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你跟我交實底兒

宗念自我保護的方式是，一旦察覺到對方的冷漠就會自覺退避三舍，也從來不會想着焐熱這段關系。

所以，因為一個每每想起都恨不能時光倒流的智障請求，她認清了自己之于林沅，也不過是一個不太入流的合作夥伴，無關友情，無關其他。

曾扪心自問，她确定自己對林沅沒有遐思，而她一直為之努力的也是與他保持一段和諧而穩定的商業關系。

恰恰因為這份坦蕩，匍一見此情此景，她曾短暫的産生‘當面鑼對面鼓’的沖動，質問他：到底是我的價值觀标新立異，還是你林沅的愛情觀與衆不同？愛情該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兒，所有的美好和沖突都關起門來自己體嘗，為什麽她牽扯進來，又為什麽對她的想法橫加揣測？

就因為他是林沅，就因為‘林沅’這已經符號化的名字多代表的財富和權勢，所以就擁有了特權，去肆意踐踏她的尊嚴？

宗念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浪漫’，正常的邏輯是什麽？感天動地，還是熱血沸騰？‘瞧，林沅為了我，打臉所有狂蜂浪蝶’？

可宗念不是被讨好的那個，作為一個炮灰，宗念只覺得無比憋屈，這份憋屈不止來自于林沅本身，還有階級分化所給與的無奈和辛酸。

她能做什麽，又能說什麽？

于宗念而言，林遠這男人是她寄予厚望，同時又必須仰望的存在。所以在義無反顧的跟林沅撕破臉，和窩窩囊囊的咽下這口氣之間，宗念不做第二選擇——林沅這個人她得罪不起，杉北得罪不起。

本就地位不對等，談何公道，又談何公平？

宗念感謝理智的字句，沒有沖動到破罐子破摔。

狄科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側，見她怔楞在原地，“怎麽走個路還能溜號兒呢？”

狄科一句話不止吸引到幾個女侍應生的注意力，也順帶着吸引到林沅的目光。

眼看避無可避，宗念硬着頭皮上前：“林總，這麽巧。”

林沅只是‘嗯’了一聲，不寒暄。

跟林沅一起的女人跟了上來，歪着頭打量宗念，舉手投足間是她都欣賞的媚态，只是那雙化了精致眼妝的眼睛裏面滿是防備和警覺，“林沅，碰見熟人了嗎？”

Advertisement

宗念處境尴尬，她心底嘆息，已經疲于應付這種莫須有的敵對場面，“林總在忙，那我就不打擾林總了，再見。”

“這麽快就交到朋友了？”

林沅問了這麽一句，宗念邁出去一半兒的腿只好收回。

短暫的迷茫，宗念立即反應過來，林沅問的是她身邊的狄科，估計以為是今晚酒會的‘成果’。

正猶豫着怎麽開口，狄科聲音在近處響起，懶洋洋的，酒精泡出來的喑啞低沉，“打完了招呼就趕緊撤吧，我都困死了，明兒還得早起上班兒。”

腦瓜頂多了一道重量，宗念陡然打了個激靈，一股酥麻從天靈蓋直灌到腳後跟，她後知後覺，狄科爪子啪啪的拍她頭頂……還說沒喝多，這是拿她當貓狗還是當皮球？

她‘啧’了一聲，擡手拂開，附贈半個冷眼。狄科見狀也不惱，對她咧嘴一笑，轉而對林沅兩人說：“那有機會再聊，我們先走了。”

相對而立的四個人很快分道揚镳。告別了身後的紙醉金迷和浮華喧嚣，夜色中，宗念長舒了口氣，“走吧。”

送狄科回家的途中，宗念為剛才的解圍道謝。狄科靠在椅背上，估計是真困了，說話眼睛都不睜，“你是一字千金嗎？一句謝謝就把我打發了？”

他一直是這個調調，宗念不以為意，“嗯。”

她常噎人于無形，狄科語塞：“你這人……好歹我今天幫你解了兩次圍，還請你吃了頓飯，蹭了你兩趟車，四舍五入，我還是幫你挺大一忙。”

“……”宗念忍不住側首一瞥，之前他嘚吧嘚把她一通數落怎麽不說，選擇性失憶嗎？

但轉念想到那個快出省的燒烤店，他也道歉了——就這樣吧，今天累了，不大想繼續較真兒。

到了狄科家小區門口，林沅下車卻不往回走，扒着車門跟她敲定明天驗房的事兒，宗念本想拒絕，但他堅稱自己是專家。

她想不對勁兒：

“你不說明天上班——”

“你跟林沅很熟嗎——”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

狄科認得出林沅，宗念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如果說酒會上相遇她還納悶兒，現在想想完事皆有可能，畢竟腳下是藏龍卧虎的金城。狄科到底什麽背景，他不說，她也不想問，她還真寧願他就是個年輕有為的骨科醫生。

狄科見她又溜號兒了，唇角是不變的痞氣笑容，“上什麽班上班？我明兒曠工……別用那眼神看我，我明天真放假，院長親自批的連休。”

……

宗念以為今晚一定會失眠，結果15分鐘的面膜直接幹在臉上，忽悠一下就睡着了。早上揭下來的時候臉皮好懸一起揭下來。

宗念這邊安然入夢，城市的另一頭，某高檔公寓裏，萬隆坐在沙發上，腳下一地的煙頭。

茶幾上的資料攤開着，工作照中赫然是狄科的身影，白紙黑字羅列了他在醫學領域取得的大小成就。只是這內容越詳盡，越襯得個人信息和家庭關系處一個個的‘暫缺’字樣那麽的刺目。

萬隆狠嘬了口煙，吐出的煙霧淡化了他眼中陰鹜，狄科？狄科……

煙頭按滅，萬隆那手機調出一個號碼，對方很快接通，“隆哥？”

“從宗念這個人開始查，着重查她每天動向，出行路線也別忘了。”

……

狄科能修複碎成渣子的骨頭，卻不知道驗房該從哪兒下手。在宗念‘我就知道’的眼神中，狄科打電話找專業隊伍上門。

等待的過程中，狄科跟售樓員閑聊，聊着聊着人就沒了。

房子是一梯兩戶，宗念剛要找人，就聽對門門口處售樓員難掩激動的跟狄科敲定時間。

等這邊就剩下兩人，狄科主動說，“這兒的戶型還不錯，地段、價錢都還行，你家對面還沒人定，我剛約了明天簽合同。”

宗念眼帶狐疑，狄科比她反應還大，“投資的，我等升值轉手。瞧你那樣兒，又自作多情了不是？你知不知道惦記我的小姑娘能從一醫大門甩出去三條街——”

宗念‘呵’了一聲，擡腿就往外走，惹不起總躲得起。等電梯的功夫電話響了，狄科兩步開外，已經憑借裸視5.0的眼睛，看到屏幕上鬥大的‘徐斯明’字樣。

宗念在自動挂斷之前接起。

“小念。”

“嗯。”

徐斯明溫聲道：“網上的評論還沒找人消嗎？我剛才一翻還有很多網紅大v在煽風點火，你知道的，平頭老百姓壓根不管這裏面的門道，都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小念你經驗不足，我建議你多跟你叔叔和舅舅商量一下，看要不要多花點錢把網上的聲音壓一壓。”

宗念反問：“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徐斯明一頓，似是猶豫着不知道怎麽開口：“你這些天沒來醫院，我知道你在忙着處理杉北的信譽危機……小念，我特別擔心你，因為剛刷到一條消息，杉北一個下游工廠的工人在網上實名發聲，說杉北壓榨員工早就是企業傳統，之前你在媒體前承諾的補償款和補繳的保險金也遲遲不到賬，最嚴重的一條，說那些讨說法的員工無一例外全被杉北以各種理由辭退了，問其原因，說是新上任的核心領導暗示過，杉北向來看中底下員工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對于挑頭鬧事兒破壞穩定團結的，一律嚴懲。”

宗念不語，徐斯明萬分急切，“小念，我心疼你奔波操勞，也心疼你一個人要扛着這麽大的壓力，但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崩潰，你要記着，個人情緒要放在集團存亡之後，別慌，也別亂，當前迫在眉睫的是把你之前當衆承諾的東西一一兌現，好平了民怨。”

宗念顫着聲音道：“兌現？你以為我不想嗎？斯明，杉北賬上哪還有那麽多錢？！”

徐斯明聞言頓了數秒：“其實我最擔心你的是一點，網上有聲音說其實杉北的資金鏈早就斷了，銀行追着讨幾百億的貸款，工人這邊的保險金又是一大筆錢，杉北已經是強弩之末，很快就要宣布破産……小念，你跟我交個實底兒，這些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