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哭能解決問題？

林沅突然殺回來。宗念吓得一口氣頂在嗓子眼兒，緊接着，開始打嗝。

接二連三的在林沅面前丢臉，偌大的空間裏，宗念只覺得所有空間都被林沅的視線擠得水洩不通。

回來幹嘛？忘了東西？拿了就趕緊走吧。

“歷城已經到家了，就別讓他來回折騰。”

“嗝。”

宗念本意是想說‘知道了’，說不出來，打嗝的沖動防不勝防，宗念又氣又窘，臉一扭，沖着林沅相反方向，一邊抑制呼吸一邊點頭——知道了，趕緊走。

“又怎麽了？”

餘光中出現林沅的身影，宗念此刻不想面對他，或者面對任何人，她忙不疊的搖頭——用不着‘又’，她從始至終，一點事兒沒有。

也許是出于道義吧，林沅非但沒走，還直接走到她面前，宗念低頭，視線中是一截褲腿和軟皮鞋……他會是什麽表情？審視，還是玩味？他會怎麽想她？是覺得她就是個連眼淚都不能忍到家再流的loser，還是偏愛逞能的玻璃心？

不得不承認的是，被他這句‘又怎麽了’戳到了痛處，忽然不敢面對這個人，覺得他很煩人，也覺得這樣敏感的自己更煩人。

但宗念能怎麽樣，別無他法，唯有鴕鳥一樣再次擡起那條濕了的袖管，擋住眼前。自欺欺人的舉動，好像她看不到他，那她就會從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

感覺膝蓋被什麽碰了一下，堅硬的，緊接着擋眼的那條胳膊被一直手輕而易舉的握住，往下壓。

宗念頓生一種被林沅逼到絕壁之巅的窮途末路之感，一個急嗝攔截了她所有的惱怒質問。

然而還不等她重新組織語言，下巴倏地被人捏住，往上擡，幹燥溫暖的指腹壓在她下巴皮膚上，某種神秘封印一樣，嘴巴張不開，只能任由這手的主人将自己的臉緩緩擡起。

視野中首先出現黑色的屏幕，上面是自己的倒影，而後又忽然亮起，宗念定睛一看，竟是無比熟悉的界面……

林沅扳起她的臉，解鎖了她的手機。

整個過程十幾秒的時間，宗念怔怔的，連嗝都吓停了，林沅就坐在她面前的矮桌上，長腿支在她兩側，可能剛才碰的那一下，應該是坐下時膝蓋碰到了她的。上一秒還熨帖在她下巴處的男人拇指，如今在她手機上來回滑動着。

像是搶奪手機這樣的舉動，宗念是做不出來的，也不想做。

混沌中有幾絲清明，回憶起鎖屏之前的不是信息就是照片界面，宗念知道林沅此時一定正在看，她不想幫着那個神經質的萬隆去掩飾什麽，她也想知道，林沅會如何取舍。

之所以說是‘取舍’，不為別的，她今晚見到萬家父子的一刻就明白了，林沅是屬意私了的，如若不然，不會帶她過來跟萬總見面，不會在萬隆跪着道歉時，不會在無動于衷。

這男人他是個商人，巨商，就像自己早先看透的那樣，利益至上，然後才談其他。

如今他在杉北持股頗重，萬恒給杉北單子，杉北得利，她宗念也得了賠償，而他不用費心處理泰禾桦市項目的負面新聞，一箭三雕的好事。

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忍氣吞聲，甚至一度順着萬家和尹姿琪的邏輯在想，車被砸了而已，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損失，是不是？

但不管萬隆是佯醉，或者是真醉在佯裝清醒，他的那個威脅電話，那些近距離拍下的照片，宗念知道自己并不打從心底認同這種做法，一箭幾雕，誰問過雕疼不疼？

沒人問，她自己問，她必須報警，像萬隆那樣一類人，把退讓與懦弱劃等號，別人退一尺，他恨不能進一丈。

那林沅呢，他會怎麽做，如果她主張從正規途徑解決，他會不會極力阻撓？

林沅從無數淺顯的印象中，翻找着這些照片上的場景，這車他不認識，但宗念家的小區大門他看得出來，她家門前什麽樣他依稀記得，不用确認，這是有人在威脅。

“誰給你——”

林沅皺眉擡眼，驟然對上她那雙汪着水的躊躇的眼，其中蘊含的情緒他不大喜歡，防備、警惕。

他對她的私生活不了解，不清楚她結過什麽仇怨，但今晚的這個局意欲為何，他再清楚不過，“萬隆發的？”

果然，見宗念點頭，一點不遲疑。

林沅翻找通話記錄，全然沒有翻查別人隐私的尴尬。

最近的兩則號碼，有接聽十幾秒的，有數次反撥失敗的，林沅問：“萬隆打給你？說了什麽？”

宗念再開口，聲音有些喑啞，有些無力，又有着不容忽視的決絕：“林總，我後悔了，單子、賠償我都不要了。”

林沅這個男人她看不透，反正以她目前的道行不成，看不透就直接問：“桦市的那件事兒，如果我選擇走正規途徑處理，林總會不會幹預？”

此時兩人之間不過一臂來遠，林沅坐的位置比她高出一些，他低垂的眸光裏有什麽東西滴她看不懂的，而她上揚的視線中，是那麽清晰的不信任，林沅莫名的心裏一緊，無名火驟燃，薄唇啓合：“幹預？什麽意思，你具體說說。”

宗念感受到他似乎是在不高興，但因為什麽，不知道。

這時候如果只去顧及他高興與否，那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搞不好就要在萬隆明确的威脅中惶惶不可終日，她能力有限，精力更甚，三個大單一筆錢，誘惑的确大，但後來的威脅，越過了她心中一降再降的底線，她的生活早已千瘡百孔，難不成她還要戰戰兢兢的每天防備着萬隆的手段，克扣掉本就有限的寧靜平和？

“怕林總不讓，怕林總從中阻撓。”她壯着膽子明說了，“今天林總的安排我還是感謝，但您的好意我怕是要辜負了，林總姑且就當我這人格局小，愛出爾反爾吧，我覺着萬隆有病，養出這樣的兒子，估計他爸也不怎麽正常，我不想跟這樣的人合作。”

說罷她厭惡的搖搖頭，“一點兒不想。”

豁出去了不過如此，此刻的她是輕松的，但眼眶中不受控湧出的淚水頗令她煩躁，擡手抹掉，氣憤中動作粗魯些，手啪的一聲側拍在臉上，像是自己給自己一個大巴掌。

生氣，因為萬隆這個大奇葩，因為自己之前太過輕易的妥協，也因為這個早已經把選擇面限制到很窄的精明商人。

“你覺着哭能解決問題？”

宗念聞言，緊緊皺着眉頭，置氣的把腦袋扭向一邊，惱羞成怒也好，無理遷怒也罷，她不想看到他，這個說話不中聽的男人。

林沅看着她不停劃拉臉的手，心被放在炭上烤一樣，無端焦灼：“行了，你想怎麽樣直接說，再哭我真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