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易楚吐了很久，吐完整個人虛脫一樣。

林一就在門口站着一動不動，等易楚出來，眼神幹巴巴，看着他不說話。

易楚主動說：“我的胃一直不舒服，沒什麽事。”

林一不知用什麽表情和眼神來交流，淡淡眼神擡頭，又默默的垂下。

他們做不成愛人，易楚還是有把握這個人會真心實意為自己的擔心，所以主動說出來免得擔憂。

林一還立着不動，易楚自己心裏的傷痛沒有來得及修複，又怎麽開口去安慰別人？不知道說什麽，該尴尬的人無處可藏的人明明不是他。

錯過身子，分開。

林一目送易楚進去客卧，關上門睡下。

易楚答應過不離開，肯定不會走。

可是林一不相信，一直看着他睡下才回去躺在床上休息。

想起昨夜就是這張床他們還抱在一起，頭貼着，林一的腿肆無忌憚的伸在易楚身上，那種若近若離的親近、暧昧那樣美好，超越朋友的關心是林一一直渴望的，特別對象能是這個人，會産生不一樣親近感和莫名自豪感。

原本被易楚喜歡換做任何人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發現自己魅力不僅受到女人喜愛，還受到男人喜愛。

別的男人林一不在意，可是是易楚，這個男人完全就沒考慮過，甚至根本沒想過他們要解決這樣的問題。

即便他們曾經有過一次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是林一堅信，易楚是絕對神志不清，年少無知時被易楚按着頭讓他做那件事，知道醉酒不清醒不是有意為之，所以這些年不曾提起。

回憶種種，不敢記起，不敢忘記。

躺在床上，林一想到從前，他們倆怎麽不對付吵架，當時如何欺負他，易楚又怎麽欺負自己，最後想高三快結束，他們之間的确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自己悄無聲息改變，他也在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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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什麽突然變化，想不起來節點。

這麽多年感情，有過很多情感的變化，易楚還是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六年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無私不求回報的對自己好，可是這種好如果逼着突然轉變這麽多年觀念喜歡男人，對于林一說很難，不是易楚不好，而是很難從自己心理上做出變化。

林一也知道，易楚這個人做事一根筋，特別固執和锲而不舍，如果他使勁追着自己不放，攻勢不減弱，林一只能重蹈之前覆轍，氣他，惹他生氣，像高中開始那會，跟他打架對罵，想必可以把一個人罵清醒，認清現實，認清林一多壞多不遭人喜歡。

林一還是覺得他們保持正常普通的朋友關系比較好，這樣林一不會對一個人依賴太深，太深的人總是會離開，離開就會痛苦。

床上想來想去還在來回旋轉着林一暈暈乎乎睡着。

恍惚睡夢中聽到一個人在耳邊說話，林一睜開眼睛，看到易楚那張臉，蒼白疲倦，眼睛卻極為明亮，似乎是泛着水光，純淨極了，嘴唇微啓像是要說話，額前的頭發散着。

怡人。

他們的臉咫尺之間距離。

林一剛睡醒，不知易楚伏在床頭做什麽，那樣子仿佛等了很久。

易楚看林一睜開眼睛，有些高興。

“你醒了？”

林一點點頭，看了下窗外天還沒亮。

易楚聲音很柔：“我得上班，現在要走了。”

林一略倦意的生意：“恩。”

空氣陷入安靜許久。

易楚開口說道，聲音略微沙啞：“對不起，我知道現在道歉沒什麽用，一定要說的。林一，昨天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本來打算永遠都不會說的，可是這些日子......我有些錯覺。我不會讓你為難，你就當我從來沒說過。”

易楚沒有繼續帶着些許顫抖聲音說下去，換了語氣，重複的說道:“你別放在心上，不要有壓力，不必為我着想。無論是男人女人，只要足夠優秀，不關乎性別都會被喜歡上，你這樣好，肯定很多人喜歡，不必在意我說的話。”

林一從易楚語氣中感受一點卑微，完全無法承受這種語氣，微微起了身，伸手想摸他的臉。

易楚往後側了下身，那只手并沒有碰臉，明明一副失魂落魄卻還要露出笑意：“我走了，得趕快去上班，以後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你得自己照顧自己……凡事都得靠自己……”

林一知道他這話語在道別，頭從枕頭上移開，身子起來。

摟住易楚的脖子不肯放開，這樣的氣氛中很容易會激動，頭腦沖動不顧一切:“我跟你在一起，易楚，我跟你在一起，你別再說了。”

要說對不起林一覺得應該是他，把一個那樣優秀的人折騰成這樣，原本就是自己的不對，這麽些天了自己到底做的什麽，沒尺寸沒把握度，反過來卻讓易楚說出這樣的話。

易楚由他抱着。

易楚知道林一出于什麽原因這樣做，無論是尊重還是安慰，現在都不在重要。他把林一的胳膊拿了下去，根本不知道用何種心态面對這樣的擁抱，心隔千裏，即使抱在一起也是冰冷異常。

易楚能怎麽想，自責還是難過或者悲哀，總是想不出什麽詞語來形容此刻心情。只能重複再重複說:“你不要心理負擔，不要有壓力，不必在意我的感受，我走了，我走了……我過些天來看你……”

念念幾句“我走了”後易楚起了身，頭也沒回開門離開。

他說的過些天，過了很多很多天，多到小周都會忍不住問起林一:“那個誰我怎麽這些天沒見過，不纏着你了？”

林一平時挺清醒，沒人提這個人仿佛沒認識似的，這二十多天一直嘗試不去想他，把易楚放在正常朋友位置，這樣好受多了。

小周詢問，林一并沒有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依舊自顧檢查設備。

小周道:“不來就不來，我看見他這種心機boy就不喜歡，來了礙眼。”

換以前林一估計嘟嘟囔囔幾百次維護了。

小周掃一下林一表情，如果是高興難過生氣有個表情還好，可是啥表情都沒有，甚至不能從臉上找出一點變化。

“你倆吵架肯定易楚的原因，他這個人心思細膩腦子想法多，跟他做朋友累死算了。”

林一還是面無表情。

小周繼續道:“你這是什麽情況，不會要死要活鬧情緒吧，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有那個必要麽？”

林一終于開口:“沒必要，你不是最看他不順眼嗎？我跟他吵架你不是應該高興嗎？哪次你都讓我小心他，這不正合你意嗎？”

即便兩個差不多年紀，林一思想上還是不純熟，通常很少和小周說這些幼稚的話，今天說了就是性情變了。

小周不是八卦是好奇問道:“雖然那個誰是不怎麽樣，但他不是對你挺好嘛，你日上天他都覺得你迷人，怎麽一把踹了？”

林一聽不得別人說易楚的好，可是他是真好。

從前好，脾氣再壞高高在上，能對他這個學渣耐心教課幫忙複習，當時只對這個人好奇吸引，現在進入社會發現易楚當年簡直活雷鋒。

現在更好，從他們重逢後每一次見面在一起，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享受易楚的關心愛護，全是無私不求回報。

林一這輩子深愛的人不多，很難理解付出型人到底什麽樣，想來除非父母，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都有目的，有請求。

易楚坦誠那一刻瞬間明白，這種關心不是正常朋友，不是同學，不是哥們，而是一種求愛，依然有目的。

如此想，這些天林一便得一點自我安慰和安心。

這是他樂意做有目的的，不是逼的，即便自己拒絕也無需心裏壓力和負擔，這是他們分開時候他親口說的。

斷了結果，他不是照樣不過來找他嗎？從前那樣貼心細心随即消失。

所以小周說出這樣的話難免刺痛林一心中很脆弱的神經，因為林一最為清楚易楚的為人，他倆從來就沒對等過，他什麽都有，什麽不缺，就算想尋得更出色的男人想必易如反掌，單單憑借虛無缥缈沒有結果的愛心甘情願委下身做這些事情。

林一很難過，是替易楚難過為什麽這個叫“林一”的人不答應，讓他露出難堪、尴尬甚至痛苦的模樣。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

小周道:“算了，你這個人還是喜歡美女多一些，換作我，可能真受不了這種攻勢。”

林一看他:“什麽意思？你知道他……”

小周:“他什麽？他同性戀？”

林一聽到這個詞不知怎麽形容現在心情，小周語氣輕松，他可不輕松。

林一幹脆就直說了:“他前些天和我說了，我不是不喜歡他，我不喜歡男人啊。”

林一能說出來私事小周就很訝異了，聽到這驚天八卦更驚的說不出話來。

就算知道易楚對林一有目的，其中一種目的猜測是這方面，更沒想到天天死皮賴臉賴着易楚的林一會直接拒絕。

小周“噗呲”笑了下:“林一，說實話你真夠鐵石心腸啊，那個誰要是女人估計是個男人受不了，肯定撲上去了。”

林一不禁想着，別說女人了，男人時候自己好像早就撲上去，兩個人同床共枕，甚至在他臉上親過。

這麽想，林一覺得自己夠無恥的。

于是嘆了口氣說道:“你不知道他那個人，什麽事都喜歡藏在心裏，自己憋着。這麽多年就跟我說過他的兩件事，一件就是他洗發液牌子，另外一件事就是喜歡我，我這個人那麽挫，喜歡我做什麽，口味真重。”

小周:“呵呵。”

林一進一步自我安慰道:“沒辦法，我打小就喜歡美女，對帥哥沒什麽興趣，他都跟我說了，一個人走優秀了，男人女人都會喜歡，很正常，哈哈。”

小周都看不下去了:“行了，枉費你生病時候他幫你洗內衣內褲，這态度……啧啧……”

他倆好朋友，好朋友不能說什麽。

“本人萬人迷，你不服嗎？”說着林一自豪笑起來。

小周實在跟着尬笑不起來，他那麽不在意，笑容過後眼底都是悲傷。

因為他們都知道，人這一輩子，被人無條件寵愛深愛的機會并不多，過了，就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