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人間小桌板

按照服務臺指示找到了輸液大廳。偌大一間屋子，聯排的鋼椅子分散着坐了七八個人，。

幾乎是一眼就看到林沅，他就坐在門口正中很打眼的位置……或者也可以說，是林沅這個人本身就極有存在感，在哪裏都足夠吸睛。

“林總。”

林沅聞言，視線從牆上電視移開。宗念随意瞟了一眼，老少鹹宜的《西游記》。

“抱歉，約你在這裏見面。”

聲音很啞，還有濃重的鼻音。她恍然想起來，那一天電話裏林沅的聲音透着喑啞，估計那時候就病着。

“沒關系，林總找我有事？”

林沅單手支着下巴，“嗯，關于吉省那片林區，有幾個疑問希望宗小姐解答。”

宗念了然，隔着一個空位坐下，“好，林總盡管問。”

“那片林區很多年前就被圈起來作生态林，別說伐木，就連拔走一株草都會有麻煩。而杉北始終做木材和家具生意，我想不到宗總去年為什麽要标這塊地，我也想知道，一片生态林為什麽會拿出來當作标的。”

恐怕後者才是症結所在，宗念側首——即使面色蒼白，這男人釋出的壓迫感仍然無處不在。

唇瓣微微一抿，宗念道：“林總問的我恰好知道。關于我父親當初為什麽競标：人為創造的‘天時地利’，生意場上的無奈我相信林總最清楚不過。

“至于為什麽生态區會拿出來當作标的……我唯一知道的是，杉北标下的林區其實挺大的，生态林它确确實實存在于杉北标下的林場裏，還是最中心的一塊，而杉北也确确實實不曾動過那裏的一草一木。”

關于生态林，宗念點到即止，她想得通的事實，相信林沅不會不懂。與其說是找她來解答疑問，還不如說是想從她口中證實他自己的猜測。

“宗小姐，我只是想确保将來的轉讓流程萬無一失。”

宗念點頭，“林總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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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打這種包票？林沅不由得打量了一眼，而後者只是淡淡彎唇，禮貌而疏離。

林沅不是個怕尴尬的人，恰好宗念最習慣的就是安靜。接下來的事件裏兩人零交流，不算寂靜的靜點室裏滿是孫悟空慷慨激昂的聲音。

宗念等了一小會兒，見林沅并沒有繼續問話的意思，“沒其他事兒的話，我先告辭了。”

林沅颔首，宗念起身，恰好有護士快步進門，“該換藥了。”

宗念兀自感慨醫療人員的細致入微，她都沒發現，也不記得林沅有按鈴。

護士麻利的插拔連接頭換下一瓶，但沒着急走，而是順勢坐在林沅另一邊椅子上，邊說話邊擡手調整流速：“剛才那瓶藥和這瓶都挺刺激胃的，您晚飯吃了嗎？”

“沒吃。”

護士望着林沅，“胃肯定早就疼了把，那我待會兒去街尾晚茶店幫您買點兒，墊墊胃，這瓶藥效蠻強，就算剛才那瓶忍得住，這瓶點完估計胃要疼得受不了。”

林沅淺淺皺眉，“謝謝不用。”

宗念心下覺得好笑，還以為國內的醫療行業服務已經進步如此，現在看護士眼底熠熠星光，自己無形中做了顆燈泡。

宗念悶聲沒走，眼見着林沅從面無表情到面容冷肅，到底吓唬走了甜美可人的小天使。

……

宗念走了，長長的整排椅子只剩下他一人，胃當真開始抽疼，按了按無濟于事。

林沅默默調快流速，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挂完回去吃點東西。

口袋裏手機在震動，一條一條的消息往裏進：有彙報工作的，有請示批複的，有刷存在感的，有約飯局的……

“林總。”

林沅一怔，擡眸，十分鐘前就離開的人為什麽再次出現？

“宗小姐落下東西了？”

宗念搖頭，放下手裏的外賣袋。

“不知道林總喜歡什麽，随意買了幾樣。”

注意到他再次皺起的眉心，眼神模糊了冷肅與疑問，與剛剛看護士時的別無二致。

宗念明哲保身：“不是無事獻殷勤，房子的事兒謝謝林總，我是在還人情。”

林沅兀自掂量她這話有無水分，她內心坦蕩，任由他打量。

大抵是沒有在她臉上看出他所排斥的東西，胃是真的疼，林沅不拿喬，“買了什麽？”

“一碗牛肉粥，一屜小籠包，還有一點小鹹菜。”

他單手揭不開打包盒蓋，她自然而然幫他打開，沒桌子，只能把東西擺在兩人中間的空椅子上。

“我還以為，房子的事至少值一頓正餐。”

正将掰開的筷子遞給他，她聞言一頓，手停在半空。

側眸看他，放大的一張蒼白俊顏，除了養眼看不出實際情緒。

分不大清他是單純的幽默調侃還是意有所指，宗念索性從字面上理解，“嗯，清粥小菜是寡淡了一點兒，看林總什麽時候有時間，下次請您吃正餐。”

林沅不置可否，拿起勺子，歪着身子過來吃。

這姿勢，別說他吃着別扭，她看着都難受。

林沅吃了幾口了，餘光中她還沒走。

這個姿勢吃東西實在太別扭，林沅本來就是太難受才來挂水，此時更是心生煩躁。

“宗小姐不回家嗎？”他皺眉問話，卻見面前站着的這位也是滿臉的糾結遲疑。

他猜她是想走，但不好意思直說。剛要開口趕人，就見她兀自端起椅子上的食盒，似乎覺得熱，秀氣的眉毛輕輕皺着，很快的動作掏出袋子裏附帶的餐巾紙墊在手心。

她直接挪到他另一邊空位坐着，本來是單手托着粥，做好了把包子端在另外一只手上，往他眼前靠了靠。

“小鹹菜林總自己夾吧，我沒手了。”

林沅看得出來她這是什麽操作，只是詫異，她為什麽做到這個份兒上？

原本是他擰着身子吃東西，現在是她擰着身子化身移動小桌板，兩人之間距離很近，他試圖望進她眼底，探尋是否有什麽值得他警惕的東西。

但燈光很亮，薄薄熱汽蒸騰着，他只看到她細滑到沒有毛孔的臉蛋和清澈無比的瞳孔。

“林總，今天算是半賣半送，上次的人情我不賴賬，改天請林總吃正餐，多貴都行。”

她是慢慢才發覺兩人之間太近了，覺着尴尬，搜腸刮肚也才想出這麽個好點子破解尴尬。而眼見着她無比認真的神情跟他‘算賬’，那意思一碼歸一碼，林沅反倒松了一口氣，安心吃東西。

粥不算特好吃，好在軟糯暖胃。身體舒服了不少，林沅倒也有了幾分閑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