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豪賭

章松兀自嘆息：章桦這是不吐不快，元氣憋得太久，如今借着酒勁兒宣洩。

話難聽，但，在理。

五成、20%，這數字背後代表的利益大得驚人！年輕人不是沒有犯錯的權利，但做生意不是豪賭，宗念這孩子怎麽說呢，太瘋狂，不動則已，一出手就是她自己的全部身家。

章松其實想說的其實很多，但本身性格沉穩，又考慮到輩分、立場，再考慮到這孩子剛沒了爸，母女倆人請比喻親昵更多的是省份，眼下回國，一接手又是這麽大的爛攤子……

他只能罵章桦，罵自己妹妹，但章桦也苦，宗英北跟情婦‘殉情’，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是奇恥大辱……誰都說不得，也誰都不忍說，最後只能是自己夾着将燃盡的煙，皺眉坐下。

“你爸他招搖了一輩子，光鮮了一輩子，就連死也有情婦陪葬！

“我章家對得起他，對得起所有姓宗的，這其中也包括你宗念！

“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你叔宗耀祖多惡心你不是沒看到：他靠杉北起家，到頭來居然串通外面人，把杉北拆零碎了到處兜售！

“你以為他只是吃裏扒外不知感恩？錯了，他宗炳輝在外邊早就有公司，同領域同行業，跟杉北唯一的區別就是資質規模。現在你爸死了鎮不住他了，他為什麽急着賣，因為杉北就是他最大的競争對手！

“宗念，我章桦前半輩子栽在你爸宗英北手上，我沒想到我後半輩子會栽在你手上。”

章桦突然拔出桌上的小水果刀，幾步跨過相隔的大茶幾，來到宗念面前。

宗念從沒見過章桦如此歇斯底裏的樣子，一時間怔住了。

直到餘光中舅舅沖過來。

直到掌心有冰涼的觸感。

直到……宗念看着手中的小刀。

不到一掌長，看上去很輕的重量，卻莫名壓得她手疼，心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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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聽到章桦冷肅的質問炸響在耳畔：“我真想刨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黑的！你們姓宗的是不是看着我難受你們特高興，來！你現在就捅我一刀，我現在就讓你們高興！”

對上章桦沁血一樣的眼，宗念忽然明白，也許在這一刻，章桦眼裏看到的不止是她宗念，還有她爸宗英北，她叔宗炳輝，又或者所有給她帶來過傷痛的‘姓宗的’，人影全部重疊。

50歲的優雅婦人，不孱弱，但也不會真有多大蠻勁兒，章松輕易把章桦拽開。

“不說你還越來越翻天了！回自己房間去！清醒了再出來說話，有委屈有怨氣你跟我說，在這兒跟孩子耍什麽酒瘋？！”。

宗念說服自己，是了，舅舅給出了最合理的解釋，耍酒瘋。

努力做到充耳不聞，想把到放到桌上——啧，放明面上不行，別再讓她媽輕易拿到，萬一傷了自己到……

“宗念，如果你回來的目的不是解決杉北的麻煩，而是想方設法要給我創造更大的麻煩，那你明天就走！像以往一樣，十三年，二十三年，三十三年，你都離我遠遠兒的，最好我們餘生都不要見面！”

幾聲或沉悶或輕微的脆響，實心刀柄脫手，墜到桌上。

“章桦！你夠了！你忘了你自己是當媽的？你忘了你面前是你自己生的女兒，不是你仇人！”

……

宗念習慣了平靜，最擅長的也是保持平靜。

真的，佯裝的，迷惑外人，有時候也順帶着勸慰自己。

她心說，沒事兒，她一點兒事兒沒有，章桦這是喝多了，她媽不是真的不要她，喝多的人說的話能聽嗎？所以一句也不用往心裏去。

章松緊着觀察宗念深情，怕孩子傷狠了。

但宗念表現出來異乎尋常的冷靜，她甚至‘追本溯源’，直接越過母女生離這句‘氣話’，反過來解答章桦最初的質疑。

“媽，我知道五成市價有幾個億，也知道杉北20%的股份代表了多少資産。”

她淡淡的眼神看着章桦，淺淺彎唇道：“我把我自己全部家當許出去了，怎麽會不清楚。”

章桦不看他，也不接茬兒，宗念表現出充分的沒心沒肺，就事論事的口吻說道：“我們之間有承諾，我答應幫你留住杉北，就一定會去做，也一定會成功，不管代價是什麽。”

舅舅拿不準宗念真實想法，試探着問：“小念，你提出的條件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天價，如果是以股份為籌碼，其實我們可以用更少的占比去尋求同盟。”

宗念點點頭，回道：“但是舅舅，如果杉北的現狀是群狼環伺，那麽林沅的公司，又或者說林沅這個人，無疑是頭狼，他對杉北的存亡威脅最大。”

章松一噎，宗念繼續道，“所以，如果争取到林沅的支持，杉北就得到了最強的同盟，舅舅，是不是這個邏輯？”

章松終是忍不住出口道：“20%股份是你能繼承的全部，你在賭，豪賭。”

宗念很小幅度的搖搖頭，“我不會賭，我會提出把所有東西落實到合同裏，我們會遵從契約精神。”

章桦忽然嗤笑一聲，“契約精神。”

“是。”

“外國的飲用水含鉛，喝多了人特別傻是不是……宗念你說你到底是有多天真，你以為國內的環境如何，欠一兩千塊就能彼此鬧上法庭的年代，你跟我談契約。”

不知是耗盡氣力，還是終于開始醒酒，章桦啞着聲音，聲線尚算平靜。

宗念抿唇，頓了幾秒才出聲：“不談合同，難道你要跟林沅談交情嗎？”

朽木難雕，章桦懶得再費唇舌，她轉頭問章松：“哥，你看能不能再安排我跟林沅見一面，她承諾的股份和市價不能給，現在這個世道，不講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去好好說，別回頭林沅惱了，提早對杉北火力全開。”

“媽你不能去。”

章桦嗖得回頭，“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宗念眼神一閃，仍是擡眼回視，“而且你現在去也沒用，他是商人，我許給他的利益足夠大，你覺得他是希望留錢，還是希望在你這兒留個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