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舉手之勞

林沅覺得今天的自己極其反常，而這反常無外乎兩種解釋：一、鬼迷了心竅；二、被宗念哭煩了。

即使，她哭都是無聲的，自己流淚，自己收拾，不給別人添一點兒麻煩，他也看得出來她不是仗着性別優勢行道德綁架之實。他曾經以為斷線的珠子就是個誇張的比喻，但子上次誤磕了她脆弱的的腦袋瓜，加上這次，他确認了，斷線珠子，形容的特別精準樸實。

一顆一顆的淚珠滑出她早就紅的不成樣子的眼眶，有些她來不及擦的，直接掉到她衣襟上，褲腿上。

甫一進門，看到她窩在那麽大的一張沙發裏，近乎瑟縮的姿态，他問她為什麽不鎖門，她不吭聲只是望着他，滿眼的尴尬和驚訝，而等他就近坐到她對面，他注意到她那條潮濕褶皺的袖管。

其實不僅如此，從他的角度清晰無比的看到她胸前深壑，她穿的粉色打底有一小片被淚水沾濕了貼在胸前，好死不死的，還随着她每個呼吸，每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而起伏顫動着。

她全身的皮膚似乎都是雪白幼滑的，他也知道她長得好，已故的宗英北和她媽媽章桦她都見過，父母外貌是出色的，而宗念幾乎是她父親和母親的所有優點的集合。

非禮勿視是所有男人的基礎課，他匆匆一眼便主動移開視線，但不知緣何，他腦海裏不斷的回放那幾幀畫面，甚至一度不受控制的發散開來。

借着故意放沉的語氣，成功驅趕走那些莫名冒頭的思緒，他對這個女人沒有合作夥伴意外的興趣，也不願意跟有合作的女性牽扯不清，何況這個宗念目前的狀态，還跟騙婚的未婚夫鬧得不清不楚的。

她最後說了怕他阻撓，怕他從中作梗，其實多餘……

桦市一事，他手裏的确捏着一份證據，剛拿到的。

泰禾平時跟萬恒合作不多，但旗下子公司跟萬恒之間往來是有，再一打聽，不止鐘鳴，就連他聽了都是無語，找十幾個社會閑散人員砸了一個女人的車，其原因只不過是萬隆在上次酒會上跟宗念有過不愉快，意欲難平，所以找機會洩憤。

手段真的不高明，查到萬隆這個人，吹灰之力。

這個理由荒謬，某種程度上來講又是合理的，暴發戶父輩很容易慣出來無法無天的纨绔後代，萬玉恒慣出來的兒子，似乎這樣才是萬家人。

鐘鳴當時問他怎麽處理，本想着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但轉念一想，那個酒會是他當初要求宗念出席，自己多少該付些責任，便讓鐘鳴安排了這個局。

桦市那邊的進度，周聽雨和安全主管一直在跟進，他們能查到的東西，警方不會查不清楚，想着在那之前讓宗念過來出出氣。

是的，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宗念出出氣，畢竟她連他都敢當面損，何況是有錯在先的萬家人。

而之所以當着萬家父子的面兒，故意表現一點暧昧和親密，是他太知道當爹的萬育恒和兒子萬隆這類人的想法——欺軟怕硬，且會把所有看不透的牽絆，都本能牽扯到最淺顯的男女關系上去。

而有了他這個保障，即使接下來宗念說得狠了，對方想反撲，也要仔細斟酌行事。

他從一開始便在有意引導，他也在心底暗嘲自己做法幼稚。

他仍清晰記得當初聽到宗念那個無聊至極的提議時，自己心裏曾多麽的反感和排斥。但他還是做了，做了這最不齒之舉，大抵，是出于愧疚吧。

她的頭發很軟，她這個人很敏感，他不過碰了碰那個他不小心磕出包的後腦勺，她整個人都緊繃着，受驚的浣熊一樣，挺滑稽的。再湊近說了句話，她整個耳朵紅的像是要爆炸。

但這些反應不會讓他驚訝，符合對她這個人的分析——看着冷漠淡然，實則只是太內向，太腼腆。

但她有一點他與他的預估截然不同，他以為以她蔫兒犟的、綿裏藏槍的矛盾性格，會毅然決然的拒絕萬玉恒給出的一切物質補償，順帶着損得對方一無是處。

可她猶豫着接受了，他讓她出去逛一圈，在吐口之前好好想想，可回來之後，她的決定非但沒有改變，反倒更爽快的跟萬玉恒談起了事後合作。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跟萬家父子拼起酒來，印象中他接她過來之前，她已經喝了一局，但她要逞能，他為什麽阻止？現實中很多這種人，固執己見不聽勸，非要撞了南牆才肯拐彎兒。

倒是不成想，這個女人的酒量不知道什麽時候練出來了，依稀記得曾在一個酒店撞見她和鐘鳴摟在一起，她喝得瀕臨斷篇兒，還非要自己一個人住酒店。如今能耐見長，反過來把萬隆直接給放倒了。

她今天對他格外的‘尊敬’，林總、您，叫了一晚上，他不認為她是發自內心的尊重或忌憚，她在怄氣，很明顯的，即使他并不認為他惹她了。

萬家人走了，宗念提杯說要謝謝他……無論謝什麽，他他準了，她非要作，他陪着就是。

心底的焦躁似乎從未止息過，曾經覺得她的老實直白很是噎人，如今見過她口是心非的模樣，只覺得原先的老實還挺讨人喜歡，現在的她真其人，能輕易把人噎瘋。

叫來了三瓶茅臺，聰明人就該知難而退。但她也是棵倔頭蘿蔔，還真喝。

他不攔着。

她喝酒應該是不上臉的類型，但幾分鐘裏連灌自己小六兩，這不是要強，這是明擺着作死，外加跟他對着幹。

他又要來了一瓶紅酒，果然，證實了他的所有猜測。

他想問她怄氣的原因是什麽，誰逼她同意萬玉恒的條件了？

忽然間就想起來她兩杯中間夾着的那句話，她說：實力不夠硬，身段就要軟。

就這麽一句話，似乎輕而易舉的抹殺掉他所有責怪她的理由，心裏莫名的不太舒服，對這樣反常的自己也感到困惑，也因這份莫名的焦躁而感到厭煩。

他兀自琢磨着，是不是他真的方法有誤，或者是溝通不良才導致了彼此的誤解。但她之前還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什麽，某個瞬間突然又不說話了，他心中的焦躁感幾乎爆棚。

今天的他，整個人不對勁。

這種不确定感是林沅向來最讨厭的。他想早點結束這整件事，這想法跟她的一拍即合，撞見她糾纏不清的那個準未婚夫，這樣的變故，生逼得兩人走不了。

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面對這個比他小了7歲多的，性格不甚讨喜的丫頭，他心煩之餘，到底還是心軟了。

因為什麽呢？

大概是她那個讓人不認拒絕的乞求眼神，也許是她可憐兮兮揪着他腰側衣料的手……想通了似乎也沒什麽，就當為今晚這荒腔走板的局面，畫下終止符。

待到從這扇門離開，他和她的關系不會變，夥伴以上，朋友不滿，索性，就幫她一把，舉手之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