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一回」

博濟族的軍營還是一如既往的守衛森嚴一絲不茍,掃纣王坐在主帳裏,手上握着酒杯,轉了轉,又轉了轉。

公孫羽這是第二次見到掃纣王,上一回已然是多年前了,公孫羽瞅着掃纣王好一會兒,才在內心感慨了一番,從前是真沒發現他原來眉眼中這麽有算計。

“公孫将軍久見了。”

雄厚的聲音,帶着點盛氣淩人。

“王以為公孫羽來了,便是你們的人了?”

掃纣王倚在椅背上,懶洋洋:“那麽,将軍還有別的選擇?”

公孫羽并不退縮,鎮定自若地談着條件:“我要的,是我未婚夫的解藥,你們要的,無非是巒城的攻克方式,從前就算是你們與我們是藩屬國關系,我還是沒有将情報透露給你們過,現在想來,倒也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掃纣王将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不過将軍選擇來這裏,也是個明智的選擇。”

公孫羽不卑不亢地對上掃纣犀利的眼,一字一句:“我現在,只要王一句話,解藥,給,還是不給,若是給,一切好商量,若是不給,那就請王另尋高明吧,公孫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主帳裏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濃烈起來,博濟族與陳國關系密切,對公孫羽的脾氣自然是了若指掌,只是今日真正見到了,這位女将軍的脾氣,也算是見識了。

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魄力。

掃纣王看一眼公孫羽,又看一眼拓拔弈律,眉眼中盡是笑意:“拓拔将軍,你眼光不錯,這樣的女子,倒是适合在我們博濟族。”

公孫羽冷笑道:“跟你們一樣背信棄義麽?恭喜你們,确實,将我逼成了一個背信棄義,背離自己國家的人。”

掃纣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話也不是這麽說的,良禽擇木而栖,公孫将軍不過是找到了一個更好的發展之處而已,現在孤王已經拿到皇極令了,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擋我麽?”

公孫羽冷眼看他,內心卻是默默着,歷史多少年了,所有說得出這樣話的人,往往落得千夫所指,又有誰真的像自己口中說的,沒有被任何人阻止呢?

更何況……

更何況你手上那塊皇極令還是假的……

公孫羽想到這一點,就釋懷了,嘴角都不自覺地揚起了。

掃纣王看着公孫羽依舊桀骜不肯屈服的樣子,也不着急,揚手道:“公孫将軍一路過來想來也是勞累了,今日已經夜深,将軍可以先去休息,至于別的事情,我們來日方長,可以慢慢商量,将軍大可今夜好好思考一下,說不定明日就有別的答案要告訴孤王了。”

公孫羽沒有急着否認,不過她确實需要時間來考慮怎麽談條件,就應允出去。

拓拔弈律帶她去休息的營帳的時候,一路一言未發,直到将公孫羽帶進去,他才擯退左右,和公孫羽單獨相處。

公孫羽手背在身後,漫無目的地在營帳裏左看看右看看,口中随意道:“你有話要同我說?可是我并沒有話要跟你說怎麽辦?要說也只有一句話,将太史的解藥拿出來,否則,無話可說。”

好一會兒,身後的人沒有動,聲音沉沉:“公孫,你恨我?”

公孫羽聽完這句話,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頓,詫異道:“恨?有必要?你們倒戈與我們作對,是國仇,你傷我未婚夫,是家恨,可是這兩項加起來,我卻覺得抵消了,要是我将每個敵人都恨一次,夠時間麽?你現在不過和我的其他敵人一樣,與我而言,沒有差別。”

又是好一會兒,拓拔弈律苦笑出聲,沒有說話。

公孫羽情緒稍稍平靜一點了,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問了一個她一直想直到答案的問題。

“是什麽時候,你們開始和梁國勾結的,又或者說,你們有了這麽大的野心,想來梁國也不過你們的一個踏板吧。”

拓拔弈律也沒有隐瞞和猶豫,回答道:“早在上一次梁國進攻的時候,就是計劃好的。”

公孫羽繼續問:“那麽溫國公呢?你會來救我,是因為他吧。”

拓拔弈律皺了眉:“溫國公?同他有什麽幹系,我是得到王的授意才來救你的。”

公孫羽有點亂了,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去告訴太史烨。

可惜她走不了也傳不出消息。

既然不是溫國公,那麽……

不行不行,她真的想不通。

“那麽,既然如此,我是真的對你無話可說了,你們博濟族的本性便是如此,我看清了,現在,你可以出去了,你們的王讓我好好休息不是麽。”公孫羽看着拓拔弈律,趕人了。

離開前,他帶着沙啞的嗓音如是說道:“王早有計劃,等你來這裏以後的第一仗,你便是主将。”

公孫羽如遭重擊,好一個掃纣王,竟然能做到這麽狠,是要逼死她麽。

而在另一邊,太史烨已經和嚴威商量過了,先不張揚公孫羽離開的事情,一個是為了萬一事有變故,還有便是為了能保住公孫羽能有一天就有一天的名譽。

回到房間,聞着還殘餘的酒香,太史烨走向自己的床榻,手探進枕頭底下,摸出了那塊皇極令。

令牌面上凹凸不平,燙金的皇極令三個字微微凸起,太史烨的手指細細地摩挲着,良久,便将它放進自己的懷中,口中喃喃:“阿羽,公孫羽……你真是……任性啊……”

陳國與梁國、博濟族開戰的那一日,太史烨親身上陣,帶領陳國士兵上陣殺敵,戰争正式展開。

微音被太史烨禁足,不許參與戰争,微音也沒有反抗。

掃纣王果然如拓跋弈律所說,派遣公孫羽作為主将出戰。

陳國将士不出意外地集體驚訝,瑾國公不是說他們的公孫将軍得了風寒在養病麽?怎麽養病養着養着養到敵對去了?還做了人家的主将?

李炎差點從馬背上翻下來,揉了揉眼睛:“靠北!是我沒睡醒還是我瞎了?”

陳國這裏炸開了鍋,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公孫羽身上,根本沒人願意相信在他們不遠處那個帶頭的馬背上坐着的是他們最親最愛的朗月郡主,他們最信任的将軍。

第一戰,三鼓而止。

完全沒有打起來。

太史烨回到營裏,一言不發,李炎直接掀了簾子一腳踹進來,不顧元昊的阻攔,直接了當地吼着:“瑾國公!太史烨!瑾國公太史烨!”

李炎的手快指到太史烨的臉上了。

“放肆!”

要說人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最可怕,那就是看似溫順沒脾氣的人爆發最可怕。

本在研究地形圖的太史烨見到李炎這樣,未免需要失态一下。

想來也是覺得太史烨脾氣好,不會發火,李炎才敢這樣造次,如今老虎發威,倒是真的把李炎怔得愣在當場。

一身戰甲,太史烨臉上是多少年沒有挂上過的果毅。

“大約是公孫将你們寵壞了,所以你們竟可以這樣擅自闖帳了,也是,你們經過嚴将軍的□□是一回事,可知不知道我太史烨當年帶兵的習慣便是另一回事了。”太史烨負手而立,目光冷厲地可怕,“來人,參将李炎目無軍法擅自闖帳,罰二十軍棍,即刻行刑!”

被傳喚進來的副将見這個陣仗,略略有些尴尬,試圖打圓場:“國公……國公請三思,李參将是主将之一,現在行刑,二十軍棍必是重傷,只怕會影響接下去的戰役啊。”

李炎自然是不服道:“瑾國公非是我巒城守将,我李炎也不是你的手下,何故要受你的處罰!”

太史烨背過身去,冷冷道:“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再加十軍棍,還有誰有異議,便于李炎同罪!”

此話一出,再沒有人敢為李炎求情,副将同情地看了一眼李炎,輕道了一聲“得罪了”便差了人将李炎綁了出去。

營帳外除了李炎的謾罵聲,還是李炎的謾罵聲,到底還是把嚴威引來了。

擯退左右,嚴威皺起眉頭道:“老夫懂你的意思,李炎做事沖動,你将他打傷,也是怕他再上戰場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李炎在軍中威信不小,你怕軍心更加不穩?今日博濟族讓丫頭大頭陣目的就是擾亂我們軍心不是麽?”

太史烨低頭繼續看地形圖,看似無意卻還是認真地回答道:“為了控制住這不必要的麻煩,我也只有這樣做。”說着,太史烨擡起頭,續道,“可世伯是否也發現了,公孫她并不是要真的幫博濟族?都說打仗靠一鼓作氣,第一鼓下,她未發令,第二鼓下,她依舊無動于衷,第三鼓,她竟下令撤退了。”

嚴威疑惑道:“又或許是她的戰術?”

太史烨笑了笑,道:“要說是戰術也可以,但絕不是對付我們的戰術,而是對他們。”

嚴威看樣子是明白了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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