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修真世界之在下閉月羞花

江澄跟藍湛生着氣，可遭罪的還是他自己。

藍湛打定了主意不讓他出門，結界直接設在了屋外。在這間屋子裏，他可以随便折騰，但除了這，他哪也去不了。

藍湛還是依舊按時起床，卻不再自己領飯食，而是遣了觀裏的記名弟子給送了來，而後再陪着江澄一道吃。

江澄本身有點挑食，小時候怕遭父親數落，暗地裏往魏嬰碗裏扔了不少。前幾個世界沒人管着他，這毛病便又顯了出來。把那蘿蔔白菜根沿着桌子排得整整齊齊，連個渣子也沒留在碗裏頭。

挑食可不好。藍湛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吃掉。”

江澄擡頭看他一眼，又把臉撇過去，剛夾起準備放到旁邊的蘿蔔轉了個彎，落到了藍湛碗裏，“你，吃掉。”說完便又把頭低了下去，餘光瞥見藍湛的手頓了頓，還是把那根蘿蔔夾了起來。

這才放下心來，還好，雖然不知道藍湛這是怎麽了，但看起來還有得救。

挑食而已，不是大毛病。

藍湛微微眯了眯眼，把那根蘿蔔放進了嘴裏。

甜的。

江澄對魏嬰說他是師父雲游收回來的，可藍湛清楚他的來歷，他既想當師弟便讓他當。

藍湛想，如果江澄願意就這麽一直在面前裝作懵懂孩童，他也願意就這麽一點點把他養大，只要江澄肯陪着他就好。

他自記事起就是一個人，不知何處來，不知往何去，連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都不知道。五歲那年師父雲游路過，說他有仙骨，把他帶回了山上。

他幼時便話少，修煉之後更是性子涼薄，觀中弟子大都願意同魏嬰一起玩耍，師父耐心哄過他幾回，得不到回應便也放棄了。

他長到現在，虛活二十年，曾被師父在意過，後來也不在意了，也曾被魏嬰在意過，可魏嬰在意的東西實在太多。旁人看他不是唯一，他也從不将旁人放心上。但現在，他想成為那個唯一。

江澄為了魏嬰跟他撒謊的時候，他終于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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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突然覺得藍湛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溫度慢慢降低，剛要收回伸進藍湛碗裏的筷子，就聽見他說，“吃完飯把門規抄十遍。”

？？？

挑食就抄門規？你把老子當藍思追養嗎！

被藍湛這麽困了小半月，江澄終于待不住了。

原本以為藍湛只是生幾天氣，他扮幾天乖也就過去了，可誰知道這人變本加厲，罰他抄書什麽的就不說了，居然連人影都看不着了！

“江宗主，這是你抄的嗎？那不都是我替你抄的嗎！”

江澄聽着歡歡的抗議聲無動于衷，他可是還有兩次免抄家規機會沒用呢，反正任務失敗懲罰也不過就是抄家規，為了完成任務把機會挪過來用用也沒什麽嘛。

也多虧了還有歡歡能陪他說說話，不然非要急死在這不可。

藍湛回來的時候，江澄正蹲在窗前的桌子上，懷裏抱着那盆自他化形便悄然合攏了花瓣的靈植。

走過去才發現他竟已睡着了，腦袋一下一下的點着，藍湛試圖從他懷裏把花盆拿出來，卻被他一把摟緊，“不許搶！”

藍湛心裏笑意還未成，又聽見他嘟囔着，“死魏嬰，再跑打斷你的腿。”

江澄還在懷裏無意識的咂着嘴，藍湛已經黑了臉，伸手把人搖醒，“夢見什麽了。”

剛醒來還有些迷糊，江澄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許久未見的人正要開口，就聽見藍湛又問了一遍，“夢見什麽了。”聲音比方才還要冷上幾分。

“沒什麽。”

不過就是些兒時舊事，江澄不願提，伸出胳膊環上藍湛的脖子，在他肩窩處蹭了蹭。這個世界總是長時間的不見人，以致于他對着藍湛都多了幾分依賴，連那張冷臉都忽略了。

修道一途本就是孤獨的，藍湛一直以為自己會這樣孤獨着走下去。魏嬰選的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一條道，他不曾羨慕過魏嬰身邊的缤紛，因為他不介意孤獨。

但江澄出現了，他平靜多年的內心居然有了起伏。他想要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無論什麽也好，可江澄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連在夢中，喚的也是魏嬰的名字。

藍湛想起魏嬰前幾日問起江澄時頗為喜歡的樣子，又想起多年前魏嬰勸他的那句話，那句他曾不以為然如今又不不得不信的話。

“藍湛，這世上總會有一樣東西，讓你拿得起又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吧。

“藍湛，我想出去玩。”江澄把抄好的門規擺到書案上，帶着些讨好拽了拽藍湛的衣角。

藍湛略擡一下眼皮，卻并不看他，只是問，“喊我什麽？”

江澄這幾日也算沒有白關，很快就改口道，“師兄，我想出去玩。”

藍湛把筆擱在一旁，穿過江澄腋下将他抱起放在膝上，指着方才寫下的字問，“認得嗎？”

江澄掃了一眼，紙上工工整整的列着四個字。他無暇感嘆藍湛這字寫得實在漂亮，只是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回他，“認得。”

“你做決定吧，如果選擇出去，我便殺了他。”

“……”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若是之前的世界，江澄是斷然不信的，可這個世界的藍湛，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因此一點不敢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但是，這需要我做決定嗎？

江澄目瞪口呆的看了他一會，憋屈的回答，“我覺得在屋子裏修煉是極好的，我這般年紀不應該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幹擾。”

“很好。”藍湛點了點頭，替江澄整了整捏皺的袖口。

江澄自動替他補全了未說出口的話，很好，我很滿意你做了正确的決定。

呸！

江澄是靈植化形，又因着藍湛日日用靈力溫養的緣故，修煉起來速度是極快的。

他打坐，藍湛就在一邊陪着打坐，倒也不覺得孤寂。藍湛雖沉悶，江澄也不是非要找人說話的人，這個世界太過奇怪，他連歡歡都很少聯系了。

從土裏鑽出來花了他小半年的時間，修煉成人又是三年，還沒怎麽着呢就先惹惱了藍湛，頂着這副小孩的模樣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長大，都說精怪長得慢，該不會等藍湛都老死了自己還沒長大吧。

江澄嘆了口氣，往旁邊一看，發現藍湛也正看着他。

“怎麽了？”

藍湛沒說話，伸手往他眉間一點，江澄覺得一股熱流劃過，摸了摸沒覺得有什麽不同，藍湛的眼神卻變得複雜起來。

江澄走到鏡子前一看，額間一抹雲紋清清楚楚的印在那。

艹，這不是當初那條魚頭上的麽，當時只是聽歡歡說有這麽個記號，但出現在自己身上還是頭一回，敢情這記號還真是永久性的啊！

江澄惡狠狠地回過頭去瞪藍湛，卻發現那人的表情比自己更陰沉，不禁在心裏犯起了嘀咕，沒等他開口，藍湛就說話了。

“誰的。”

江澄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可這讓他怎麽解釋？說其實這是你自己種的？說這個世界是個假的？好像不管說什麽都會被當成是在撒謊的樣子，唉，這個藍湛不大好糊弄，如果是上個世界那頭傻狼可能還好點。

“你在想誰。”

手腕被藍湛抓的疼了一下，江澄皺着眉翻白眼，想誰？想你！想上輩子的你！老子欠你的你這麽欺負人！

藍湛心裏五味翻騰，江澄有太多的秘密不肯讓他知道，這些秘密遲早會讓他離開自己。他翻閱過師父留下來的書，靈植并非同人一樣需要一日日長大，而是可以根據意願随意化形的。江澄的心智明顯不是孩童，先前見他喜于玩樂，又方便自己抱着，即使他撒嬌的動作那般熟練，藍湛也不願多想。

可如今看來，他分明就是心裏有人，才不願意長大，寧願一直做小孩子懷念着那個他不知道的人。

“不管你在想什麽，我早晚會讓你知道，你哪也去不了。”

江澄若是知道他都想了些什麽可真是要怄死了，天可憐見，就算真是他潛意識裏不想長大，那也一定是被上輩子那個藍湛吓得！當幾年小孩保平安不好嗎！

那天之後，江澄便不肯再搭理藍湛，他無意中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可以回到盆裏的。

他跟藍湛賭着氣，偏要拿自己過不去，藍湛準備好的飯他不肯吃，可又餓得慌，扛到晚上實在遭不住，一晃神就發現自己又站回葉子上了。

這下好了，連睡覺都給藍湛省了地方。

藍湛不是沒示過好，但一來他心裏不舒服，自己養出來的人身上帶着別人的印子。二來，他長這麽大也沒對人說過軟話，他不知該如何，勸江澄變回來。

“是我不對。”

聽聽，這是道歉呢？不知道的以為你在這興師問罪呢！

“即便你以前有過主人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是我把你養出來的，你應該陪着我。”

“……”

藍忘機你什麽天賦啊？會不會哄人啊？你這輩子跟魏嬰一塊長大怎麽都沒學會！平時不見你說話，威脅起人來倒是話多！

江澄自個氣了半天，藍湛眼裏還是沒有半點悔色，把一個縱容無理取鬧師弟的降心相從的好師兄形象做到了極致。

江澄沒說話，藍湛眼裏的光漸漸暗下來，道了句你好好休息，垂着眼睫就準備出去。

江宗主向來吃軟不吃硬，最是見不得他這副可憐相，等人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你給我輸點靈力吧，我自己變不回去。”

這倒不是給藍湛臺階下，事實上他的确不知道該怎麽變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