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姜行發現自己近來扯的謊是越來越多了,暗道罪過,真是對不起師長的信任。不過罪惡感維持的時間還不如辦公室到教室的路程除以他健步如飛的速度那麽多。
随後沒多久杜朝明也被劉海洲喊了出去,他再回來時,一臉陰沉地看了姜行的腦殼一眼,姜行正給傅乘風整理最近的學習資料,絲毫沒有注意到從他身旁呼嘯而過的低氣壓。
他已經計算好了,等臉上的傷好了,以後的晚自習就可以直接翹掉——家裏安排了專門的補習老師,這種借口也不難想嘛!
然而計劃的最大變數就出在一切謊言的“因”上——傅乘風周一上午就來了學校,落座後一邊拿課本,一邊狀似随意地問道:“你臉怎麽了?”
姜行還正處于“他竟然來了”的震驚中,猝不及防又受一擊,我的臉怎麽了呢——這未經醞釀的謊言依他的鈍腦是萬萬說不出來的,于是就盯着黑板發呆。
直到語文過去大半節,他才像是回過神似的,轉頭道:“以後都正常來學校了麽?”
“不,只有周一到周五白天。”
“叔叔咋辦?”
“請了人照顧。”
“哦……那……”
“姜行,你覺得這篇作文最出彩的地方在哪裏,給大家讀一讀。”冷不丁被語文老師點名,姜行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低頭對傅乘風拼命使眼色,到底是哪篇啊……
傅乘風的眼睛也沒長頭頂上,不過就算長頭頂上,他也不知道是哪篇。
姜行臉漲紅,偏偏語文老師一點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這時,右邊的陸添高高地舉起了手,“老師,我想上廁所,能等我回來再賞析傅乘風這篇作文麽?”
話音落下教室裏頓時一片哄笑。
姜行目送着陸添飛奔而去的背影,心想要不是傅乘風長得好,說不定自己就移情別戀了——他拿着期中優秀作文的打印紙,裝模作樣地抖了抖,然後翻了個頁,很正直道:“何老師,我覺得這篇作文哪兒都出彩,要不我整篇都讀一遍吧?”
“……”何芸讓姜行坐下了。姜行收斂了心思,把這作文認真地看了一遍。這是期中考試的作文,連同前幾次作文練習一同在這次的語文課上評講。
期中考試寫的議論文,文題——現實和理想,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主題。姜行通篇看下來,心中卻不是滋味。
不同于千篇一律的“辯證統一”、“前提和最終目标”的視角,傅乘風的整個文章都是傳達了一個意思“理想即現實”,雖然其中各式各樣的論證方法,各種言簡意赅的典型論據讓他理解起來都要轉好幾個彎,但他沒有任何障礙地就懂了身邊這個少年心中最晦澀的地方存在的東西。
用各種海闊天空、繁花似錦拼湊出來的“理想”之作的他,如果不是去過他住的地方,感受過他的生活,也許永遠也想象不了,有些人僅僅只是“活着”就是理想了。
就像他沒什麽熱衷的愛好,沒什麽輕易能讓自己笑起來的事情,理想已是極其奢侈了。在同齡人也許還在天馬行空地想着未來要怎樣生活的時候,他卻不得不去想當下的現實該如何度過。
姜行壓下心中的酸意,迫切地想對傅乘風再好一點,更好一點。手從桌子裏翻出個猕猴桃,他挺直腰板,一邊好好聽講,一邊把猕猴桃往左邊送——
“姜行!”
姜行手一哆嗦,那猕猴桃像是瞬間剃了毛,溜溜地從他手中滑落,徑直下落直直砸了下去,經過一個緩沖地帶之後滾到了地上——傅乘風抓着筆的手突然一緊,額頭上蹦出了幾條青筋。
“這是你寫的吧,注意審題強調多少次了,不要想當然,明明是理想和現實,你怎麽就只看到理想,只字不提現實……”
姜行沒想到自己的“佳作”也節選了打印出來給全校同胞看,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瓦解成了無數碎片,一片片地被丢到了全年級24個班裏。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一圈,發現那猕猴桃正在傅乘風椅子正下方,于是俯身去撿,他那雙賊眼向來不用在審題上——
“诶,你褲裆上怎麽有什麽毛啊——”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周遭一圈促狹的笑容圍過來追問詳情,傅乘風的臉都被他丢光了,恨不得一把再在他那花臉再添幾筆。
姜行臊着臉,察覺到身邊人氣場滲人,正要把這猕猴桃吃了壓驚,那邊卻殺過來一只手,把那猕猴桃搶走了。
“謝了。”傅乘風低低道。
姜行哈哈笑了一聲,撓撓頭,“咱倆誰跟誰呀,你還臉紅了!”
姜行臉上的傷出于何故傅乘風很快就知道了,陸添課上仗義課後就把姜行給賣了——“他啊和人打架呗,可能耐了!”
但究竟怎麽打起來的,除了當時在場的那三位,再也沒人知曉了。
不過傅乘風提前來了學校,自然好處居多。
姜行的拳頭和他主人一樣傻,揍人的時候專門奔着人牙齒磕,一場架打完,沒把人門牙打掉,反倒是右手上多了好多個坑。
昨晚傅乘風沒來,姜行還橫鼻子豎眼睛地裝可憐,非要陸添為他端茶送水,傅乘風一來他就開始故作堅強。
堅強是給自己看的,故作堅強那是給別人看的。
明明傅乘風坐他左邊,偏偏要右手去拿他的杯子,“我給你接點水。”
不枉他一番苦心,傅乘風的視線果真落在了某人傷痕累累的手上,他先一步拿走自己的水杯,站起身又帶上了姜行的,去了開水間。
可把姜行美開了花。
課間傅乘風去黑板上寫課表,姜行拍拍正擦黑板那小矮個兒的肩膀說,“嗨,我幫你吧。”說罷拿着黑板擦畫了個好大的弧線,徑直掃到了傅乘風那邊。
毫不意外地又讓傅乘風瞧見了他的傷口,黑板擦都送到手邊了能不接麽?于是傅乘風很“體貼”地接替了姜行的工作。
姜行嘻嘻笑了兩聲,“你沒來那幾天都是陸添寫課表,那字兒醜得呀,沒眼看吶!”忘恩負義恩将仇報的姜某很快就被人打了腦殼。
午自習時班上有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喜氣,傅乘風回來了,每天中午的數學小題的最後一題終于有了個“啓發者”,等劉海洲轉身一走,教室裏頓時開始交頭接耳。
姜行磕磕巴巴地做了幾題後,傅乘風正好也完成,最後一題他是不指望能做起來的,能把前面的題搞清楚他就對自己很滿意了。傅乘風正給他在紙上比劃着前面的題,四下也紛紛開始傳閱他的卷子。流傳到陸添那邊的時候,杜朝明卻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咱們抄作業的事情老班都已經知道了,我勸你們還是收斂點兒吧!”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周圍幾桌能聽見。
陸添無所謂地聳聳肩,“知道就知道呗,不會還不允許請教了怎地,又不是考試。”
他這樣磊落,但也有人心中忐忑,“真的假的,你怎麽知道的?”
“昨天他找我問班裏是不是一些班委帶頭抄作業,無風不起浪,肯定是有人多嘴和他說了,明天班會課估計就要談這件事情。”說着,他目光往姜行那邊瞥了一下。
前座的人也跟着瞥了一眼,然後悻悻地要把傅乘風的試卷還回去,卻被陸添一把截住,陸大佬很是潇灑:“那就更得抄了,趁着事情敗露前多抄幾把死了才不虧。”
姜癡漢正滿心歡喜地被傳道受業解惑,絲毫沒覺得自己犯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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