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蔣縣令喝了幾口水,道:“你家的水比找喝過的都要甘甜,不知是這菊花的緣故,還是這水就與衆不同。”頓了頓,蔣縣令說:“我與石井同歲,卻比石井大幾個月,私下裏你二人就喚我一聲康寧大哥吧。”

“大人?”兩人都很吃驚。

蔣康寧卻露出一抹慚愧之色,說:“雲安、石井,我也不與你二人兜圈子了,我今日前來确是有事相求。”就是自稱都變了。

蔣康寧已經放低了姿态,邵雲安就順勢道:“康寧大哥,別的不說,您剛才如此為我家青哥兒做主,您有任何要求只管開口,莫要說什麽相求。”您願意讓我和井哥喊您一聲‘大哥’,不也是願意把我和井哥當成是您的兄弟麽,是什麽事?

蔣康寧卻有些難以啓齒,緊了緊牙關,他一咬牙:“雲安、石井,你們那果醬的方子能否賣給我?你們放心,我不會在永修縣內販賣。”

邵雲安眨了眨眼睛,很吃驚,王石井都愣了。蔣康寧吐了口氣,說:“我知道我這一要求是為難你們了,也知道你們與趙家裏正簽了契書。但我打聽到,一丈軒雖然把果醬也賣到了京城,卻是數量吸少,他們連敕南府的量都不能保證。我家兄在京城做生意,自是比不上一丈軒的背後東家,我也只是想給他找一個能掙錢的買賣,以保他的生活無憂。我也只讓我家兄做京城的生意,不會跟一丈軒搶生意。”

邵雲安還是眨了眨眼,蔣康寧馬上又道:“若實在為難,你二人就當我沒提此事。我也知我這要求确實很為難人。”

邵雲安瞬間回神:“不,不是為難,康寧大哥您千萬別誤會。其實我與裏正大叔家簽的契書裏是有寫明我還持有方子的所有權。在不影響裏正大叔家生意的前提下,我還是可以賣給別家的。”

蔣康寧立刻神色一震:“那可否賣給我?我聽說趙家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你的方子,我出五百兩。”

邵雲安頓時哭笑不得:“康寧大哥先莫急。這果醬現在看起來确實很賺錢,但有心人人多研究一番,遲早會有其他人做出來。我想,那一丈軒的東家也不是傻子,我就不信他沒找人研究這果醬方子。其實,這果醬只能算是個小買賣,要論手藝的高低,還不如這菊花茶。”

蔣康寧笑了:“那你是要把這菊花茶的方子賣給我了?”

“不是。”邵雲安咧嘴一笑,“是比果醬、比菊花茶還要掙錢的方子。有大錢不賺,康丁大哥何必要這小錢?”

蔣康寧挑眉,眼神灼灼:“還不快快說來?”

“哈哈。”

邵雲安看向王石井:“井哥,麻煩了。”

王石井知道他要什麽,下炕去給他拿,邵雲安道:“康寧大哥,你今日來的真是太巧了,青哥兒的事巧在你在場,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買賣我也正愁找準合作,說實話,我并不想什麽事都通過一丈軒那邊,就長久而言,對我并不是一件好事,沒想到我這邊瞌睡來了,您就送來了枕頭,這太太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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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康寧完全被提起了興致,佯怒:“你快說是什麽吧,別賣關子了,小心本官賞你板子。”

“咦,不是‘康寧大哥’嗎?”

“……你呀你。”

王石井先把那一套茶具加茶盤拿了過來,然後又拿來了一罐子龍井,等王石井坐好後,邵雲安先燒水,說:“不知康寧大哥是否知道前陣子我到處收茶葉來着。”

“略有耳聞。”

“我現在就讓康寧大哥嘗嘗我制的茶,您看看我的茶葉能不能做大買賣。”

蔣康寧收斂了神色。

水煮上了,邵雲安舀出茶葉,茶葉一出來,蔣康寧的神色就微變。把茶葉舀入茶荷中,邵雲安遞過去:“康寧大哥您聞聞。”

蔣康寧拿過茶荷一聞,神色更是變了:“這是茶?”

“确是。我起名為龍井,乃綠茶。”

蔣康寧也是喝過好茶的人,卻是第一次聞到如此清香的茶葉,立時慎重異常。邵雲安在三個青花瓷的茶碗裏放入定量的茶葉,道:“這龍井茶我手上有特等、一等、二等和三等四種。我現在給康寧大哥您泡的是一等茶,之所以沒有拿特等茶,是口感上特等茶比不過一等茶,只勝正品相極好,一會兒我再泡特等、二等和三等的給您嘗嘗。”

蔣康寧很嚴肅地點點頭。

邵雲安耐心地等水燒好,順道解釋了一番龍井茶該如何沖泡。就如那天他演示的一樣,在蔣康寧面前,他再次演示了一番龍井茶的沖泡方法。當蔣康寧看到杯中的茶葉慢慢旋轉,然後茶水漸漸碧綠,他的心也随之怦動。

放下茶壺,邵雲安做了個請:“茶,最為樸素,卻又無任何一樣飲品能之争美、争寵。茶的美,不僅體現在舌尖上,還體現在神韻上。聞看茶香、品看茶味、享受着茶韻,邀三五好友,在那曲水之邊,一杯清茶順水而去,停在誰人面前,誰拿起來品味一番,朗朗詩作脫口而出,好一幅曲水流觞之圖,好一場以茶會友之樂,只是如此想來,都覺得心曠不已。”

蔣康寧的面前似乎浮現出了一幅曲水流觞的畫面,他拿起茶碗,茶蓋輕撥兩下,緩緩啜飲一口。當那清香的茶水入嘴的霎那,蔣康寧甚至有些眩暈了,味蕾處傳來的喜悅直沖腦門再竄至四肢百骸。

邵雲安眨眨眼:“康寧大哥,怎麽樣,用這一招曲水流觞的噱頭,這茶葉應該能大賣吧。”

還在精神領域享受的蔣康寧立刻被一股濃,的市儈氣給砸得七零八落。他把杯子一放,怒了:“你真真是浪費這好茶!”

邵雲安摸摸鼻子:“我做茶就是為了賺錢啊,我要有那情懷,我都能去京師國子監了。”

“你!”蔣康寧被他那潑皮樣氣得不輕。

邵雲安無賴地一笑,又問:“怎麽樣,康寧大哥,我這茶不錯吧,我敢說,我這茶絕對是大燕國獨一份。”

蔣康寧深吸一口氣,壓下被邵雲安破壞的美景,說:“确實是獨一份。我也喝過不少所謂的好茶,但與你這茶相比,再回想起來卻是不堪入口了。”

邵雲安:“我手上的茶葉不多,其實賣到京城是最賺錢的,正好您家兄就在京城做生意,最好不過。”接着,他有些猶豫地說:“不是我自誇,這東西只要有生意頭腦的人都能看出這其中的價值。我就擔心,您罩得住您大哥嗎?我可不想給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也是我不敢找一丈軒的原因之一,掙錢是要的,安全更重要。”

蔣康寧問:“你這茶可給過別人?”

“沒有。就我一家四口喝過,孩子們不會亂說。”

蔣康寧對邵雲安的謹慎表示贊賞,說:“家兄那邊倒是不需擔心,家兄的生意雖然做得不大,但有我的老師:莊京城幫襯,倒不會有人敢為難他,我的老師乃兩朝帝師翁老太師,他也是京師國子監的院長。”

“哇啊!”邵雲安崇拜了,“大人,您真人不露相啊!”

要不是王石井在,蔣康寧一定會給邵雲安一個暴栗。

“家師一向身正清廉,我是他的學生,自要維護家師的聲譽,又豈能四處張揚,我也不合自給人家說我能當官都是因為家師。”

“明白明白。”

邵雲安馬上正正表情:“康寧大哥,我還有一個買賣,我之所以一直沒有把茶葉拿給您品嘗,倒不是想隐瞞,就是因為那個買賣的時間還沒到,我本想和那個買賣一起拿給您的。”

“是什麽?”

“酒。我用羊奶子果,也就是紅酸果釀的酒。”

“果酒?”

“對,果酒。康寧大哥知道葡萄酒嗎?”

蔣康寧點點頭:“喝過,家師那裏不少好東西,我經常偷拿,不過不怎麽好喝。”

“咳咳……”這種事就不用說了吧。

邵雲安喝了口茶,說:“我釀的果酒肯定好喝。不過還沒到開封的時間,大概還需要等十來天,我是想屆時連着果酒和茶葉一起拿給您。這果酒放置的時間越久,味道才越好。”

蔣康寧道:“我相信你釀的一定不同。不過雲安,你确定要把這茶葉交給我家兄來做?我家兄的生意僅限于京城。我雖有家師,但事關我自己的私事,卻是不好總找家師幫忙,但一丈軒的背後東家卻不一樣。一丈軒的大東家是京城恒遠侯府魏家的嫡次子,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可以說大燕國哪裏都有他家的生意。你若與他合作,掙得絕對比與我合作掙得多。”

邵雲安亳不所動,只說了一句:“他生意做得再大,我也不認識他啊。我就認識康寧大哥你,我還指看您以後升了官,繼續給我家做靠山呢。”

邵雲安的不假思索令蔣康寧感動不已,他深吸口氣:“你和石井直接喚我大哥吧。這‘康寧’大哥,我聽看都累。”

邵雲安立刻順杆爬:“大哥!”又暗中戳戳王石井,王石井悶聲喊了句“大哥”。怎麽看也看不出蔣康寧比他大,蔣康寧似乎看出了王石井的疑惑,說:“為兄今年二十有六,三月生人,”

王石井也是二十六,是七月生的,确實比蔣康寧小。

邵雲安:“您真年輕。”

“呵呵。”蔣康寧笑笑,“也只是看着不老罷了。”心卻很老了。

邵雲安沒有不長眼地多問,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說:“大哥,不管是果醬,還是菊花茶,包括我這茶葉、果酒,永遠不可能只掌握在一個、或幾個人的手裏,總有一天,這些手藝都會傳播出去,成為一種常态。到那時,誰家能賣得出去,賣得好,就各憑本事了。

于大燕國來說,這其實是好事,會的人多,競争就激烈,競争激烈,每家都會絞盡腦汁做得更好,這樣才能賣得更好,才能續出好的價錢,那整個行業就會形成一種良性的循環。如果這手藝、方子始終保持在幾個人的手裏,成為壟斷。沒有人能與之競争,久而久之,東西只會越做越差,于整個行業的發展來說就是惡性的循環。”

“我這制茶的手藝也同樣不認為只能留在我一個人的手裏,日後我會傳授出去。我要做的就是,不管有多少人會制茶,我制的茶都是口味最好,都是令人趨之若骛的。這就好比開酒館,世上酒唁千千萬,出名的也就那麽幾家。只要我能保證我自己茶葉的品質,又何愁沒有買家,何愁賣不出好價錢,茶是如此,酒也是如此。”

蔣康寧聽得很認真,邵雲安的這番言論在他心裏激起了莫大的波浪,王石井則是全神貫注地看看自己的媳婦,就覺得此刻的媳婦好耀眼。

“所以只要我能保證我的品質,那我與誰合作又有什麽關系。我認得大哥你,不認得那侯爺次子,我想大哥能一直給我家做靠山,所以我要與大哥你合作。”

蔣康寧的喉結動了動,一點都不生氣邵雲安要他做靠山的直白,反而很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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