那就是100年了，十年的壽命。”雁飛瞠目結舌。

迢星氣得要殺人，又覺得心寒：“你要是想知道，可以來問我啊！為了那麽一天的事，放棄了十年！你知道十年是多少天嘛！”

曲洛看着迢星激動的樣子，兩只黑亮的眼睛現在布滿血絲，前世曲洛死時，迢星盛怒的樣子與此時相差無幾。

曲洛抿了抿嘴。他伸手按在雁飛的腦袋上，卻并不看他，只是說：“別讓人來。”

不等雁飛反對，曲洛沖上去一把抓住迢星的胳膊，将妖按在樹上，堵了嘴。

雁飛：……

小朋友轉過臉去，背身看向遠處，忍了忍，接着小小小聲：“汪。”

然後一只小黑貓從草叢裏跑出來，這貓看了雁飛一眼：“嗷！”

雁飛：……

為什麽有種被貓鄙視的錯覺？

雁飛莫名委屈，想要沖到他妖爹和老師面前打個滾。

可他的妖爹和老師現在顯然沒功夫在意小孩兒。

曲洛的手按在迢星的胸口。感覺迢星的呼吸慢慢平複了，再很溫柔地去親，一下一下配合着迢星的心跳呼吸。

等到迢星心跳再快一些，曲洛松開迢星，摸了摸臉：“不許氣了。”

曲洛小小聲，帶着鼻音：“你不該用花底琉的……”

曲洛嘆氣：“我不知道要用命來換。”

迢星眼眶就紅了。

曲洛其實也有些生氣：“他媽的，花底琉都沒說要我付代價……”

雁飛：？？？

“不會啊。肯定是會提示的，所有用過花底琉的妖，都付出為了一定的壽數。”雁飛作為目前唯一的智商擔當，立刻轉身，斬釘截鐵，“我就認識一個妖，出來人都老了！”

曲洛愕然，立刻将花底琉的使用情況講了。

曲洛又強調：“一百年使用權限，要支付的代價為0。那一行字寫得明明白白。要麽我就是被花底琉坑了，要麽就是我真的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雁飛眨眨眼：“那試用的時候，也沒有說一分鐘等于十分鐘？或者類似的交換？”

曲洛果斷堅決：“沒有！”

雁飛轉臉對迢星說：“師父，花底琉是什麽級別的法器，你是曉得的，不可能兩步都出錯。所以老師是真的沒付出代價了。”

迢星抿抿嘴。

雁飛扯了扯迢星的衣袖：“而且使用權限是個什麽鬼，別的妖沒聽說過啊。”

迢星低頭：“或許是因為卿卿的生辰八字比較特殊吧。如果是這樣，也是能解釋得通的。沒有付出代價。”

雁飛松開迢星的衣服。

曲洛松了口氣，接着想起更重要的話：“那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是不是？我們上一世的确認識？”

迢星點頭：“認識的。”

曲洛：“去仙界之前，你答應了我……那能不能把前世和今生合并一下，陪我活過這一世？”

“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離開。”迢星上前拽住曲洛的手，認真地說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這麽說，卿卿信嗎？”

曲洛其實還是有些不信的，這是長久的慣性，也不是能突然改掉的。

“有些難。不過，”曲洛努力又認真地說，“我就當你前世欠着我的承諾，這一世來還的。這樣就很安全了。”

雁飛驀然瞪大眼睛，看曲洛，又去看迢星。

“嗯。”迢星無視雁飛，點點頭，“我欠着卿卿很多的很多的。妖要守信用，才能好修煉。所以你不要怕我跑掉。”

曲洛嘴角翹起來，沒有塵垢的眼染上凡俗的色彩。

他信了，他知道自己信了。

曲洛拉起迢星的手，又拉起雁飛的手：“我們回去吧。”

不過一路上迢星還是沒精打采的。

地鐵裏，曲洛兩邊分坐着迢星和雁飛。

雁飛低頭打哈欠。

迢星則是捏着自己的手指，難得沒有看手機，或者說一籮筐話，似乎在想一些重要的事情。

過了好一會兒，迢星從回憶裏醒神，問：“卿卿看到的那一天，是不是仙門開啓了？”

曲洛點頭，他之前并沒有說自己看到了什麽，左右四周人少，便對迢星把看到的都講了一遍：“第一眼看到的是小黃，後來你來說算出了時辰。再後來是仙門開啓。”

“那下午的時候呢？”迢星小聲問。

“一腳跨過去快進了，沒看見。”曲洛說完哽了哽，“雖然知道是前世，但我又不記得，看着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曲洛：真特麽有病。

迢星愣了愣，終于樂了。接着這貨開心起來，靠在曲洛的肩膀上：“卿卿真是厲害，會吃自己的醋。”

曲洛：……

曲洛沒好氣，捏妖的臉。

雁飛：你倆打情罵俏能不能收斂些？

雁飛看了看四周，往外挪了兩個座兒。然後地鐵到站，雁飛一個不穩掉在了地上，撲在了曲洛和迢星的面前。

曲洛吓了一跳，将雁飛提起來，要塞進他和迢星中間。

雁飛頓時覺得自己要被妖爹的目光烤熟，一萬個不樂意。

幸好地鐵已經到了馳溪站，這才逃過被妖爹烤熟的危險。

大概是察覺雁飛的處境，路過冰淇淋店的時候，曲洛停下了，拉着一大一小進去，買了兩個冰淇淋。

雁飛的那個讓他自己選了口味，迢星的那個，曲洛代勞。

曲洛：“一個冰淇淋球，要香草的。”

一個香草冰淇淋球，掐腰卡在蛋筒裏。曲洛将這個冰淇淋塞給了迢星。

“卿卿的呢？”迢星眨眨眼。

曲洛笑說：“我不想要冰淇淋了。”

迢星：“卿卿，我是不是可以排在第一了？比冰淇淋球還前面？”

曲洛點頭。

迢星立刻得意洋洋把冰淇淋塞進嘴裏，然後特別不要臉地往曲洛面前湊：“快證明一下。”

曲洛掃了一眼四周，天熱沒人，就迅速地親了一口迢星的嘴唇。

雁飛：……你倆是不是當我不存在了？

雁飛雖然不知道這個“第一”和冰淇淋球有什麽關系，但還是覺得想把自己手上的冰淇淋扔在迢星的臉上。

雁飛：真是罪過。

因為生出了欺師滅祖的心，而且是妖爹和老師一起滅口，雁飛到了迢山之後立刻躲進了書房寫作業去了。

這次沒有兩雙眼盯着，雁飛寫得飛快。寫完半本英語，雁飛擡起頭，揉了揉眼。

門開了，迢星走進來，抱着個平板電腦。

雁飛詫異：“你怎麽來了。”

“卿卿去武館了，說是要談事情。”迢星在雁飛身邊坐下，“他讓我來看看你。”

別提多嫌棄。

一大一小相顧無言。迢星低頭拿出平板刷微博。

過了片刻，雁飛說：“師父，你說過撿了我讓你養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但後來我們的時間總對不上，我也沒見過你幾次。這次終于遇見了，我一直想問……”

“憋着。”迢星看着平板，頭也沒擡，“哎呀！媽耶，終于出來了！快看！我們的COS圖微博！快，誇我家卿卿超級無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