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蔣康寧沒有留兩人太久,他還有公務要處理。從縣衙出來,王石井才對邵雲安說:“昨天邵家村的裏正過來找你,我替你去了。”

邵雲安挑眉:“他找我幹嘛?”

王石井道:“說你養父母收養你也是救了你一命,要你別追究自己的身世。他沒細說,我看他恐怕知道點內幕。我告訴他,只要他能管好你養父母那一家,你自然不會再拿身世說事。趙叔時候提醒我,說邵家村那邊該是聽說了你跟蔣縣令的關系,所以才找了來,怕你跟蔣縣令提這件事。”

邵雲安冷哼:“只要他們聰明,我也不是愛挑食的人。”

“我跟他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他說你既然與家裏簽了決斷書,那往後雙方互不往來,你也不再是邵氏一族的人。”

“那真謝謝他們的大恩。”邵雲安的一個白眼把這件事揭過去了。所以說 ,蔣縣令那條大腿已經要抱緊了。

兩人去了縣學,恰逢縣學今日休沐,守門的依然有那位管伯。邵雲安拿出一瓶羊奶子果醬就送給了他。收到禮物,管伯笑得開懷,非常詳細地告訴了邵雲安岑院長和兩位夫子的住所。兩位夫子攜家人就住在縣學裏,岑夫子的住所離縣學也不遠。

邵雲安和王石井商量過後,兩人先去拜訪兩位夫子,再去岑院長家。對于邵雲安的拜訪,兩位夫子還是頗為詫異。邵雲安送上果醬和山貨,再一次表示歉意。兩位夫子收到一份名為“果醬”的新奇禮物,邵雲安又表現得極為有禮、“乖巧”,原本就對邵雲安印象深刻的兩位夫子對他的好感更深了幾分。得知邵雲安和王石井的兒子明年想去上私塾,兩位夫子竟然都送了些啓蒙的書籍給邵雲安,也提點了一番,普通的私塾多花些銀子是可以提前上的。

兩位夫子給的書籍可以在縣城的書局買到,甚至邵雲安買的書裏就有,但兩位夫子送的書卻是寫滿了注釋與自己的見解,這完全就是提供了免費的學前教育!邵雲安和王石井是連連道謝,這東西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花錢都買不到的珍惜之物!

邵雲安對古人的禮尚往來算是開了眼,也表明了古人對“禮”這個字的诠釋。像王枝松那樣道貌岸然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是正統的有學識、有教養、有內涵、有素質的文化人。

到了岑院長家,很幸運,岑院長在家。由小厮通報了之後,邵雲安和王石井被帶到了岑院長家的正堂。看到兩人,岑院長的臉上是慈祥的微笑,兩夫妻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邵雲安直接說明來意:“岑院長,晚輩做了點果醬,給您嘗個新鮮。”

王石井把手上的罐子和裝滿了山貨的兜子放到岑院長手邊。岑院長同樣也好奇:“果醬?是什麽?”

邵雲安賣了個關子:“一瓶是用羊奶子果,也就是紅酸果做的;另一瓶是用野桃子做的。是什麽嘛,岑院長您嘗嘗就知道了。”

“呵呵。”岑院長也不問了,接着就說:“今日可還好?回去後族長有沒有為難你們?”

王石井和邵雲安十分感激,他們不過一面之緣,對方卻挂念着。王石井回答:“謝院長大人挂念。大多族人都明白,其餘的人,我和雲安也不放在心上。”

王石井沒有提族長,岑院長便心下了然。他轉而道:“你二人是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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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雲安:“是。長子今年六歲,女兒四歲。我和井哥想明年開春看能不能送長子來縣上來讀書。”

岑院長點點頭:“明年七歲,也不算太早,該有私塾會收。能不能考取功名是其次,重要的是要讓他自小懂得道理,不要做一個不學無術之人。”

岑院長沒有提自家的“白月書院”,邵雲安也就不提。雙方說了會兒話,岑院長也送了邵雲安幾本書給王青啓蒙。岑院長送出的書比兩位夫子送的自然更好,是縣裏的書局買不到的,也是寫滿了注釋。夫妻二人誠懇地道謝後便提出離開,岑院長也沒留人。

出了岑院長的家,兩人找了個茶樓喝了些茶水,随便買了兩張餅果腹。不是邵雲安要省錢,兩人純粹是盛世。這個時候的餐飲還極不發達,像一丈軒的飯菜要放在現代,味道比大排檔都要差得遠。肚子不是太餓的邵雲安實在提不起食欲,王石井是寧肯湊合一頓回家吃邵雲安做的。

背簍裏還有一瓶羊奶子果醬和一瓶桃醬。休息好的兩人離開茶樓後,邵雲安就說:“井哥,咱們去蝶妝閣。好人做到底,看看能不能先給裏正大叔家找到買家。”

王石井不解:“蝶妝閣不是賣首飾的嗎?”

邵雲安道:“送上門的東西和別人求上門來讨的東西,價值是絕對不同的。我們把果醬送給蝶妝閣的掌櫃答謝他肯買石頭,解咱們燃眉之急的恩情,這果醬不過是份禮物。但如果我們直接去一丈軒那種能用到果醬的地方,那咱們送上去的就是貨物。蝶妝閣的掌櫃不傻,如果他看出了果醬的價值,必定會告訴一丈軒的掌櫃。若他們真對這果醬心動,肯定會找上門來,到時候這價錢咱們就有了主動權了。”

王石井懂了:“聽你的。”

邵雲安和王石井一踏入蝶妝閣,之前曾招待過邵雲安的那位小二馬上殷勤地把兩人引進來,并讓另一位小二速速去通禀。沒幾乎話的功夫,樓梯處傳來了曾掌櫃的聲音:“邵小哥。”

邵雲安擡頭,打招呼:“曾掌櫃。”接着介紹身邊的人,“這是我夫君,王石井。”

“王兄弟,兩位樓上請。”

曾掌櫃把兩人還是帶到了之前的那間屋內,小二随後就送上了茶水。曾掌櫃笑着打趣:“邵小哥在縣學的風頭,曾某可也是聽聞了。遺憾曾某沒親眼看到那熱鬧。”

邵雲安也沒不好意思,笑着說:“我這不也是被逼無奈嘛。沒想到曾老連這都有所耳聞。我現在不會出名了吧,哈哈。”

曾掌櫃跟着笑道:“出不出名曾某不知,但這幾日茶樓酒館裏可沒少人說到此事。大多數都還是同情邵小哥與王兄弟的,也有人大贊邵小哥的果決。”

邵雲安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笑。

曾掌櫃也随之話題一轉:“邵小哥今日前來可是又有何稀罕物要賣?”那塊肉石,曾掌櫃自然知曉,作為商人,他肯定也是心動不已的。奈何那塊肉石現在縣令手上,曾掌櫃這般問也是旁敲側擊了。

邵雲安裝傻,說:“倒不是有稀罕物要賣。曾掌櫃解了我夫婦二人的燃眉之急,縣令大人要我二人今日去衙門,我正好做了點果醬,送給縣令大人嘗嘗鮮,也送給曾掌櫃一表謝意。另外還有些村子裏自産的山貨,也給曾掌櫃添個菜。”

王石井完美地充當“助手”一職,把背簍裏最後的兩小罐子果醬和一兜子山貨拿了出來。曾掌櫃畢竟是商人,一聽“果醬”,他頓時來了興致,忙問:“何為果醬?”

邵雲安不要臉地回道:“就是拿山上的野果做的醬。家中采了不少,一時吃不完,爛了又可惜,我和井哥便琢磨地做成了醬,能放上一段時間。我自己吃着味道還算不錯,陪着饅頭、餅子、點心都能吃,也能光嘴吃,泡水也行,曾掌櫃要愛吃,往後山上的野果熟了,我再給您做上些送來。”

這話聽在曾掌櫃耳朵裏就有好幾個意思了。第一,這東西的原材料是野果;第二,野果很多;第三,這東西耐放;第四,這東西是稀罕物;第五,這東西吃起來有很多法子!

曾掌櫃也不管禮數了,當着兩人的面就打開了兩個罐子的封口。頓時兩股別樣的水果甜香就冒了出來。其中一種是濃濃的桃子香。

曾掌櫃難掩驚訝,光是這麽聞着就已是令人食指大動!曾掌櫃擡眼:“這是桃子做的?”

邵雲安點點頭:“一瓶是桃子做的,一瓶是紅酸果做的。”

曾掌櫃看了看罐子裏的“醬”,馬上喊小二拿兩把竹勺。小兒動作很快地拿來兩把竹勺。曾掌櫃先舀了一勺桃醬,吃下,那經驗的表情看的邵雲安努力咬住舌頭。曾掌櫃細細品嘗了一番,喝了口茶,他換了勺子又舀起羊奶子果醬。

品嘗完兩勺果醬,曾掌櫃看邵雲安的眼神令邵雲安不忍直視,令王石井的獨眼有點陰沉。

“邵小哥,還請稍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曾掌櫃随意。”

曾掌櫃起身腳步匆匆地出去了。王石井突然用力握住了邵雲安的手,換來邵雲安的不解。王石井憋了半天沒憋住,低聲問:“這曾掌櫃,有家室吧?”

愣了兩秒的邵雲安咬住嘴就悶笑了起來,抽出手摟住王石井的脖子把人拽過來,用力啃了口對方的嘴。

“人家看上的不是我,是我手裏的好東西。再說,他的年齡都可以當我爹了。”又啃了一口,邵雲安很不害臊地說:“不過井哥,我喜歡你為我吃醋。”

王石井挺害臊的,不過媳婦都說喜歡了,他還有什麽好害臊的。化被動為主動,王石井按住邵雲安的後腦,狠狠吻住他的嘴。媳婦太招人了,并且越來越招人,可得看好了,看住了。

曾掌櫃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另一個人。沒注意到邵雲安偏紅的嘴唇,曾掌櫃直接介紹說:“邵小哥,這位是一丈軒的許掌櫃。老徐,這就是邵小哥,那是他的夫君王石井王兄弟。”

“邵小哥、王兄弟。”

雙方抱拳相見。接着,曾掌櫃就把勺子拿給了許掌櫃,許掌櫃品嘗之後的表情與曾掌櫃差不多。許掌櫃很直接,開口就問:“邵小哥可還有多餘的果醬,我一丈軒想全要,價格您開。”

邵雲安沒露出兩人認為該有的驚喜,就見他只是微微一愣,然後竟帶着幾分歉然地說:“我家裏沒剩下幾瓶,都送給親朋好友了,餘下的也是給孩子吃,不打算賣。”

許掌櫃和曾掌櫃馬上一臉的失望,許掌櫃想着怎麽開口,邵雲安接着說:“這果醬做起來很費時,也費力,我本來也打算能不能做個買賣,但家中人手實在不足,我便把這法子告訴了與我家交好的人家,也是我們秀水村的裏正家,算是回報裏正家對我家的維護。他們很有意做這買賣,不過他們有沒有找到買家我就不清楚了。”

許掌櫃的眼裏劃過心急,問:“不知許某可方便與你們一道去秀水村?這果醬确實是個稀罕物,我一丈軒很想全部買下。我一丈軒也可保這果醬的房子不被別人觊觎了去。這紅酸果果醬這樣一瓶我出二兩銀子,桃醬一瓶我出三兩銀子。”

王石井都心驚了,邵雲安倒很平靜,物以稀為貴,頭回出現的好東西肯定不缺價。不過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實在,生意才能長長久久。邵雲安直接替裏正家回道:“不瞞兩位掌櫃,這紅酸果山上多得是,桃子倒是少見。可山上野果多,一年下來果醬的種類也不會少。就算山上沒有自己家弄塊地種也容易。許掌櫃給的價錢太高了。大家做生意誠信為本,我不想為了這一時的銀子而斷了這果醬的財路。

許掌櫃,這果醬雖然法子大同小異,但每個人的手藝還是會有所差別。現在桃子少,就算做也做不出多少,許掌櫃就800文一斤來收。紅酸果現在估計還能收不少,許掌櫃就400文一斤來收吧。現在不是紅酸果最好的果期,若是果期,紅酸果更多,屆時許掌櫃你們再調整價格。許掌櫃收的果醬也要時間和渠道才能賣出去,你們賣不出去,這果醬做出來就掙不了錢,大家是互惠互利。收上來的果醬許掌櫃也可根據自身的需要再來裝瓶。以後果醬每瓶的價錢不如就按品質、果子當季的數量和成本來定,這樣價格靈活些,彼此雙方也不會有誰覺得吃虧,您看呢。”

一丈軒多少錢一斤賣出去那是他們的事。但對于裏正一家來說,那就是直接的廠商,考慮到生意的長久,按批發價賣出去就夠了。再說,若價格太高,眼紅的人更多,這對裏正家也不是好事。紅酸果裏正家10文一斤收,桃子貴些也就30文一斤,扣掉人工、成本,邵雲安提出的價格也能讓裏正家一年賺不少。這果醬制作的時候要加水,一斤的水果做出來也差不多一斤左右的醬,若按照許掌櫃給出的價格賣,那就真是坑人家了。這對以後更長久的做生意絕對不是好事,不能因為東西稀罕就肆意擡高價格,有的東西你可以肆意擡價,有的諸如果醬這種其實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東西還是誠實點好。而對于裏正家這個價格也合适,畢竟賣果醬的事情不可鞥太久保密下去。

許、曾兩位掌櫃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尤其是許掌櫃。他都做好了邵雲安會擡價的準備了。看出兩人心思的邵雲安笑道:“這果醬的生意若能做起來,長長久久才是最好不過。山上野果不少,村裏有地還能種,若真有更稀罕的果醬,那價格肯定得長。”

“這果醬稀罕是稀罕,但也有保質期,就算用保鮮的法子也就能保鮮四五個月,許掌櫃你們還要運貨、銷售,這都是成本。買賣雙方真心實意,合作起來才能彼此愉快。銀子賺不完,細水長流才是真,不然這生意做起來彼此也會心有芥蒂。許掌櫃就當我是給我們秀水村賣個好,往後村裏有點什麽稀罕物,許掌櫃能做個長期合作的夥伴。村裏人無權無勢,日後這買賣上有什麽困難,也希望許掌櫃能幫襯一番。”

許掌櫃對邵雲安一抱拳,鄭重地說:“邵小哥如此誠信,我徐某就領了邵小哥的好意,日後我一丈軒只會從秀水村裏正家收果醬。無論是邵小哥還是秀水村,只要東西好,我一丈軒就收,價錢絕對公道。”

“謝謝許掌櫃,也謝謝曾掌櫃給我秀水村引薦了這樣一個機會。許掌櫃也不必特意跑一趟了,回去後我就找裏正大叔,把許掌櫃的意思告訴他。等果醬做好,我讓裏正大叔的兒子直接送過來給許掌櫃品嘗過目,許掌櫃滿意,你們雙方簽下契書就開始正式制作。”

“這真是太麻煩邵小哥了。”許掌櫃說着拍了拍手,立刻有位小厮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捧着一個盒子。許掌櫃讓那位小厮把盒子放到邵雲安的手邊,說:“邵小哥如此有心,這是我一丈軒,也是我代表我東家送給邵小哥的謝禮。”

不用看都知道很可能是銀子,邵雲安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也算是歪打正着,實在不用什麽謝禮。”

許掌櫃堅持地說:“就如剛剛邵小哥所言,做生意誠信為本。邵小哥覺得您沒有同我一丈軒做生意,但許某卻覺得邵小哥該得這份謝禮。這果醬帶給我一丈軒的不僅僅是錢財,更是聲譽,還請邵小哥收下。”更別說人家還主動把價格壓低了那麽多,單這份誠意就足夠他們與邵雲安保持長久的交情。

曾掌櫃也在一旁勸說。幾次過後,邵雲安很“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行禮:“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謝謝許掌櫃、謝謝曾掌櫃。”

這生意算是做成了,邵雲安還得了一筆意外之財,兩人還有事要辦,便拜別了兩位掌櫃。兩位掌櫃更是親自把兩人送到了大門口,曾掌櫃甚至還送了邵雲安一份小禮物,是一對女孩子戴的銀耳墜,耳墜上是普通的水滴狀白玉,一看就是知道邵雲安和王石井有一個女兒。

夫婦二人再三感謝之後相攜離開。轉過一條街拐進一個巷子,邵雲安抱過盒子晃了晃,銀錠的聲音聽起來好動人。他再也忍不住呵呵笑起來:“井哥,我怎麽覺得這銀子這麽好賺。也難怪一丈軒和蝶妝閣的幕後東家能把生意做得那麽大,這掌櫃的都這麽會做人,那位東家恐怕更會做人了。”

王石井也很高興,兩人沒打開盒子數有多少錢,王石井把盒子放進背簍裏,很是恭維地說:“那是雲安你厲害,換做旁人只會覺得銀子難掙。”

邵雲安得意地揚起下巴:“不後悔娶了我吧?”

王石井的回答是握緊邵雲安的手:“你是我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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