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還沒好好體會，那種游離在身邊的溫熱就兀自停止了。

小雀兒能聽見阿散呼吸間的聲音，帶着綿延不絕的清冽氣息，化作柔情蜜意，她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阿散正悄悄地看着她，見她擡眼，略顯不自在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阿散……”

夜風微涼，可能是因為滿天的霄燈，還有燦爛的煙火照耀下，小雀兒總覺得自己的臉頰燙燙的。

對于那種感覺，她的心裏難以言喻，只覺得很有安心的感覺。

不是那種躺在師父懷裏，被師父肆意揉亂了羽毛的感覺；也不是在自己溫馨的小窩裏，被溫暖的螢石和樹枝包裹的感覺。

不知道算不算喜歡，但絕對不讨厭，小雀兒甚至還有些好奇，她試圖去挽留那種溫熱的感覺。

是以，她又閉上眼睛仰着頭，挪着身子朝阿散湊近了點。

阿散：……

只是，那種感覺沒有再次降臨，她只感受到額頭的餘熱逐漸褪去。

小雀兒頓時皺起了眉頭，有些不開心了。

“阿散，我還要！”

小雀兒嘟着嘴，不管剛才那種感覺是什麽，沒有一下子就消失的道理，她還沒有深刻體會呢。

阿散有些失措，先前的舉動現在回想起來已經讓他雙頰緋紅，面對小雀兒還想再來一次的要求，他是萬萬做不出了。

發乎于情，止乎于禮。

阿散為了轉移傻丫頭的注意力，揉了揉她的腦袋，指着她那手中的糖葫蘆說道：“這東西哪裏來的？”

小雀兒還是不滿意，她是懶，又不是不聰明，知道阿散避重就輕，但還是指着後頭，回道：“煙緋給的……”

二人齊齊回頭，只見坐在小雀兒右側的煙緋，此刻愣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一動也不動，保持着張嘴吃糖葫蘆的姿勢。

眼中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抓着糖葫蘆的手指都發白了。

“就知道跟你們玩不到一起去……”

小煙緋從小生活在充滿人間煙火的街頭巷尾，這種事哪還能不清楚呢，最終還是鼓着小包子，憤憤離開了。

阿散低着頭，借由夜色跟自己的草帽遮掩那一絲窘迫，想來剛才的全過程都讓煙緋瞧了去。

反倒是小雀兒跟沒事人一樣，扭過頭還想問阿散要那種溫熱的感覺。

“阿散，我……”

話說一半，煙花又升空了，拖動絢麗的尾焰在幽藍深邃的夜空綻放，巨大的花火似乎将整個璃月港都籠罩其中。

小雀兒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過去，阿散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倒不是他不願意，是這邊人多。

這就是璃月最大的煙花了，成功綻放後，灑下許多星星點點的亮光，好像遙遠星空上的星星紛紛墜落下來，周圍的人都是一片歡呼。

如此半晌後，煙花會也算是結束了，為今年的海燈節開了個好頭，意在來年的璃月依舊物阜民安、遍地榮華。

阿散側過頭看去，游玩了一天的小雀兒也已經倦了，繁華落盡後小身子緩緩靠在他的身邊，眼皮卻是不聽使喚地要閉上了。

阿散失笑一聲，怕她沒坐穩，用右手護在她後背，也好讓她安心靠在自己肩頭。

煙花散去，游廊之上的人們也都逐漸下了望樓，至于阿散，他還要頭疼晚上要睡在什麽地方。

想着夜色漸濃，阿散打算抱起小雀兒就此尋個旅店。

她手裏還拿着那串糖葫蘆，阿散伸手去拿，小雀兒的爪子卻拽得可緊，護食的很。

阿散無奈，明明已經困乏到睡過去了，手上也都死死拿着糖葫蘆不松手。

“還要吃嗎？”阿散在她耳邊柔聲問道，試探着傻丫頭是不是真的睡熟了。

“要……要……”

迷迷糊糊中，小雀兒眼皮微擡，夢游般将嘴湊近糖葫蘆，舔了一口空氣，又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依偎在阿散身邊。

阿散：……

看來想要從她手中拿走這玩意是不可能了，阿散放棄了那種想法。

待身邊人都走了差不多的時候，阿散動作輕柔環抱起小雀兒，剛一抱起來，就聽見一袋摩拉掉在地上的聲音。

他低頭一看，确實是一小袋摩拉，裝摩拉的袋子是上等絲綢制成，繡着法秤的模樣。

稍稍一想便知道是煙緋留給小雀兒的，阿散深吸一口氣，只是他現在抱着小雀兒也騰不出手去撿啊。

阿散看了看懷中人兒，睡得正香，睫毛微顫，可能是夢見在吃糖葫蘆了吧，小嘴還頗有意味的“吧砸”了一下。

他不忍心，也怕把她擾醒。

“需要幫忙嗎？”

正想着，眼前突然走來一男子，長身玉立，氣質不凡。

阿散輕聲道：“有勞。”

若是從前他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為了懷中那傻丫頭，說話的聲音也收了許多。

男子衣袂翩翩無風自起，氣宇不凡昂藏七尺，好似注意到了阿散懷中小雀兒，眉眼間略微一皺，但又緊接着拿起地上的錢袋子，交到了阿散的手中。

“多謝。”

阿散道謝之後，便抱着小雀兒離開了望樓。

徒留身後那男子看着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他負手而立，轉而又望向遙遠的天邊。

那目光好似能穿過重巒疊嶂，越過絕雲間的雲海直達沉玉谷的深處；又好像掠過了翻江倒海的汪洋，在金碧輝煌中的樓閣中，與那座上的鄰國神明對視。

“形貌似人而心不同焉……”

男子嘴裏輕輕呢喃，似乎是勾起了他的興趣，但也只是略微猜度，随後便走在游廊之中，在盡頭一片幽暗中逐漸消失。

月上柳梢頭，集市都收了回去，喧鬧的碼頭也逐漸沉睡。

該是休息的時候了。

…………

遠在歸離之上，黑霧四下騰起，衆多魔物在晦暗中嗫嚅，小心翼翼地在石縫間躲藏着自己的身形。

它們好像在躲避什麽恐怖的事物，可令身為魔物的它們也感到恐懼的，究竟又是什麽呢？

弱小者，茍延殘喘，期盼能夠幸免于難。

也有甚者，不懼那槍下淩風，想着硬拼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沖出去，與那黑夜中的恐懼戰鬥。

它終究是太高估自己，不過一個回合，便被在一柄槍下被徹底粉碎。

那柄槍很是特殊，槍尖翠綠，宛若玉石，只有它的主人明白，這是一柄魔神翡玉化作的長/槍，有着刺殺遠古海獸的沉重與鋒利。

餘下的魔物恐懼到顫栗，再到發狂，再後來它們都明白了，那柄槍的主人是想趕盡殺絕！

它們再也不會坐以待斃，索性聯合起來，黑霧逐漸擴大，相互交融，在風清朗月的夜空下，一只巨大的魔物橫空出世！

它看向眼前的對手，那個令它們都感到恐懼的存在。

那是一名仙人少年。

幽暗中，月光透過黑霧灑在他的身上，能看見他戴着一副面具，眼如銅鈴，嘴露獠牙，頭有犄角，好像他才是那只惡鬼。

面具下的雙眼清幽深邃，能夠洞穿一切虛妄，讓這些魔物不寒而栗。

悲鳴、咆哮、號哭，一團魔物竟也能發出這些聲音，面具下的少年仙人輕嗤一聲，他知道那是博得同情的手段，亦是蠱惑人心的伎倆。

少年仙人拔起插在岩縫裏的槍，直指魔物。

“諸邪——退散！”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便解決了戰鬥。

走到小溪旁，少年一只手舀起些冷水拍拍了自己的臉頰，随後看向遠方。

歸離原外的岩柱上此刻點綴着許多明晃晃的燈籠，荻花洲的居民們也都挂着燦爛的燈籠，不知當代七星是怎麽想的，本就荒郊的野外居然建起了客棧。

他對此并不感興趣，也沒有再多做休整，便打算往前往下一個地點。

這樣的戰鬥有時候要持續到天明，越是接近海燈節，魔物越發張狂。

少年仙人向後看去，從這兒能看到天邊的一角，透着暖色的黃光，不少的霄燈已經越過山頭，好似在指引迷路的戰士歸家。

那是璃月港的方向。

他還能看見，山腳旁的客棧上空，也亮起了一只璀璨的霄燈，應是花了大價錢造的，懸停在半空，為走過的路人照明方向。

霄燈雖然明亮，卻難以驅散所有黑暗，也正是如此，他的存在最不為人所知。

因為他面對是足以威脅璃月萬家燈火的黑暗。

他是璃月的護法夜叉，舊日怨憎，永無寧息，千年劫數，罪業灼心。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

待到後半夜，少年仙人來到了天衡山頂，能夠被察覺的黑暗幾乎蕩然無存，而他雖為仙人之軀，亦有精疲力倦的時候。

已經不知是多少次看見海燈節，繁華的港口升起點點如星光的霄燈，又在天色将明之時逐漸暗淡下去。

他從來都沒能好好欣賞過海燈節的美景，一是因為每當此時，璃月各處的魔物總會瘋狂增長。

二則，是因為那些故人。

曾幾何時，在這天衡山頂，陪他一同俯瞰滿城繁華熱鬧的親朋好友，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少年仙人将槍立于身旁，緩緩坐下，看着千百年來，幾經風雨卻不曾改變的璃月港。

他懷念以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