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二十八回」

果然是他是麽，可笑麽，自己相信了這麽久的兄弟，總是想要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證明他不是那樣的人，可結果是什麽？

公孫羽想過一個問題，這算不算背叛，可到最後還是自己打醒了自己，背叛這樣的詞能用在自己的身上麽，拓跋弈律原本就沒有義務要對自己忠誠不是麽。

只是他那樣的人……

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喜歡自己愛自己麽，他這樣的話，不是在自打臉麽。

一擊即中，公孫羽飛身後退，戰靴踏雪，穩穩落地，長劍直指拓跋弈律：“拓跋，今日不過是梁國小兵前來挑釁，你博濟族暴露野心，這小小的進犯竟然就想讓我們投降，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拓跋弈律亦是面不改色道：“公孫将軍，朗月郡主，這場戰争已經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了，半個月，只需半個月，巒城便是囊中之物。”

公孫羽凝眸，細細思考拓跋弈律話中之意，總是隐隐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片刻間，梁國人和博濟族人好像約定好了一樣，都一起停手了，王奎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公孫羽卸耳的影響，頭上流着血站在原地，耀武揚威。

巒城的城門已經開了，李炎掩護陳國的傷兵殘将進城，見公孫羽依舊站在原地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便急急呼喚道：“将軍快回來！”

“公孫羽！本帥命你即可回城駐守！”

嚴威的聲音沉穩有力，公孫羽仰頭看着城樓上面，娟秀的臉上還留着厮殺中留下的血跡，擡眼便是太史烨迎風站在城樓邊，目光是那樣的溫和。

有一片雪落在公孫羽的睫毛上，她眯着眼看着太史烨，他的面色比剛剛更差了。

從這個角度望下去，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就算是一身戰袍，身上學跡斑駁，太史烨依舊覺得現在的公孫羽就這麽将将地将他看着，倒是鮮有的恬靜。

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短短的沉靜。

“陳國的人，你們可知道你們愛戴的将軍并沒有告訴你們，她的郡馬爺已經身中劇毒，然而解藥只有我博濟族人有麽？”

公孫羽猛地回頭看着拓跋弈律，眼神中透着殺氣。

太史烨嘴角微微一揚。

原來是這樣。

公孫羽回答道：“危言聳聽，你以為用這種方式就能紊亂軍心嗎？”

或許，對現在的陳國士兵來說，真的并沒有什麽用，他們現在每個人都沉浸在博濟族突然反叛的憤怒中，聽到太史烨中毒的消息，只有跟着公孫羽一起氣憤而已。

公孫羽拂袖回城，喝道：“關城門！”

巒城城門再次緊閉，公孫羽趕緊上了城樓，同太史烨并肩而立，只是在上來的過程中，內心早就糾結的不成樣子。

拓跋弈律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他今日來，不只是來宣布倒戈甚至挑釁，便是做好的完美的打算要她公孫羽有壓力，有糾結，要做抉擇。

當她站到太史烨身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在太史烨的面前暴露無餘。

太史烨一派自然地提醒道：“阿羽，你是一軍之将，沉穩和嚴肅才是你的表情。”

公孫羽收拾收拾複雜的心情，換了個莊嚴肅穆的表情，盡量讓自己不要先分心去想別的事情，先弄清拓跋弈律今天過來的最終目的再說。

聽着梁國人在王奎的代領下在城下叫罵，什麽樣難聽的話都出來了，陳國的士兵早在公孫羽的訓練下對這樣的粗俗語句百毒不侵，沒什麽反應，李炎呸了一聲道：“老這麽喊，累不累。”

旁邊人跟着笑笑：“大概是天太冷了，這麽叫叫可以暖暖。”

這麽一番話引得下面的陳國士兵一陣哄笑。

太史烨上前一步，揚高聲音道：“看來是梁國人書都念得不夠，才會出口成髒，有修養的人是不會這樣罵人的。”

王奎自然不會示弱，罵罵咧咧道：“去他娘的修養，能做掉你們的又不是什麽狗屁修養！”

太史烨問道：“王将軍這麽說，是一竿子糊死了你整個梁國的人啊，沒有修養可包括了你們梁國君主？将軍如此果斷，貴主知道嗎？”

就因為王奎是個武夫，所以禁不起這樣的挑釁，輪着錘子就要沖上去，被拓跋弈律讓人攔下了。

嚴威在旁邊靜靜地觀察許久，依舊不說話，任由太史烨繼續說道：“既然拓跋将軍一口咬定太史身中劇毒，那麽事出總有因，拓跋将軍為何不告訴大家，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已然中毒，因何中毒？”

拓跋弈律再怎麽能征善戰，在嘴皮子功夫上總是不如太史烨的。

要知道太史烨就是靠嘴皮子拉仇恨的。

或許拓跋弈律的想法是擾亂軍心，給公孫羽施加壓力，但是太史烨這樣子反問，倒也教他不好回答了。

該當衆承認麽？

三兩句之間，拓跋弈律眉眼清冷，冷靜應對道：“自然是本将軍下的毒，那麽，瑾國公為何不向大家解釋一下為何自己會中毒？”

公孫羽有點沉不住氣，想要開口辯解，她垂眼便看到太史烨的手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示意她後退，不要說話，不要插嘴，公孫羽張了張嘴，确實沒有說話，嚴威輕聲說道：“丫頭，退下。”

太史烨看着拓跋弈律沉靜的臉色，心裏已經做好了打算，揚聲道：“拓跋将軍，若是我并未中毒，你又對自己的說辭作何解釋？”

旁邊似乎有人起哄，七嘴八舌地說着他們瑾國公怎麽會中毒雲雲，還有人則是抱着相信的态度說瑾國公這樣看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樣子中毒也不是什麽讓人奇怪的事情。

太史烨并不慌亂，只直白地問道：“那麽今日拓跋将軍和王将軍來此挑釁，究竟是何用意？”

拓跋弈律彎刀起落，直指公孫羽，沉着冷靜：“今日我不是來找國公的，是來通知公孫将軍的，若是想要救瑾國公性命，拿巒城來換。”

公孫羽聽到此處正氣急了要沖上去，嚴威嚴厲地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身上，公孫羽忍着怒氣沒有出去，太史烨臉上平靜地泛不起一絲波瀾：“拓跋将軍是哪裏來的信心認為太史竟然能值一個巒城？”

拓跋弈律調轉馬頭，好像要離開的樣子，道：“不是我有信心認為，而是對于公孫将軍來說，她怎麽認為。”

梁國人先離開，留下的是王奎的叫嚣，博濟族人後離開，留下的是一個讓人無法抉擇的選擇。

敵兵撤退，陳國的将士們這才稍稍放松了一下警惕，開始整頓傷兵殘将，卻也是少不了要大家議論幾句，嚴威、公孫羽還有太史烨都是聽在耳朵裏的。

公孫羽今天是最沉不住氣的，憤怒地就一拳捶上了城牆上，積起來的雪飛濺出來，咬牙切齒：“簡直太可惡！”

原本就冰涼的手，卻在此刻被一只更加冰涼的手握住，聲音帶着一貫的甜潤：“阿羽，動作輕一點，手會疼的。”

嚴威臨危不亂，先是安穩了一下軍心，随後立刻派遣探子将剛剛寫好的文書快馬加鞭送回王都給慕容祁，緊接着讓李炎安頓好剩下的人，又布好兵，這才叫了那一邊手握着手，成為這冰天雪地中唯一一絲溫存的兩人進到府上去談話。

公孫羽一邊跟着嚴威走，一邊看了一眼身邊的太史烨，就從他剛剛手上的溫度來看，他真的身體狀況很不樂觀，公孫羽便向他投去了一個關心的眼神，太史烨笑了笑，回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自己沒事，能撐得住。

嚴威到了書房，擯退左右，直入正題：“丫頭，你說，太史是不是中毒了？”

太史烨挑挑眉，道：“世伯為何這種問題不來問我本人？”

嚴威睨着眼看他，道：“問你？說的好像你會說實話一樣。”

太史烨笑了笑：“确實，我不會說實話。”

公孫羽面對不像逼問的逼問，抿緊了嘴唇，沉默了。

嚴威拍案氣急，哼了一聲，憤怒道：“你們太亂來了！為何會中毒？因何中毒？你們要怎麽解毒？都有頭緒了麽，竟然讓梁國和博濟族抓住把柄，你們真的挺可以的。”

公孫羽無言以對，嚴威再次逼問：“那麽，你們能說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史烨看一眼公孫羽，搶先開口，雖然看着急，說話卻還是不急不徐：“皇極令，不過是為了一塊不知真假的牌子，至于中毒……這不是要點，根本無傷大雅，太史可以保證身上的毒不會成為博濟族和梁國要挾我們陳國的籌碼。”

嚴威帶着嚴厲的目光掃過太史烨，最後把目光定格在公孫羽的身上，看着公孫羽，把她看的有點心虛的樣子別過頭去依舊沒有放過她，眼神盯着公孫羽，似是警告，又像是訓示。

公孫羽手緊緊地握着拳，好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樣，咬了咬牙，道：“世伯，身為巒城守将，我确實不應該因為一己私欲就罔顧國家大事，但是，如果要我就此放棄不管太史，我也做不到。”

嚴威嚴厲不減：“所以呢？你要棄城？然後任憑梁國取下我陳國多個邊城？”

公孫羽忙着狡辯：“總有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并沒有。”太史烨無情的打斷她。

公孫羽用一種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他，太史烨繼續說道：“拓跋弈律不是武夫，既然他會做這樣的決定，說這樣的話，那麽就證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們再怎麽掙紮，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的。”

公孫羽沉默了。

太史烨緩步走過去，手拍在公孫羽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勵道：“阿羽，精神起來，我沒有事的，至少暫時是不會有事，你是一軍主帥之一，這也是你自己說的，所以不要分心，做你自己的該做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處理好。”

緊握的雙拳并沒有因為太史烨的話而松開，卻是在他的手輕輕握上她的手的那一瞬間再也堅持不下去，整個松開，就好像她原本內心的堅持一樣，被沖擊的潰散不已。

嚴威落下一句你們好自為之便拂袖離去。

公孫羽咬着下唇垂着頭，眼眶紅了紅，到底也是沒哭出來，猝不及防地被帶進這個熟悉的懷抱，公孫羽手攥緊了太史烨肩膀上的衣料，頭埋在他的肩頭，太史烨手撫了撫公孫羽的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一樣。

“阿羽，我答應你，只要你不準，我就好好活着不死，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