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面對嚎啕大哭的小雀兒，阿散跟艾莉絲一時手足無措，就像個孩子一樣，仰着小臉，顆顆晶瑩淚珠從眼角流淌而出。

“這……”艾莉絲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小雀兒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

阿散無奈地看了一眼滿桌的菜肴，不是禽蛋便是禽肉，這不是故意刺激人家嗎。

“什麽味？好香啊……”一旁原本睡得死沉的掌櫃突然夢中驚醒，似是被菜肴的香味勾了起來。

掌櫃拖着綿軟無力的腳步，夢游般走到三人的桌子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野菇雞肉串，就連小雀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都沒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緩緩伸手拿起一串放在嘴裏，慢慢咀嚼，仔細品味着其中的味道。

艾莉絲期待着能從他臉上看出贊許的表情。

可随即掌櫃的嘴就僵住了，兩眼一翻，整個人像根木頭一樣倒在了地上。

阿散：……

小雀兒也停住了哭泣，臉頰還有點點淚珠殘留，歪着腦袋好奇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掌櫃。

阿散默默朝艾莉絲看去，“你下毒了？”

艾莉絲撓撓後腦勺，一臉的不可置信，道：“不應該啊。”

說着，自己便拿起一串野菇雞肉串放進嘴裏，不過剛剛入口就能看見她臉上極其豐富的表情，酸到皺起了眉頭，苦到吐出了舌頭，辣到眼淚也流出來。

艾莉絲拿起桌上茶壺想要漱口，然後發現是空的，轉頭一溜煙地跑去廚房。

阿散突然有些慶幸，慶幸她是用這些禽肉做的菜，小雀兒可以跟他免遭這種苦頭。

趁着小雀兒還沒反應過來，阿散拿過托盤，将那些深淵料理一股腦都收了起來，還沒走到廚房就能聽見廚房裏傳來幹嘔的聲音。

後面還是阿散收拾了所有東西，又親自下廚，等他端着菜肴再度從廚房出來，艾莉絲正拿着一床被子将那掌櫃卷做一團，然後丢在避風的櫃臺角落裏。

小雀兒呆呆地數着桌上的筷子有幾根，數了一遍又一遍，小臉如桃子般粉紅，一雙眼睛水靈靈的，依舊還是酒醉的樣子。

阿散把炖菜放在桌上，騰騰熱氣從中冒出，炖盅裏是好幾種素菜煮在一起，有土豆、包菜、玉米之類，雖然看着七拼八湊，但聞着味道還挺香的。

艾莉絲當即就被香味吸引過來，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率先嘗了一口。

阿散懶得去看她反應，她要是覺得難吃大可自己再去廚房燒，反正經過之前這麽霍霍，廚房已經不剩什麽了。

阿散只是拿過一小碗，給小雀兒盛了點，放在她面前，又拿了雙筷子放在碗邊。

“好吃啊 ！”艾莉絲豎起大拇指，顧不上別的，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阿散也不在意，輕聲對小雀兒說道：“吃飯吧。”

小雀兒下巴抵在桌面上，醉眼迷離，卻還記得阿散不給她喝酒，自己還在生氣，無動于衷的樣子像是在發呆。

阿散默默拿來一瓷勺，從碗裏舀了一勺，吹了吹熱氣送到小雀兒面前。

氤氲的霧氣從勺子裏飄出，不斷逸散到小雀兒鼻尖，好似一只無形的手，勾住了她肚子裏的小饞蟲。

小雀兒不由自主地喉間上下翻動。

阿散保持喂她的姿勢，知道這傻丫頭該是沒怎麽吃過凡人的食物，想來一定會饞的。

他瞥了瞥正在大口幹飯的艾莉絲，幽幽道：“再不吃，就讓她吃完了。”

艾莉絲一怔，眉頭蹙起，怎麽說得自己好像是個飯桶？

艾莉絲不客氣地白了一眼回去，她先前做的菜雖然不怎麽樣，但色香味形質養，她好歹占了個香，不然那掌櫃怎麽會趟那兒呢。

小雀兒終于動容，張開小嘴，一口把瓷勺裏的蔬菜咽下肚子，好像是嘗到了什麽人間美味，眼睛都亮了起來。

“啊——”小雀兒又張開了嘴，靈動的眼睛看着他，等待着阿散再次投喂。

阿散嘴角微翹，就知道她這孩子心性，哄一哄就好了。

一勺又一勺，每次喂她，阿散都會不厭其煩的将菜吹到不那麽燙口，小雀兒也都乖乖咽下。

“慢點吃。”阿散讓她小心點別噎着。

小雀兒眉眼彎彎，十分滿足的樣子，總是喜歡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還要去盯着碗裏的，似乎真的怕艾莉絲把菜肴都吃完了。

艾莉絲看着他們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樣子，突然覺得手裏這碗炖菜不那麽香了。

三個人用着晚餐，櫃臺後被卷做一條滾筒的掌櫃似在夢呓，迷迷糊糊念着不清不楚的話，傳到了他們的耳邊：

“秋珞……對不住你……”

好像是在像誰忏悔，小雀兒探頭想聽得清楚些，卻只聽到掌櫃的幾句哼哼唧唧，然後又像豬一樣沉沉睡去了。

艾莉絲倒是看出些端倪，說道：“來的路上我也看見了，從蒙德到璃月的這條路，客棧不少，這兒地處偏僻，估計鮮有客人上門吧，掌櫃的這生意恐怕已經很長時間無人問津了。”

“許是生意做不好，心上人也離開了他，所以他才會如此自暴自棄，以夢度日，借酒澆愁。”

艾莉絲猜測着，這一客棧的灰，還有種種跡象都能表明掌櫃的已經躺平了，要不是座椅板凳還有整個客棧看起來并無年頭，她都要懷疑這兒是不是黑店了。

小雀兒的關注點卻格外不一樣，她将嘴裏的吃食咽下，撐着下巴問道：“什麽是心上人呀？”

艾莉絲覺得小雀兒這丫頭是在炫耀，可就她這一眼看穿的性子，艾莉絲知道她是真的不懂。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阿散，笑着解釋道：“心上人就是在你心裏的人，你非常喜歡他，每天看不見他就會不安，時刻挂念着他。”

艾莉絲說着站起身來，繞着桌子踱起步來。

阿散并沒有在意她的說法，依舊努力着将那只團雀喂飽。

“想起跟他有關的事，會偷偷傻笑，得到好東西了，也會想着跟他分享。”

阿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把艾莉絲的話聽了進去。

“他開心時你也開心，他難過的時候，你就會想辦法讓他開心。”

小雀兒也若有所思的想着。

“最關鍵是，跟他在一起你會很舒服，當逐漸習慣了他的存在後，你就離不開他了。”

艾莉絲用手在空中化出一個形狀，是愛心的形狀，她接着道：“到那時，你的喜歡就變成了愛。”

“愛……”

小雀兒喃喃道，“喜歡”會變成“愛”嗎？聽起來好像比“喜歡”更厲害的樣子。

阿散卻是手裏拿着瓷勺，整個人跌入了思維漩渦，沒有心的話，還能有心上人嗎？

小雀兒好像頓悟了，她突然拿過阿散手裏的瓷勺，有樣學樣地吹了吹，又送到阿散嘴邊。

“吶，我喜歡阿散，我也要對你好，我要讓你每天都開心。”

她笑得真切，笑得燦爛，那瓷勺裏的仿佛不是食物，而是她的一片真心。

阿散只覺得渾身暖暖的，好像回到了那個借景之館，他依舊對着窗棂外的美景發呆。

但不同往日的幽寂，他感受到有陽光破開重重片瓦，盡數傾灑在他身上，他随着那道光逐漸從華麗的牢籠中飛躍而出。

阿散緩緩張口，将小雀兒的真心納入自己的身體，他感覺那股暖意在胸膛彙聚，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他将手覆在胸口，似乎能感覺到在他空洞已久的深處，逐漸有什麽誕生了，微微明亮，微微悸動。

…………

夜風微涼，阿散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窗外是随着微風沙沙作響的老樹。

一輪明月高挂天邊，潔白的月光灑落在整片大地上，處處都結上了銀色的霜。

隔壁兩間房，小雀兒與艾莉絲早已歇下，整個客棧靜谧無聲，偶爾還能傳來樓下掌櫃的鼾聲。

阿散無法入睡，手裏握着那片金羽，舉起對着月亮，那金色的閃耀沒能被清冷的月光掩蓋下去，他依舊記得那些人們對他說過的話：

“這金飾是将軍大人所賜身份之證，定能救衆人于水火吧。”

“這金飾是将軍大人所賜身份之證，将軍絕不會棄你不顧。”

他身為心之容器，卻沒有心。

他遇上許多人，他們都有一顆心，可以開懷的、肆無忌憚地奔跑在廣袤的大地上，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們天生就是完美的。

他好羨慕，那麽多的心，明亮的、期許的、忠誠的，卻沒有一顆屬于他。

從那時候起，他就想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有一顆屬于自己的心髒。

流浪至此，他碰上了那個傻丫頭，突然感覺一切都變了，明明他那麽厭惡人，卻不由自主地想對她好。

會在清晨即将到來之際，去給她摘最甜美的蘋果，會在她睡着後墊上自己的草帽，又給她蓋上衣服。

還會升起篝火怕她着涼，想起那日她縮在自己懷裏時的情景，他嘴角便微微揚起，那麽膽小的仙人還是第一次見呢。

他把手貼在自己胸膛，那兒傳來暖暖的起伏，他覺得自己可能找到那顆心。

阿散也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