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皮一下

雁飛此時已經回到迢山, 自然沒能聽到夜菱的一番感慨。

小朋友手上一手炸糕一手糖人, 很是高興。他剛才還吃了三碗豆腐腦，裝了滿肚子的甜湯, 曲洛看着他蹦蹦跳跳, 就覺得好像聽見了咣叽咣叽的水聲。

迢星從身後攬住雁飛的肩膀，順手将他的糖人和炸糕收了。

雁飛：……

小朋友很生氣，轉身就喊：“老師, 師父搶我吃的！”

曲洛走上前：“很晚了, 明天吃吧。”

雁飛：……

小黃在一邊很是同情雁飛的境遇，不過想想自己比雁飛更慘點, 哭唧唧。

小黃又見曲洛沒有什麽失望的神色, 就向迢星道賀：“恭喜主上得了巡生盤。”

雁飛詫異：“你怎麽知道師父拿到巡生盤了？”

“察言觀色的本領，你倒是可以和這只皮毛儲備學一學。”迢星雲淡風輕，摸了摸雁飛小蠢貨的腦袋。

小黃頓時拽緊了自己的衣服，挪到了曲洛身邊。

曲·老媽子·洛卻更關心小朋友成長，對雁飛說：“快去睡覺, 明天早起打一套拳, 我再把你送回家。”

雁飛今天知道了惦念千年的恩人是曲洛，還逛了鬼市吃了從前的零食, 很高興, 戀戀不舍不想去睡覺。

小朋友：“不想睡覺，啊！師父，咱們看看巡生盤好不好？巡生盤從鬼市拿出來之後，還要将它在人間展現一下, 然後念一段祝禱詞許個願最好。”

迢星挑眉：“我發現你今天有點蹬鼻子上臉。你怎麽不想想，我早一天拿到了仙緣，就去仙界，不和你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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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飛一愣，哽了哽。

雁飛很久之前就知道迢星要去仙界的。但他從前是影徒，七情六欲十分寡淡，見了蓮生之後才開始有了喜怒。

現在乍然聽迢星這麽說，突然特別心塞。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愣了一下，接着“哇”，哭了。

迢星吓了一跳，忙去拉他：“你怎麽回事兒？”

“我不知道。師父去仙界，就不搭理我了。雖然你又小氣又煩人又對我愛答不理的。但是你讓我住在迢山，教我妖法，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幫我蔔卦，還幫我找蓮生……以後，都不會有了。”

雁飛嚎啕大哭，撲進迢星懷裏：“太難受了！我從前感覺不到這些的，哇！”

迢星只好勸：“好了好了，誰讓你做了人？做人不都會這樣麽……”

哪知雁飛哭得更大聲：“那我不要做人了！我不要做人了！哇！”

迢星愣了愣，擡頭看一眼曲洛，抱住雁飛：“好啦，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是看卿卿那麽關心你，我嫉妒了才這麽說的。是吓唬小孩兒的。”

“你騙人，你肯定要去仙界的。”

“我真不去了。”

“你要去的！”雁飛一邊嚷一邊哭，還拽着迢星的衣服。

“娘的，你不要拿老子的衣服擦鼻涕！！！”迢星扯衣袖，嫌棄急了。

結果雁飛就抱着迢星的脖子嚎啕：“不給你去。”

迢星有些後悔，看向曲洛和小黃。

小黃讷讷。

曲洛在一邊枯站，不知道在想什麽。

迢星特無奈，只好對雁飛說：“你鼻涕和眼淚肯定掉我脖子裏了。我感覺涼飕飕的。我要嫌棄死你了。”

雁飛：“嗚哇，你嫌棄我了。”

淚如井噴。

“不嫌棄了不嫌棄了。祖宗，我不嫌棄你了行不行啊。娘的，我當年就不該答應人養你。什麽玩意兒！”

迢星實在不知道怎麽哄雁飛，幹脆抱住這個小蠢貨，破罐子破摔，也扯開嗓子：“你別哭了！我也要哭了！哇！”

小黃：……

曲洛聽到迢星的嚎啕聲，一個激靈醒神，就見一大一小抱在一起，比賽一樣哭。

曲洛：……什麽毛病？

這人只好上前，将一大一小分開。哪知道這倆哭得正起勁，都不肯停下。

曲洛想了想，将雁飛端平橫放在了地上。

雁飛：……？

曲洛再轉身将妖扛到雁飛身邊，按在了地上，拉直手腳放在雁飛身邊。

迢星：……？

最後曲洛在迢星身邊直挺挺躺下。

三個成了平行線，曲洛微微擡頭看向小黃：“你要不要來一起滾一下？”

小黃：……

狐貍精明，特意繞道到了雁飛身邊躺下。

小黃∥雁飛∥迢星∥曲洛

曲洛發話：“準備開始滾，先向小黃那邊去，然後我說停就停下，再往我這邊滾。預備——開始！”

于是并排四個，在迢山的平臺上滾了起來。可惜速度不太一樣。

小黃好像個雞蛋，一馬當先滾到了邊緣。

雁飛是個小蠢貨，滾了兩下滾不動了。小黃只好來撥他。

迢星則是和曲洛一起保持節奏，肩膀挨着肩膀，腿靠着腿。

滾了幾下，他倆再七歪八扭地滾回去。

小黃只好推着雁飛往回去，活像推着個木樁子。

雁飛嚷嚷：“我不哭了，我頭暈，我看見應用題在眼前飛了。小明今年8歲，老師今年28歲，當小明和老師一樣年紀的時候，老師48歲！！！”

曲洛在一邊聽了，驚得直接坐起來了推迢星：“你兒子滾開竅了！”

迢星聞言縮成一團，鑽進曲洛懷裏。

曲洛抱着懷裏的一團，發話：“不滾了。”

小黃将雁飛扶起來，雁飛跌跌撞撞跑到曲洛身邊，喝醉酒一樣：“老師我算得對不對？”

“對。”曲洛點頭，“算得特別好，可以去睡覺了。”

“好。”雁飛暈暈乎乎的轉身，向樹上撞。

小黃立刻上前，拉了雁飛一道離開。

等到他倆都走了，曲洛低頭給懷裏的這個順毛：“拿到巡生盤是好事，怎麽卻和雁飛一起哭了。起來吧，把巡生盤的祝禱詞還有那個什麽願望許了吧。”

迢星帶着鼻音：“卿卿不要急，再等等好不好。天亮了再說好不好。”

曲洛想說他不急。可說不出口。他伸手摸了摸迢星的臉，捧起來，借着月光看。

迢星臉上紅彤彤的，眼中水光潋滟。

曲洛就笑起來：“下次別亂惹小孩兒了，還得變成個大哭包哄他。”

迢星一聽嘟嘴，眼睛裏又泛起水來，眼角都是紅的。

曲洛忙給他抹了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迢星的眼角，低聲說：“別哭了，看着……看着心疼。起來好不好？”

迢星忙眨眨眼，眼中水光褪去，卻還嘟着嘴：“那卿卿說個情話聽聽，誇誇我……”

曲洛：……為什麽每次的難度都這麽高。

幸好老子有準備。

曲洛不禁有些小得意：“你是我的小心肝，小仙鶴，小妖精，小妖仙，小可愛！”

哪知道迢星還挑剔上了：“要更高難度的，比如說，只有在我的眼裏才能看見全部的自己。”

“這眼得多大？”曲洛沒好氣。

迢星哼哼：“沒誠意。不起來了。”

曲洛：……能打嗎？好打嗎？怎麽打？

舍不得。

但曲洛不服輸：“你還睡不睡覺去了？不睡我就打你了！”

“睡覺？啊呀！”迢星一蹦三丈高，扛起曲洛就跑，“睡睡睡！卿卿突然這麽主動，我一定更好地表現！”

曲洛：……他媽的。

迢星一覺表現到天亮。曲洛趴在床上打哈欠，伸手摸衣服。

迢星忙按住他的手，又将房間裏的光線調暗了一些，低聲說：“卿卿你睡吧，我讓小黃送雁飛回去。”

“好。”曲洛迷迷糊糊，“你們都要吃早飯，不要鬧，高高興興地過一天是一……”

過一天是一天。

曲洛沒說完，睡了過去。

迢星低頭親了親曲洛的頭發：“可我還想和卿卿過一輩子，兩輩子……永永遠遠地過下去。怎麽辦，你都不留我了。”

可惜曲洛睡着了，聽不見。

過了片刻，迢星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平臺上，雁飛已經起床，正蹲馬步。小朋友兩只眼睛腫着，看到迢星來了，鼓起嘴。

迢星走過去：“跟個金魚似得，大眼泡，嘟嘟嘴。”

迢星說着伸指頭戳了戳雁飛的臉。

雁飛也沒讓開，眼睛倒是慢慢消腫了。

雁飛摸了摸臉：“你的巡生盤呢？我會念祝禱詞的。念完了，讓它發動，也能助你早點找到仙緣的。”

“喲呵，不哭了？”迢星胳膊肘搗了搗雁飛。

雁飛認真半蹲着：“修行者最大的目标就去仙界，不再為情所困，為輪回所困。對師父來說，其實才是解脫……至少不要因為老師不在了，你就難過。”

迢星嘆氣：“小蠢貨，你也不過認識我一千五百年，什麽都不知道……”

雁飛：“那你說給我聽？要不是昨天夜裏說你是少主，我都不曉得你這麽大來頭。”

“好了好了，別廢話了。”迢星不耐煩，“賞你個臉，給本君念祝禱詞吧。”

迢星說着翻開手掌，一塊青玉盤在手中展現。

雁飛撇嘴：“巡天地覽洪荒，結締生門，歷因果解夙願，盡入此盤。”

雁飛念完，擡頭看迢星。

迢星看着掌中小小一塊盤：“迢星，求仙緣。”

盤子卻動也不動。

迢星挑眉，看先雁飛：“怎麽回事兒？你祝禱不誠心啊！”

“才不會。”雁飛沖着迢星翻白眼，“一定是你不想要仙緣了！怎麽你不想去仙界了？”

迢星抿抿嘴，眼尾卷起：“罷了。迢星，仙緣何在？”

迢星說完，青玉盤驟然亮起一道青光。

迢星對盤子說：“成了，變小點吧。仙緣也不好找，你慢慢來……”

雁飛看了看迢星，驀地轉身向卧室門看去，似乎明白了：“師父是因為不想離開師父，才開始磨磨唧唧不想要去仙界了嗎？”

“什麽磨磨唧唧的，你會不會用詞啊。”迢星翻了個大白眼。

雁飛低頭，小聲說：“我那次等了五年，才等到蓮生的消息的。仙緣那麽寶貴，肯定要等更久的……”

迢星聽了這話，立刻舒坦了：“借你吉言……個呸。”

迢星手上的巡生盤驟然變作一道白線騰空而起，落在迢山平臺的傳輸陣法上消失不見。

雁飛目瞪口呆：“這……這就找到仙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