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譴責

人際交往方面，宗念自問做不到千人千面，但她并非外界傳言那般‘孤僻癌晚期’，更不是個傻子。

她看得出狄科在生氣，那麽他憤怒的點在誰身上？

“狄主任。”狄科人高腿長，眼看着距離約拉約開，宗念直接叫住他。

走在前面的狄科抿了抿唇，再回頭又是倜傥模樣，“我今天放假，你這麽一稱呼我怎感覺還上班似的，這麽累得慌呢。”

宗念定睛望着眼前男人，不是看透看不透的問題，她壓根兒想不通，索性直來直去：“你為什麽生氣，是我哪兒惹着你了嗎？”

狄科似是沒料到她說話是這個路數，短暫的詫異被笑弧掩蓋，“那我問你一句啊，你覺着你這行為合适嗎？”

宗念一時猜不到他具體指的什麽，兀自琢磨的功夫狄科已然開口：“原先我就覺得你是被愛情沖昏了頭，現在一看，誰也不傻。”

他這算是明示，或者算是明确的嘲諷。如果宗念這還聽不出來他指的是徐斯明，那她就真成傻子了。

轉病房的那次狄科提醒過她徐斯明有人了，但她當時怎麽說的來着？

“你知道你這叫什麽行為嗎？”狄科終是扯平嘴角，“往小了說叫‘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還惦記竈臺上的’，往大了說就是玩弄感情外加貪得無厭。

“虧着滿樓的醫生護士一邊罵你傻一邊幫你譴責那個姓徐的孫子，回頭你在這兒沒事兒人似的大搖大擺的相上親了還。

“你這都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你這是揣着明白裝情聖。诶我也想知道，把別人當傻子耍的感覺是不是特爽？看着一幹吃瓜群衆為你打抱不平，是不是覺得自己特擅長操控人心？

“你要點兒臉成嗎？就算自己豁出去這張臉不要，那你至少也得顧忌一下別人看你會不會惡心。你知道渣女什麽樣嗎？要是沒見過自個兒手機打開來張自拍！”

話音落下自然是長久的寂靜，狄科煩躁的耙了一把頭發，他是不是沖撞到什麽髒東西了？不然為什麽從酒會上認出來宗念的那一刻起，心火莫名而起，又越燒越旺。

天地良心，他平時說話不這麽沖，更不會這麽毒，只是，只是……狄科心裏‘只是’了半天也沒有下文。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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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科清了清嗓子，猶豫着要不要道個歉——對方畢竟是個女的，聽護士說才25，他怎麽着比她長了五年，人生前輩，總該對這些個作天作地的小姑娘多一點包容。

關鍵說一千道一萬，她活成什麽德行關他什麽事兒啊，他之所以暴躁發飙，肯定是在院長脅迫下連上了三十幾天班，累到瘋魔了。

道歉要有個道歉的态度，狄科不情不願的擡起眼皮，“對不住，你就當我更年期了，別跟我計較，醫院那邊你放心我沒興趣幹涉別人的生活——”

他有些說不下去，因為她反應跟他預期不同，沒有惱羞成怒，沒有撒潑抱怨。

她只是直挺挺的站在幾米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斥着茫然和無措，也格外的亮，她很輕的點點頭，“那我跟你道歉。”

狄科眉心蹙起，她這是心理素質過硬，是暫時的強裝鎮定，還是她左耳進右耳出，絲毫沒走心？

狄科不回答，宗念當他默認，她微微颔首，禮貌開口，“剛剛的事兒……謝謝你替我解圍，至于別的，我只能說一聲抱歉，不是成心讓你惡心。”

宗念說完直接轉身，直接往路邊的停車格走，十來米的距離不算漫長，掏鑰匙上車，餘光瞥見狄科還站在原地，她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馬上開走，離他遠遠兒的，因為無地自容。

檢查儀表盤的時候視線有些模糊，她很快眨掉，還總有滾燙的東西試圖沖破喉嚨，她趕緊深呼吸壓制着。

打了把輪，給油。然而車頭還沒完全越過白線，就被忽然出現在左側的狄科攔停。

宗念頓了頓降下車窗，“狄主任還有事兒？”

狄科面上煩躁更盛，“你就這麽走了，出點兒事兒算誰的？”

算誰的？

宗念心底強頂着的一股氣兒忽然就散了。

她現在真的迷茫，是不是在別人眼中她宗念就是‘麻煩’的具象體現，怎麽誰都怕擔責任，她是長得面目可憎，還是行為人神共憤？還是她本身集中了旁人厭惡的所有缺點而不自知，所以她越努力融入，就越讓人反感？

看吧，連個幾面之緣的人都在說她‘惡心’……“算我自己的行不行？”

她想趕緊走，偏偏狄科扒着車玻璃不放，“不行。”

宗念囤在心尖兒的眼淚終于直沖眼眶，她不想在這個剛數落完她的男人面前失态，但所有的不甘和迷茫集中爆發，容不得她抵擋。

“熄火下車。”

“狄主任！”

狄科被喊的一愣，但這一聲隐忍的，壓抑的吶喊，很像困頓幼獸在憤怒哀鳴，她聲音不是多大，端的是讓人振聾發聩。

“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報呗，我聽聽你想用什麽理由？”狄科心裏打了碼一樣，自己都分不清是煩躁多一點，氣憤多一點，亦或是懊惱和心慌。

你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始作俑者卻在嬉皮笑臉，宗念心火竄出兩米高，怒極，她做了個自己都驚訝的動作，攥起拳頭就往狄科小臂上敲。

這一下不知宗念，狄科也楞了，她是真下狠手，指關節正敲在他腕骨上，鑽心的疼，狄科暗自吃痛，暗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也……

“诶——之前是我給你說哭了沒錯，但剛才那一下可是你打我。”狄科佯裝無奈，“得，算我怕了你了，都是我的錯，我錯了，特別錯，你可別再掉金豆子了。”

宗念不想搭理他，垂眼看着他被她敲紅了也依然扒着他車窗的手，那意思趕緊撒開。

狄科行動先于意識，直接伸手扣開車門，趕在宗念發飙前說道：“別在大馬路上折騰了，且不說很有可能被路過的警察叔叔當變态抓走，就說這一圈看熱鬧的金城市民都容易給我撕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