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叫錯媽

結完賬打通了歷城電話的時候，歷城已經到家很久了。

林沅開口讓歷城來接她，歷城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歷城的家離這裏很遠，他在電話那頭随意問起，“為什麽你不能順便把小姑娘捎回家，你們兩家離得不算遠……你喝酒了？那你肯定喝得不少，都忘了有種職業叫做代駕。”

不知是這句中的哪個詞，促使他停住離去的腳步，反正最後，他折返回到包廂，同時告訴電話那頭正在洗澡的男人，“你別來了，我送她。”

電話挂斷，林沅甫一進門，看到她窩在那麽大的一張沙發裏，近乎瑟縮的姿态……

這個萬隆的蠢是林沅意料之外的，什麽世道，明目張膽的玩威脅和恐吓？

他萬家人當真嚣張至此，還是那一個個的腦袋長着當擺設？

或者，事實也許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

想到她的委屈和厭惡，想到萬隆異常的反骨和猖狂，林沅近乎篤定的語氣，問道：“你知道他為什麽砸你車？”

唯一的一點不确定，也被宗念真實的反應大小，她聞言先是倏地擡頭，似是訝異，他怎麽會知道，而之後便也想通了什麽一般，泰然點頭，“知道，剛才尹姿琪跟我說了。”

尹姿琪？那又是誰？

林沅挑眉，似乎這個宗念身上的秘密還不少，“原因？”

宗念回答之前，執拗地确認：“林總肯定不攔着？”

林沅忽然郁悶：她心目中的他到底是個什麽形象，不近人情？冷漠刻薄？一個徹頭徹尾的，唯利是圖的奸商？

“我說過要攔着？”

他目光很沉，還有那麽點兒吓人。

宗念想了想，覺得應該是自己的質疑無意中挑釁到他，這個為衆人敬仰慣了的男人。

對着林沅還是盡量不要有所隐瞞，因為接下來此事怎麽能順利收尾，也許真的需要林沅的幫助才行。

她說了，但總體不能算是巨細靡遺，她是有所保留的，當林沅問及狄科這個人時，宗念故意拐了一嘴，“他就是個骨科主任，萬隆那人病在腦子，找他也對不了症。”

林沅深邃的目光掃過她不甚自然的臉，訝然于她這份既明顯又生硬的‘保護’，沒有立刻表态。

宗念從目光的博弈中落敗，她感覺到如坐針氈，不光是因為林沅眼中那份意味深長——也許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他那兩條長腿礙了別人的事，他右腿的膝蓋內側正若有似無的貼在宗念膝蓋外側，兩層不厚的布料，本分的傳導着彼此的體溫。

宗念剛才說話時，全程腿都是繃着，但也不知什麽原理，她越不想貼着林沅，肌肉越不受控的直抽抽，每碰一下，她都覺得尴尬無比。

正想找個什麽理由擺脫這不甚自在的局面，林沅忽然起身，她悄悄松一口氣，不成想他不光自己行動，順道也拉着她一起。

宗念今天穿的鞋是平底，站起來剛過林沅肩膀。她不明所以的擡頭望着他，而林沅只是随意一瞥，也不解釋，看她木棍子一樣直挺挺的，他不敢對她用力氣，面捏似的一個人。

直接俯身撿起來她擱在沙發上的手提包，而後一手拎包，一手攥着她的胳膊，走出了這個仿佛帶有魔力的包廂。

……

卑躬屈膝。

當宗念坐在林沅車上，隔着貼了膜兒的玻璃看着窗外的萬玉恒，也就是萬恒集團的萬總，萬隆的爸爸，那個總是趾高氣昂的中年男人。

她腦海裏只有‘卑躬屈膝’四個字來形容眼前的場面，即使，萬總并沒有多誇張的肢體動作，只是頭微微低了些，穿着一身睡衣，聽教訓的學生一樣站在林沅面前。

她聽不到兩人談話的內容，林沅面上亦沒有多餘的表情，甚至主要是萬總在說話，不知兩人說到什麽，林沅夾煙的手指忽然指了指宗念所在的方向，而那位從不願意正眼看人的萬總，轉身，朝宗念所在的方向，九十度鞠躬。

宗念愣住了，都沒注意到林沅何時上了車，直到視野中的萬總後退，其實不對，是她和林沅的車子在倒退，宗念看到萬總的身影在漸漸變小，車前燈照耀下，那張原本意氣風發的臉孔，突然就添了歲月，增了許多風霜。

“電話在響。”

林沅把愣神中的宗念喚醒，宗念低頭掏手機，是章桦打來的。

“媽，沒睡？”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你是？”

這個聲音是她沒聽過的，仔細一看號碼，不是章桦。

宗念都驚了，因為終于意識到，她和林沅的手機是同款同色，兩人都沒有裝殼的習慣，似乎也都用默認的鈴聲，并沒有特意修改。

林沅在開車，回想半個多小時前，林沅要開車，她以他喝了兩口紅酒為由，死活不肯上車……而宗念，明明是那麽在意駕車安全的一個人，此時正坐在副駕，滿面爆紅的把手機舉到林沅耳邊，口型是：“你媽媽的電話。”

拿錯手機，接錯電話，還叫錯媽…宗念忽然覺得那天小助理闫文婷的提議特別棒——趁着即将到來的小長假，走一走金城周邊大小寺廟。

林沅明顯也沒料到這樣的變故，都忘了讓宗念開外音，直接耳朵貼過來一點點，就着手機說了句：“……媽……回家再說。”

這個電話挂斷後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裏，宗念只覺得羞憤難當，恨不能化身一粒塵埃，消散在這浩渺星空。

“萬恒的單子給你你也別做了，明不明白？”

聽得到林遠說話，可見，她的願望沒有達成，她還是她，具象的自然人，“……明白，給也不能做，免得萬總使絆子。”

林沅‘嗯’了一聲，宗念長長嘆了口氣，“萬隆那邊兒，我猜萬總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不會找人頂缸，或者，象征性的進去調查一圈就不了了之？”

一個紅燈的空檔，林沅側頭過來，看着從接了一個電話就蔫蔫的靠在副駕的她，“所以你待會兒要好好說。”

宗念不大明白，好好說怎麽說？但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對，“林總，剛才那位，是您母親，姚晟薔女士？”

“你不是叫了人，不知道叫的是誰？”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總覺得這話聽着有點兒揶揄成分。

臉上的高熱不散，她覺得她跟林沅說的最多的兩個詞就是‘謝謝’和‘抱歉’。

“對不起林總，剛才我拿錯手機了，以為是我媽，就接了。”

這個話題宗念沒再繼續，就是有些驚訝和好奇，早在最初，她了解那些惦記着杉北的企業時，從各個方面打聽過泰禾集團，也打聽過林沅這個人。

他本人的資料零零散散，但他母親姚晟薔女士的資料極其詳盡：十幾年前在登山時遇險，搶救過來難免高位截癱的命運，在那幾年之後，就有聲音說，國外的開拓性療法，也終是沒能挽回這個一生致力于公益事業的善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