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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寸心風風火火地追進來的時候，外堂裏每個人的狀态都很有些奇異。

哮天犬反應最快，半只腳已經邁出了門檻。

楊婵堪堪轉頭望向她，貌美如花的臉上清清楚楚寫着“卧槽”兩個字。

玉鼎真人堪稱三界第一睿智，正頂着一臉吃驚，準備往桌子底下鑽，是真的睿智。

楊戬的墨扇撥開一半，看着寸心的表情有那麽一點詫異。

寸心瞬間解讀成了：完了，服務器過載，他不認識我了。

下一秒，一切恢複如常。

哮天犬哧溜跑了出去，楊婵的“卧槽”變成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圍笑，玉鼎真人看見哮天犬走了就再次正襟危維持三界第一睿智的尊嚴，楊戬詫異地問了一句——

“哮天犬怎麽了？”

在場的三個人同時再次變了臉色。

不是說三個人就過載嗎？！寸心甚至覺得自己的數學可能是體育老師教的。

“噢……我明白了，”玉鼎真人開始搖扇子，“我、哮天犬、楊婵是三個人，寸心不算。”

“……？？？”寸心委屈，“我不算人就不算人，那哮天犬還是狗呢。”

玉鼎真人被她的理解能力驚呆了：“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楊戬沒忘記你，所以你不算人。……就是說，你不是、他設定的、三個人、裏面的、人！”

越說越亂。還是善解人意的楊婵出面打了個圓場：“真人的意思說，我二哥還記得你，所以他對你沒有認知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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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傻，這都理解不了，”寸心無所謂地擺擺手進了門，突然想到楊戬在場，再度石化，“這話你們當着他面說……”

楊婵笑得非常端莊：“我二哥他知道。”一邊拉着寸心坐下，一邊還給她倒了杯茶，“所以我和玉鼎真人輪流過來照看他，再留出一個人的空檔，以免突然有人過來串門……”

寸心：這說的莫非就是我？

“玉鼎真人還有事要回昆侖山，所以接下來就由我來。嫂子，你不會介意吧？”

一聲“嫂子”叫得寸心滿臉通紅：“不會，不會，你別叫我嫂子，我和他現在還……”

寸心這廂說着拒絕的話，那廂又不由自主望向楊戬。他顯然也把剛才楊婵說的話聽清楚了，卻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和寸心視線在半空中一撞，他還先一步縮回去了。

然後寸心聽見他略帶尴尬地說：“三妹，這件事先不提了。”

先不提了？！那就是之後再提。寸心成功抓取重點，美滋滋地點頭：“對對對，先不提了。我們來研究一下接下來怎麽辦吧。”

【9】

農歷三月二十二，在灌江口楊府舉行的這場四方會談中，玉鼎真人和楊婵分別對楊戬的病情進行了稀裏糊塗的描述，并就解決方案交換意見。此次會談中，寸心基本全程懵圈，楊戬基本全程喝茶，愣是脫線出了一種奇異的CP感。

當然，當事人并不覺得。

“總得來說，兩種方案！”玉鼎真人慷慨激昂地總結陳詞，“第一，我回昆侖山找師父和師兄弟們想辦法，第二，讓沉香把開天神斧拿來，再劈他一斧頭！”

對着楊戬無動于衷的表情，寸心一口茶噴了出來。

幸好隔得比較遠。楊戬有點驚訝：“寸心？”

寸心一邊咳一邊說：“沒事沒事，真人你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好不好？！”

玉鼎真人一臉認真：“我哪有開玩笑，這個真的在考慮範圍之內，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看看能不能再一斧頭把他劈回去咯。”

寸心氣得拍桌子：“不行！那太危險了！萬一把他劈死了怎麽辦？！”

楊婵溫溫柔柔地勸：“嫂子，這只是個備案……”

“備案也不行！噢，他剛剛被沉香劈了一斧頭，僥幸被你們路過救了，然後你們說他腦子不好就要再給他來一斧頭？我看他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寸心一股腦地說完了，突然發現氣氛不對。

玉鼎真人目瞪口呆。

楊婵口呆目瞪。

只有楊戬沒什麽反應，頂多就是皺了皺眉頭，顯然對前妻這種暴躁脾氣已經見怪不怪。

完了完了完了……寸心心裏來回盤桓着這兩個字，一時沒控制住自己，居然同時在玉鼎真人和楊婵面前把牌子做癱了……前幾天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賢妻良母形象啊！（有嗎？）

她慢慢地收斂自己兇悍的表情，換上一抹圍笑，然後又慢慢地坐了回去：“大家吃好喝好啊，當我沒說。”

接着就是一片詭異的寂靜。幸好楊戬第一個開口緩解了尴尬：“你是為我好，我知道。”

寸心覺得臉有點紅，還覺得有點委屈。但是她還沒委屈完，就看見楊婵低下了頭，好像在擦眼淚。

玉鼎真人見狀嘆了口氣，搖着扇子說：“我們也不想這麽做，但是一來楊戬他自己不想這麽糊裏糊塗地活着，二來……寸心，今後你就知道了。”

楊婵還在流淚，抽泣着說：“是我不好，我為了一己之私，把二哥害成這樣……嫂子，你說得對，我兒子差點就殺了我二哥，二哥能活下來完全是僥幸……我對不起二哥……”

然而，妹妹在哥哥面前哭，楊戬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大概對這個妹妹的印象還是很模糊，頂多就是求助地望向了寸心，大概是尋求幫助的意思。

但是寸心能有什麽辦法，寸心也很絕望。她只能抱抱楊婵，安撫她說：“我剛才真不是責怪沉香的意思，我知道沉香還是個孩子，楊戬他多會騙人吶……”

诶？楊戬會騙人？什麽時候多出來的設定？

“別哭啦三聖母，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別的辦法？有嗎？寸心一邊說，一邊心裏很迷茫。

半晌，楊婵終于不哭了，眼睛卻還是紅的。玉鼎真人發出了今天的第十次嘆息，最後站起來說：“那我就先走了，你們等我消息，大概……大概兩個月內我會回來告訴你們結果。”

他走之後，家裏就只剩下楊婵、楊戬和寸心，還有哮天犬了。一切風平浪靜，楊戬雖然記憶亂七八糟，但并沒有特別奇怪的表現，頂多就是突然會問：“三妹，我外甥呢？”

楊婵就會回答：“他在劉家村準備婚禮……他想來看你，但是……”

但是楊戬認人有限，不敢讓他随便來。

楊戬對此并不糾結，但過了幾天又說：“三妹，你千萬不要學八妹。”

寸心在旁邊噌的一下豎起了耳朵。

“雖然追求愛并沒有錯，但是天條迂腐，要更正還需要一段時間。”楊戬接着說，“等天條改了，仙凡可以相戀……只是委屈了你，不能和劉彥昌長相厮守了。”

不但語無倫次，而且一瞬間穿越到了幾十年前。寸心嘆了口氣，果然看見楊婵的眼眶又紅了。然後楊戬看楊婵不說話，覺得自己大概又說錯了什麽，再一次向寸心投去求救的目光。

敖寸心，兼職消防隊員，任務目标是讓三聖母不要再哭唧唧。

但次數多了以後，寸心和楊婵明顯發現，楊戬的話變得越來越少。兩個女人+一只狗子一合計，本來楊戬就不是個很愛說話的人，這下更甚；他們也基本上能猜到楊戬到底是為什麽突然沉默，除了無能為力之外只能搖頭嘆息。

【10】

然而，幫不了他并不代表放棄追求，今天的寸心依然很努力。

早起，身先士卒給哮哮做了點好吃的狗糧，并且照本宣科叮囑府裏的下人，如何給狗狗做一道完美的營養餐，好把狗狗養胖一點。

然後，在院子裏和楊婵聊了一會兒天，跟她交流交流這幾天來各自的養楊戬心得。

接着，去楊戬書房看看他在幹什麽，同時溫聲細語開導，以免他胡思亂想。

最後……啊，最後？

寸心突然愣住了。她覺得應該沒有最後了，因為她基本上是從書房裏逃出來的。

因為楊戬好像有點不對勁。

到底哪裏不對勁？嗯，敖寸心仔細想了想，頂着一張通紅通紅的臉，扯着楊婵的袖子聲如蚊吶：“你哥他怎麽這樣啊？！”

來自前嫂子的控訴，讓楊婵一秒穿越回了當初，她理所當然地想到了當初這對怨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常生活，連忙問：“我二哥惹你生氣啦？”

如果是以前，當然大概率是寸心主動惹事，但現在……楊婵倒戈倒得順理成章。

“沒有……”寸心咬了咬嘴唇，低垂着視線，那模樣怎麽看都很有點害羞的意思，“他突然跟我說……”

楊戬其實也沒說什麽特別過分的話。他只是在寸心對他例行噓寒問暖之後，認真地凝視寸心，說了一句心裏話：“師父說我沒有忘記你，可我根本不能确定我對你的記憶到底完不完整。如果我的記憶有錯誤和缺漏，我怕我會再害你一次。”

這話雖然被楊戬說得特別沒滋沒味，但仔細想來其實無異于告白，當時寸心特別驚喜，但再一品味又覺得非常難受——楊戬什麽時候居然也會怕了？

一時悲喜交加，寸心什麽話也沒顧上說，渾渾噩噩跑出了書房，就撞上了楊婵，想和她說兩句體己話，卻萬萬沒想到，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

眼下楊婵正滿臉關切地望着她：“嫂子？”

“沒……沒什麽，”寸心還是把話給咽了回去，“一個多月了，玉鼎真人還沒消息嗎？”

楊婵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已經寫信過去問了，嫂子，你就放心吧。”又說，“明天我得回華山一趟，沉香那孩子和我一直聚少離多，怕是想得很了，昨天還托夢來了，我去看他一眼，就馬上回來。”

寸心對此表示理解：“應該去看看他的，他畢竟還小。回華山多住幾天吧，這裏有我。”

話說得很輕松，只可惜楊婵走後第二天，家裏就來了個別人。

那妹子巧笑倩兮，又婀娜多姿，見了寸心的面，別的不說，先笑容冷下去一半：“是西海三公主啊。二郎表哥在家嗎？”

【11】

八妹現身的第一句話，就無情地揭露了寸心和楊戬早已和離的事實。

第二句話，更加提醒了寸心：楊戬他現在單身，真正的單身，而且他還長了那麽禍國殃民的一張臉，是以被她以外的任何人追都不奇怪。

哪怕是表妹也沒事，表兄妹結成連理的還少嗎，參考李尋歡和林詩音……噢，他們是勞燕分飛的失敗典範。寸心覺得這個例子找得不錯。

但既然來了客人，總得款待款待。寸心完全沒把自己定位在“客人”的角色上面，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菜端到涼亭裏，和楊戬、八妹、哮天犬圍了一桌吃飯。

菜是什麽菜？珍珠翡翠白玉湯，碧葉紅袍八寶鴨，沁香玲珑桂花糕，玉帶濃汁一尾魚。誠然，楊戬曾經承諾過讓寸心繼續過公主般的生活，半點沒有食言；如今歷盡千帆之後再看楊戬安排的一切，寸心相比從前更能讀懂楊戬的用心良苦。

四個人圍坐下來，哮天犬早就盯着八寶鴨蠢蠢欲動，但礙于有客人和寸心在不敢造次。八妹是個聰明人，立時夾了鴨腿放在哮天犬碗裏：“吃吧，表哥把你當兄弟，你也是我們的兄弟，對吧三公主。”

寸心不動聲色地放下了筷子，只能笑：“對。還是八妹手快。”

八妹亦笑道：“在昆侖山反省了那麽多年，我想通了很多事。二郎表哥，我一直很擔心你，你的處境太難了，幸好昆侖雪神會偶爾幫我打探你的消息，我才能熬過漫長光陰……”

楊戬莞爾說道：“幸好新天條出，你也回來了。”

到此為止，他沒再多說。寸心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是怕多說多錯，可能他根本就已經忘了八妹思凡的對象是誰，更可能下一句他就想問劉彥昌還好嗎？

“是呀，所以一出昆侖，除了和父王母後請安，我就立刻來看表哥了。聽說你受了傷，我給你帶了靈藥過來。不過這靈藥需要煉丹者輔以法力催動方能融于血肉，所以這些天我可能要留下來叨擾了。”

原來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住下，而且數數人頭，加上楊婵正好夠。寸心腹诽：我當時怎麽就沒想到這種借口呢？我來之前怎麽就沒有人走漏風聲給我呢？敢情我全靠一身正氣誤打誤撞？當玉帝的女兒真正的好處原來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