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人走茶涼

宗念對章桦說事情在向着對杉北有利的方向進展，這話水分挺大。

晚上鐘鳴又打給她，說的也是這事兒：“網上輿論不用挂心，之所以又爆了一波，不過是當地幾個網紅找到趙司機家屬，打着伸張正義的名義蹭熱度，我們這邊所有的視頻和通稿到已經準備就緒，林總意思計劃變一變，先讓這事兒發酵，等明晚上或後天早上數據好了，我們再面向公衆發聲。”

宗念琢磨着開口，“……自己蹭自己的熱度？”

那邊的鐘鳴很輕的笑了了一聲，“也可以這麽理解。”

“知道了。”

臨挂斷之前鐘鳴補了一句，“章副總在住院，宗副總那邊據了解人也在外地公出，林總讓你明天該上班上班，外邊再亂，總部一定得穩。”

心知此時網上肯定是一邊倒的譴責杉北，宗念都做好了失眠的準備，可也不只是身體終于耗盡了能量，還是之前那個電話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明明上一刻她還趴在床上看文件看報表，可再一睜眼，鬧鐘已經響了不知道第幾輪，早上八點十分了。

洗漱的時候摘了後腦勺紗布，忘了醫生不能碰水的叮囑，洗完臉cia發現唇上的痂泡軟了，又有血往外滲，和了水血色淺淺的，疼，但已經不似昨天觸目驚心。

從正門進公司，三部電梯前照例圍滿了掐點兒打卡的員工，但沒人跟宗念打招呼，因為自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大廳中央的那刻起，一旁的休息區齊刷刷的站起來二三十個人。

再仔細看，面孔都不陌生，運營部的。

偌大的空間一時間鴉雀無聲，仿佛呼吸都會引發回音。

宗念站在中央，側首望着為首的副經理。對方也回望她，只是與宗念的淨水流深，副經理是明顯壓抑着憤怒，不知想到何處，隐怒中又夾雜了些許趾高氣昂。

“宗總監，早上好。”副經理主動朝宗念問好，對這個比她年輕了整十歲的草包。然而她不懂長幼尊卑，也不懂先來後到，前打聽一百來雙眼睛盯着她倆人，宗念不吭聲，不回應，就是睜着那雙值得所有女人警惕的大眼睛看着她，無波無瀾，偏又滿滿的睥睨。

副經理問：“是宗總監早上在系統發通告，說要炒我的鱿魚？”

“是，有問題？”

暗自調節呼吸，副經理心道，不氣，不着這小丫頭的道兒，畢竟她身後是整個運營部二十來號部下，她手裏掌握着杉北十幾年來的各項業務資料，她早就打算跳槽，只不過一不小心失了先機，不過不要緊，宗念不仁，那就別怪她不顧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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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要當着宗念的面帶走運營部所有人，她宗念以為憑着血緣就能坐享其成，她偏要來個釜底抽薪。

思及此，副經理一揚下巴，嚴肅慣了的臉上忽然挂上一抹自得的微笑：“杉北無故裁員，我認為我有權利知道原因，不然我可能向工會和市裏勞動仲裁部門提出控訴和申請，必要時我也會尋求媒體幫助。”

又是媒體，又是威脅……

宗念反感。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社會亂象？現如今是不是真的輿論淩駕法律之上？

每個舉着手機和單反的人都以為自己舉的是長槍短炮？那些在現實中說不定話比比她都少的鍵盤俠們，扛着正義的大旗明目張膽的雙标：我弱我窮我說的就是真理，資本家說什麽都是道貌岸然的信口胡謅。

她說她想知道原因。

“成，身為運營部副經理，枉顧公司組織架構，在沒有任何領導批準的前提下私自發布不實言論，對公司形象造成重創，對杉北總部及旗下各子公司正常經營造成惡劣影響，私下籠絡部門員工集體跳槽——”

宗念闡述副經理幾宗罪，沉靜的語調，不容置喙的口吻，副經理眼見着電梯門開了又關，始終都沒人走進去不說，衆人的目光也從猶豫不決到恍然大悟。

副經理到底沒有宗念自幼培養的定力，她瞪着眼睛提了聲：“我從畢業就在杉北，從實習生到部門副經理，我做了應對緊急突發事故時應該做的所有事，是所有領導都不在我才不得不及時出面止損，我把杉北當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公司好！”

這劇到底是戳了宗念肺管子，只見她明顯皺起眉心，“家？遇事兒了不是跟家人抱團一致對外，而是火上澆油，欺上瞞下？如果是這樣，那麽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家人。”

“你不需要？！你以為你一個人代表得了整個杉北？！”

宗念不懂對方為什麽不依不饒，平時工作上她也沒怎麽她，即使彼此立場不同，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分道揚镳不好嗎？

宗念看着面前青筋暴起的副經理，三十出頭正好的年紀，偏有着暴躁更年期女人才有的胡攪蠻纏，和叛逆期少女才有的冥頑不靈。

副經理氣到想罵髒話，想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你除了姓宗就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你知不知道……但多少雙眼睛瞅着，她只能緊緊閉起嘴巴，免得真的說出什麽來，怕失了體面，也擔心漏了天機。

“你有權利要個被辭退的理由，我給你了，同樣的，因為你個人原因對公司造成的直接或間接損失，我們核算過後會向你本人如數追究。

“至于我到底能不能代表杉北……恕我直言，你真的認為自己有資格左右上層決策嗎？即使離職之前，你也不過是個部門經理，還是副的。”

副經理面色驟變，只因一句‘如數追究’，她被宗念輕飄飄的這一句砸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以至于後面那句明顯的奚落都沒心思追究。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在法律上站不住腳，如今只希望等到時候那個人會幫她兜底了。

宗念本身就不愛說話的人，此時更是懶得跟她廢話：“還有你們，”宗念隔空掃視後面神色各異的原下屬。

“你們要走，我不留，我也不在乎你們跟将來公司談判的籌碼是什麽，又交換到何種許諾。

“我在這兒只申明一點，我不跟你們簽競業協議，但我奉勸你們，腳邁出杉北大門的同時，最好把腦子裏的、箱子裏的、還有你們各種存儲設備裏關于杉北的資料都清除幹淨。

“将來只要被我知道你們拿着從杉北帶走的機密資料獲得實質性收益，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塊錢，我會找到你們每一個人，告到你們後悔今天的所有錯誤決定。

“最後，希望你們事業飛黃騰達，人生一馬平川，”她回首叮囑早愣住的前臺，“通知保安隊全體到大廳集合，送他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