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加碼

畫兒畫得好的女生，即使不經常捯饬自己，也很難把妝畫成災難。

何況宗念。

獨得上蒼恩寵的臉孔，一如上世紀沒有ps年代的女港星，脂粉不施已然絕色，稍加點綴則更讓人移不開眼。

梳妝臺邊戳着畫架，宗念手裏捏着眼線筆，兀自望着那副未畫完的靜物出神。

郭姐敲門，“小念，你媽媽喊你下樓，客人大概十分鐘就到了。”

“好。”

宗念起身走出房間。

霞光将散，室內昏暗。畫開半幅，空白處，眼線筆揮出兩行墨色：不能倒下，身後空無一人。

……

初見林沅。

宗念認為他确實如傳言那般：是個讓女人把持不住的男人。

一陣寒暄，舅舅熟門熟路的引他往餐廳走，宗念落在最後。

席間，母親和舅舅頻頻舉杯勸酒，“林總，關于杉北的收購案，不瞞您說，我們這邊的想法……”

宗念發現，這男人真的很精明——每當舅舅借着各種由頭把話題往杉北木業的收購案方向引，他總能似是而非的應和，然後輕描淡寫的把話題轉走，最接近表态的也不過是一句‘考慮考慮’。

若說這飯局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博弈，林沅自始至像個看客，卻那麽輕而易舉的讓局中人盡數落了下乘。

天将将擦黑，晚餐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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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以公事為由早早告辭，他們自然不可能強行把人扣下。母親和舅舅喝的不少，一半酒醉一半心塞，沒有起身送他出大門。

宗念悄悄跟出來，接林沅的車已經停到門口，個子高的人腿是真長，幾步穿過庭院，眼看就要拉開車門。

“林總請留步。”宗念隔着幾米，揚聲喊道。

林沅聞言轉身，無波無瀾的看着沖到眼前的宗念，“宗小姐還有事？”

宗念點頭，“有事兒，”聲音有些顫。

宗念心裏默數鼓點兒，微揚着下巴直視他眼睛，緩了緩才開口道：“林總，我想和您聊聊杉北。”

她看到他微挑起的眉尾，也看到那雙暗如深壑的眸子裏佯裝鎮定的自己。

“我知道您之所以對杉北志在必得，看中的，其實是杉北剛獲批的一片林區。

“有傳言，這片林區對林總來說意義非凡。我打聽到的是，林總母親很喜歡那裏，她一生致力于綠化事業，這片林區算是她心血……”

她把早準備好的臺詞往外倒，倒着倒着，聲線尚能維穩，但她自己清楚，緊張，局促，她怕是要窒息了。

林沅全程沒有解圍，待她終于‘念’完了腹稿才啓唇道：“宗小姐到底想表達什麽？”

悄悄吞咽口水。在這男人面前沒抱有任何班門弄斧的想法，宗念穩了穩，直抒胸臆：“那片林子是您母親的心血，而杉北是我父母的心血。我現在跟您談兩件事兒，一個不情之請，和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不情之請，是希望林總高擡貴手。是，外界看來杉北現如今正是困局，但我想說，杉北底蘊仍在，若林總不入局，放眼金城，沒有哪家企業真正具備能吊打杉北的實力，杉北不是沒有翻盤的可能。”

沉默，既否定。

宗念悄悄收起眼底希冀，“林總似乎不認同，我不會道德綁架。所以接下來，我想跟您談一樁生意，”

宗念說：“林總若是能出手幫杉北度過這次的難關，我們未來可以用市價的五成，把林區轉讓給您。”

等待林沅的決定，宗念心态奇異的平和。

“宗小姐。”

“您說。”

林沅道：“恕我直言，如果我不幫你們，而是自己吞下杉北，利益所得遠比五成差價要大得多。”

“……”

什麽意思？是拒絕，諷刺，還是投石問路？

這話在宗念聽來有些模棱兩可，如果不同意，接下來是該彼此告別。

可他沒走。

不但沒有告辭走人，也不表态，氣場的 身形就這麽戳在他面前，一手抄兜，一手捏着煙盒，似乎，更像是在等她……加碼？

宗念咯噔一沉，心裏兵荒馬亂，現實中萬籁俱寂。

不知過了多久，她了然的點點頭，“在商則言商，如果，林總您答應，我承諾，不僅林區讓價五成，額外——

一個滌蕩胸肺的深呼吸，宗念道：“額外的，我手裏有杉北20%股份，事成之後，雙手奉上。”

宗念盯着他漆黑又璨亮的瞳孔，“不知林總，意下如何？”

一段無法量化的，又讓人煎熬忐忑的沉默過後，林沅深深看了她一眼，“考慮考慮。”

……

宗念進門，客廳裏，舅舅章松和章桦比鄰而作，彼此無言，氣氛凝重。

“媽，舅舅，你們聊，我上樓了。”

“站那兒！”

宗念背影一僵。

“你跟林沅都說什麽了？”

……

這場景莫名熟悉，宗念走神的想。

酒精能渲染放大一切人類情感，章桦終是失了平日優雅，氣急敗壞的指責道：“你好樣的，你爸那點兒瑕疵基因一點不浪費全遺傳你身上了。怎麽，宗英北給你托過夢還是留過遺書？！他囑咐你繼承他遺志，讓你繼續折磨我？！”

“小桦，孩子面前你這說的叫什麽話？！”舅舅沉聲喝道。

“孩子？！誰家孩子這麽左？”章桦激動到泛淚，“哥，你見過誰家孩子主意這麽正，心眼兒卻那麽歪？！”

“五成市價？20%股份？”

章桦被親哥訓斥，不覺得委屈，她此時此刻只覺得頭痛欲裂。

素淨的手指指着宗念方向，“你知道那片林區，五成市價是多少錢？你知道杉北20%的股份每年又是多少錢？！誰給你權利去跟林沅談，又是誰給你的膽子，拿這麽大一筆資産去過家家？！

“宗念你在外面呆了十三年，終于成功的成長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杉北怎麽起來的！那是你爸宗英北不要顏面，當年他到處打着你姥爺的名號招搖撞騙，騙資金，騙人脈，騙資源。

“宗英北他一步步靠吸我章家的血把杉北壯大起來。叫什麽杉北，它從注冊成立那天起，就應該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