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林一覺得易楚變化大到不僅外表，整個身心變的随和異常，以前動不動就生氣炸裂，現在到一副雲淡風輕好像真的運籌帷幄一樣。

最後還是易楚結的賬。

小周在門口對林一說道：“你讓他結賬做什麽？以後還要請來請去煩不煩啊。”

林一道：“就欠着呗，同學嘛，就是走來走去，他今天找我，我明天找他。”

小周：“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林一笑：“我現在想通了啊，你看我廠裏現在這麽個情況，不死不活，我還想他幫忙看看呢。”

小周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你瘋了？！他能懂什麽，就是一個做金融的能懂你這玩意？你說你到底要怎麽樣啊，不會見了人家就眼睛瞪直想蹭着不放開吧。”

林一原本興奮到頂點被他這麽一說，瞬間潑水一樣。

易楚付賬出來後便聽見他們對話，不客氣說道:“周先生，我們不是剛見面嗎，我有得罪你？”

小周一副我了解他我跟他很熟你是誰的表情，“敢問易先生頻繁過來的目的是什麽？林一他不懂拒絕跟誰都熱情，你自己坦白吧。”

易楚把手機關掉放在口袋，他一點都不生氣，唯有不屑，話都不說直接側過身對林一說道：“我晚上有事現在需要回去，車留下我坐城鐵走，到時候你可以開來上海或者下周我來取車。”

林一柔聲道：“現在就走嗎？”

易楚：“嗯。”

他倆低頭說話，小周手插在兜裏抖腿。最後林一想哄小周，誰知道人家嫌肉麻趕緊走了。

最後林一開車送易楚去車站，易楚在車上買了一張車票。

一路上問了很多事情，比如林一辍學後怎麽回國，怎麽在來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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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出奇非常耐心跟他敘述一遍。

如何辛苦賺錢回國，回國後下多大決心賣房子離開那個城市，二十歲的年紀又是如何到陌生城市重新開始。

易楚知道，這是他最痛苦的一段時間，自己從未參與，不曾幫忙一絲一毫。

滴血，顫抖，不忍。

這些天易楚總是試圖在他臉上找到從前的陽光潇灑，幾乎很難去覺察一點放縱不羁的少年暈色。

他喜歡嗎？

易楚很肯定的回答自己，喜歡，只要是他，都無法控制的關注和喜愛。

到火車站停車的時候易楚交待一大堆，像兄長，像長輩。

比如，有什麽事情都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任何事情都盡心盡力。

似乎真在兌現多年前他母親的囑托。

林一開着車聽他教誨，這十多分鐘易楚講的話超過從前他們在一起說的所有話語。等到耳邊沒有聲音，林一歪着頭說道：“說完了？”

易楚點了一支煙，車停在路邊，兩個人坐在裏面誰也沒動，沉默很久開口：“太久沒跟你說話，我怕沒有機會。”

林一握着方向盤，手指繞着轉來轉去。

“那天走的匆忙，我是想跟你道別的，可是不知道說什麽。”

這麽多年，這件事記到現在，總算開口提起。

易楚自嘲道：“你朋友多，輪不到跟我道別。”

林一：“你怎麽這麽會尋我開心，我以為你不在意的，誰知道罵我那麽狠。”

确實夠狠，相處三年，可以打架可以不說話，甚至可以冷嘲熱諷，很少見他罵人，而且罵的那麽狠，“傻逼”這個詞林一能接受被罵的只有是他了，否則不僅翻臉還要打人。

唯獨這個人開口，一直行為規範人開口，方知他多在意自己又多過份。

易楚反問道：“你為什麽覺得我不在意？”

林一也來氣：“你少來質問我的口氣，你回憶回憶高中那會你怎麽對我的，我哪次不是熱臉貼在冷屁股身上？”

易楚彈了下煙灰：“那還是我的錯了？”

林一：“現在讨論的不是對錯，就發生了沒必要再糾結過去。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真的，我聽進去了，以後真有什麽事我肯定找你不會客氣的。”

“你說真的？”

林一哈哈笑道：“我當然說真的，有關系不用不是傻嘛，我又不傻。”

易楚：“你怎麽不傻？這麽多年你為什麽就不找我，你如果找我還會這樣嗎？”

林一問他：“這樣怎麽了？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易楚冷聲說：“這樣哪裏好？”

林一不想跟他說下去，計較這麽有的沒的東西：“行，你說好就好，不好就不好。”

抽完一支煙，易楚準備點燃第二支，林一忍不住說道：“就剩下不到二十分鐘開車時間，你再不去就晚了。”

易楚很自然的說道：“晚了你送我回去。”

他說話真的像個十幾歲少年一樣，幼稚到不行。

林一道：“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心裏有什麽事還不能直說，早就打算我送你回去是不是？那幹嘛還買票？多浪費錢浪費時間啊。”

易楚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邊說：“沒這個意思，我現在不會騙你。”

關掉車門的時候林一探過身說着：“你長得帥工作好有能力萬人迷，有煩惱可以理解不應該一直不開心，少抽點煙對身體好。”

易楚微微一愣，随即抿着嘴笑了下：“知道了。”

關上車門向車站走去。

林一穿過車窗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好像回到很多年前的夏天，他穿着校服走向講臺領獎的情景。

從三好學生到優秀幹部再到全市獎學金，一趟又一趟上臺領獎。

全部人的驚嘆聲和歡呼聲。

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已經無法用嫉妒和羨慕來形容，而是能和他交朋友都是一種榮幸。

後來就是因為莫名的虛榮心和吸引力，纏着他貼着他，關系那樣近可又那樣遠。卻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能重逢，會聽到他說出這麽一席話來。

林一不禁莞爾一笑。

好車開着就是十分舒服，林一看了下車上環境，除了一本日歷，還有一條挂墜，一看就是贈送品，難看極了。

停車後林一發了條微信。

“你車上的挂墜真難看，我拆了。”

易楚很快回複：“有嗎？”

有沒有自己不知道嗎？林一語音發過去：“有啊，哪天我給你買個好的。”

易楚打字過去：“一定要好看的。”

林一拍了一張照片編輯下，圈了下挂墜圖案，手寫在上面”醜“字。

的确好醜，水晶魚摸着卻是塑料的，配的紅線，一點不好看。

易楚坐在車上輕輕一笑。

他笑了，在別人的相機中，如沐春風。

他們關系前所未有的緩和。

幾乎每天都會發信息，說些從前，說些現在，快樂有趣的事情提的多，憂郁難過的事情誰都很少涉及。

這些他們都明白都清楚，林一知道即便再光鮮亮麗，那個人依然有憂愁有煩惱。

易楚也知道，他再辛苦再黯淡，骨子裏還會有快樂歡暢的細胞，永遠不會苦大仇深。

周五易楚下班回家後看見陳醫生專門過來，半月未見，陳醫生先看了眼他的氣色：”易先生，好神氣。“

易楚請他進來坐下，嘴角都止不住笑容：”我知道人生的意義所在，知道将來何去何從。“

陳醫生見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原本嚴肅謹慎的人，忽而全部放松。職業探究評價道：”易先生不是一個被感情羁絆左右的人。“

易楚倚在沙發上喝着咖啡，幽幽的說：”你不明白。“

陳醫生說：“易先生覺得症結已經解開了嗎？如果這麽簡單，現代社會是信息社會，想找一個人易如反掌，你這麽優秀擔心什麽？任誰都難以拒絕你吧？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尋一直等到現在？”

易楚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完全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陳醫生作為他回國後專職心理醫生，很職業說道：“易先生遠識抱負怎會被感情左右，你自己能相信這個答案嗎？”

易楚挑了下眉，喝了一口咖啡放到一邊：”陳醫生，你是真的覺得我沒心不該有情感嗎？是認為我對這些沒需求嗎？從前大學時父母教我心思放在學習勿擾身心，出國後導師說過，人情相悅本身就可遇不可求，不必把時間錯給不該的人荒廢自己時間。可是我本身就是常人，不是神仙不是機器，為什麽不能要這些東西？遠大抱負前程和情感又有什麽沖突？我本身就是俗人，陳醫生把我當做什麽？“

人一旦恢複正常，免不了咄咄逼人。

學心理的人，很會把控人，陳醫生完全不為所動直接說：“易先生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若是你願怎麽會等到現在？”

易楚很幹脆的說道：”他是男人。“

陳醫生一時愣住，很錯愕表情。

原來長久以來緘默不語藏在最深處的事情是這樣的，相處時間不長多少為人還是了解，竟然有些難以置信，倒不是他喜歡男女問題，而是竟然可以獨自等待這麽久。

人自尊驕傲起來，可以把青春放縱舍棄掉，大好時光用在這個上面，會壓到心裏這麽深的地方。

如今看來，忍耐力真的非人。

周末的時候林一慣例去幫忙代送快遞，順便把易楚的車還回來。

不是他非要過來，每次打電話易楚就說最近公司忙，加班，不能去。

只能自己送過來，朋友一來二往原本也是應該。

所以開完豪車送快遞直接去了他的小區。

從下午四點太陽還高高挂起直接等到晚上，眼看着在路邊快睡過頭，終于看見易楚身影。

易楚不過是想讓他回家，卻要故意在周末時光裝作加班，到晚上九點才回去。

林一像見了八百年沒遇見親戚一樣，打開車門幾乎要歪在易楚身上，不住埋怨:“這都什麽老板啊，加班到現在，要不要臉。”

易楚拖着他坐在一邊休息會兒，“累了吧，先讓我把車聽到地下室。”

林一道:“快去快去，我快餓不行了。”

見他疲憊異常，易楚摟着他的胳膊站起來說道:“先去我家喝杯水。”

于是，車停好，出來，走到地下室電梯，林一方才發現自己就這麽迷糊正式去了他這個新家。

進入電梯裏他就發現易楚一本正經且非常得意的笑。

剛要開口林一就說道:“你不說話的時候最迷人。”

易楚生生把話咽回去，說道：“好，我不說話。”

林一笑起來，這個人怎麽還是那麽可愛。

易楚知道他嘲笑語氣，說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時候。”

林一聽他咬牙切齒的語氣，手搭在他肩上：“你也太小氣了，難道不讓我笑嗎？那好，我以後只哭給你看。”

易楚：“呵呵。”

電梯門打開後，林一不肯出來，易楚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提出來，輸入密碼鎖。

林一背着看其他地方不去瞧。

“2122。”

一個聲音傳在耳邊。

林一：“……”

好吧，随便吧，反正肯定記不住。

推開門，看完裝潢。

林一只想出來兩個字“想住！”。

家具不多，卻恰到好處，裝潢明亮簡潔，一點不像當初去易楚家裏那樣暗沉沉，像個歡快的少年一樣。

林一轉了一圈不住誇贊：“你這麽勤快，天天打掃嗎？”

易楚脫掉外套，臉上挂的笑容快止不住：“我不勤快，每周都是阿姨過來。”

林一摸着下巴，“要不要我幫你打掃你給我錢啊？”

“好！”易楚很認真的補充道，“不給錢。”

林一瞪了眼，“我去，你這個人也太摳了！誰要給你打掃免費都不去。”

易楚道：“你以後周末不要幫他做事了，來我這裏。”

語氣頗為醋意。

林一躺在他沙發上歇一會兒，随手拿起茶幾上一本書，看了書名翻開又笑起來：“《如何正确認識自己》，你認不清自己啊？”

易楚幫他泡了一杯茶，坐在他旁邊，林一起腿給他讓地方。

這一年易楚最愛喝的茶葉味道，端過去放在手裏，怕他躺在沙發上不舒服，直接喂過去。

“你嘗嘗。”

林一起身抿了一小口，眉頭緊皺。

易楚看他的表情問：“不好喝？”

林一道：“嘗不出來，感覺都是那樣，我不喜歡喝茶葉水。”

易楚自己喝了口，明明很不錯，真的不錯。

最後還是去冰箱裏面拿飲料和啤酒。

林一攔着他胳膊：“別別別忙活了，我過一會兒回去，還有最後一班車。”

易楚情緒特別激動，但是還是很克制的說：“吃完飯再走吧。”

林一沒有過多推脫，事實上他很樂意。

“你去做！反正別指望我能幫忙啥。”

易楚說:“不會，你坐着等着就好。”

易楚廚藝一般，上次見識過，林一也沒打算能吃他做出什麽好飯菜。

仙人做飯，能吃嗎？

還真的特別好奇他做飯表情真的會不會和餐廳大廚一樣豪放。

走到廚房見他低頭切着菜，那張非常英氣的側臉，散落着原本一塵不染背頭頭發，十分休閑，又十分嚴肅正經。

林一不住稱贊道:“哎呀呀厲害厲害！易楚，廚房幹淨成這樣，多少天沒開過火了？能成嗎？咱們要不要出去吃啊？”

易楚聽不出來開玩笑，回答道:“太晚了，不出去了。”

林一見他手指修長青蔥細嫩，好一雙漂亮的手，切起菜來和這煙火氣格格不入。

易楚大概覺得他礙事，轟他走:“先出去，一會兒就好。”

林一很不相信他:“我可跟你說，難吃了我一口不嘗。”

說是這樣說，心裏卻想着，就算難吃也要給他面子給他自信一口氣吃完，将來做飯的時候會保持他那種莫名的自信心。

想來今後可以随時找易楚吃飯，油然而生一種得意感，真是久違的感覺，從前這樣感覺還在高中。

而且腦中不停回轉着密碼“2122”，突然被自己驚呆了。

趕緊忘掉。

忘掉密碼，忘掉剛才另有企圖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