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知

鹹安帝冷了臉,場上迅速的彌漫一陣肅殺之氣。

場上一片寂靜,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處。有些是真的帶着恻隐之心可憐這從未被關注過的孩童,有些則是在王儲之中支持某一皇子,他們則是希望除了自己支持的皇子以外的皇子都可以倒臺。即使是這并不得寵并無存在感得十二皇子。

後宮争寵搬到明面上本是大忌,這小兒口中字字句句皆是指責鹹安帝抛卻他們母子再無過問過的怨憤。

什麽叫坐等桃花落,什麽叫酒冷人未歸。這未歸人是當今聖上的話,你這苦苦等待便是一種幸福。這宮廷宴會上滿朝文武之前豈容你如此放肆。

這小皇子逾越了,天威難測,不知會受到怎樣的責罰。

當時慶湛就在那孩子旁邊,饒是如此近的距離慶湛也沒有感受到他一絲一毫的驚恐氣息。他的那張小臉粉粉嫩嫩不見驚恐也不見怨憤。就是是倔強的維持着小孩子的剛正不阿。慶湛覺得那可愛極了,忍不住想要幫着孩子。如果聖上要處罰這孩子的話,也許自己會幫他說話…

他的祖父在很早的時候就告訴他:不可随意的表達自己的觀點。他的态度會改變整個宮闱之争的動向。可是此刻,他覺得幫幫他沒什麽,就算有什麽,還是要幫幫這十二皇子的。

堰裴不動,挺直着背坐在那裏。微垂着眉眼恰當的表着對當今聖上的尊敬。

“你母妃是誰?”聖上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後宮嫔妃哪能一個個都記下。

“寧安殿,林貴人。”十二皇子聲音不卑不亢,清清冷冷。

“哦,将那林貴人從貴人之位提為昭儀。養子有方,文采斐然。”滿座嘩然,這真是天威難測。本想他該罰的,卻是獎賞了。

鹹安帝帶着些輕佻的笑起來。随後對着滿場的人說:“雖是文采斐然,卻是行為莽撞公然争寵,實則該罰。拉下去,打二十大板,送回那寧樂殿。”

一個蜜餞,一記鞭子。當今聖上真可謂是手段高超,一片竊竊私語:想用這得到聖寵,踢了鐵板罷...

幾個侍衛上來拿這十二皇子,可看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極為高興的樣子。慶湛抿了唇,咽了話。如此結果算是好的,別再出言幫了他倒忙。

接着就是艾香賜福,一個一個皇子的過去。接受聖上的恩澤。而這時,十二皇子堰裴在殿外挨着板子。慶湛确實再無心看場上這父慈子孝。

散宴的時候,慶湛不自覺的将眼睛在殿門口掃了一遍又一遍。侍衛和那十二皇子都不在了...身後堰玉見他發呆,喊了他幾聲都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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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宴已散,怕是以後便是不見。

慶湛沒有想到在逐漸轉熱的初夏,薔薇花開的正豔的時候,他又見到了十二皇子堰裴。一場微雨初過薔薇花瓣濕潤妍麗,甚是好看。

而堰裴就蹲在那薔薇花架上,伸手去抓一襲随風飛舞的紅紗。薔薇花架本就不牢固,他蹲在上面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慶湛在下面看的甚是驚心。

不自覺的就失口喊了出來:“喂-----”

繁花中的小小孩子回過頭來看自己,大大圓圓的眼睛盯着自己,細微的皺了下眉。

慶湛自知剛剛那聲喂喊的失禮,用手撩了下長袍的袖子。慌忙改口:“十二皇子,您在上面是幹什麽呢?”這深宮之中,這句多管閑事的問句又是問的不當了。

慶湛自小教養周全,不知為何在這小小孩童面前這番失禮。

正自苦惱間一陣風過,堰裴先前抓那紅紗揚了起來幾欲飛走的樣子。堰裴不顧自身的去抓那紅紗,那姿态就仿若在這薔薇花架上随着那紅紗一同飛走一樣。

“哎----”慶湛緊張的幾乎叫出來,可是為了氣度和儀态那聲音生生的降了幾分。

那紅紗是抓住了,可堰裴的大半個身體也伸出了薔薇花架。慶湛很緊張的伸出了雙手,可堰裴并未掉下來,一只握着紅紗,一手抓住了薔薇的枝幹。

薔薇花的枝幹有刺,那小小的手已經有觸目驚心的紅色流了出來。

“你跳,我接着你。”慶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緊張,連個稱謂都忘記了稱呼。

堰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抓着薔薇枝幹的手。歪着頭,想起了六歲的時候有皇兄把他送到高高的樹上,也是這樣對他說:“你跳吧,我接着你。”那時候小小孩童的全然信任便奮力一跳,可那皇兄沒接住自己。他躲開了,然後一群的皇子宮女太監,看着他摔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嘻嘻哈哈的笑。然後他停到那帶着笑的聲音說:“呀!十二皇弟沒接到你真是抱歉啊!”

當時他疼的在地上站不起來,現在他看着慶湛伸出的雙手。沒有說話,就只是看着。

慶湛以為他小孩子害怕,又看着他的手不斷的流着血急切中帶着些安撫的說:“你跳吧,我一定接住你!”

他的神情中帶了一絲焦慮,好像很擔心自己的樣子...

跳吧,自己跳的輕一點。就算摔了也沒有上次那樣疼。堰裴閉了眼,做好了摔在地上的準備。

可堰裴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那懷抱不似母妃的柔軟,可那溫度,和穩穩的抱着自己的手臂讓堰裴心安極了。

涼風微過,那紅紗微微揚起遮住了慶湛的眼睛。可他清晰的知道薔薇花的濃郁香味似乎沁染到自己的心間。

那種香味留在了自己的心裏,多年以後怎麽抹都抹不掉。彼時涼風微過,花香氤氲。少年初遇少年,一切都還是那麽美好。

崇寧帝的母親是一個懦弱的婦人,幼時崇寧帝受了其他皇子的委屈她就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懷裏,嘤嘤的哭泣。很小的時候崇寧帝就不掉眼淚了,他如果掉眼淚的話。他的母妃會比他哭得更久,眼睛都會腫起來。

今日那薔薇花架上的紅紗是他的母親在還得寵的時候當今聖上賜的,送這個的時候聖上說:她若穿上那紅紗桃豔萬裏也及不上她一分的風情。只是燈籠易滅,恩寵難尋。留住帝王恩情更是難于登天。

崇寧帝母妃失寵是在容顏依舊的時候,無一絲的自我性格縱使有曠世容顏很快也會厭棄。崇寧帝的母妃不哭也不鬧。她只是記得最後一次那人來附在自己的耳邊說:你将這壺酒溫上,我很快便歸。

當時庭院裏飄着小雪,屋內爐火正旺。那人抱着自己的手溫暖有力,她的臉上有着很好看的紅暈,乖順的點頭。可是那一壺酒溫了又冷、冷了又溫。那人終究是沒回來。就連他的孩子出生的那日,她也只是在恍惚間看到那人的眉眼。所幸,他給了孩子名字。堰裴,很好聽的名字。

坐等桃花落,酒冷人未歸。從此,她孤兒寡母的殿裏就常有那麽一壺酒是溫的,只是那人,一去未返。

那日侍衛送回了自己受了傷的孩子,也送到了将她提為昭儀的聖旨。

心裏還是存着一些希望和期待的,她慌忙的翻出舊日物件,唯恐那人是一分都記不起了自己。好在當時賜予自己的紅紗質地良好,再次翻出來還是舊時的美麗模樣。只是衣如舊,人何堪。

她打扮一新,苦守再殿內。身邊是自己受了傷仍帶着淺淺笑容的孩子。

日複一日,那人終究是沒有來,時間在他們的等待裏慢慢流逝。幼年的崇寧帝起身用軟軟的手臂抱着他那快要哭了的母親。他的母親紅了眼,兀自的悲傷着。

崇寧帝的幼年便是在這種無望的等待中成長起來的,他知道他母親的等待被歲月無聲的踩在腳下。直至年華和希望都變成了一片荒蕪。

連着幾日母親都穿着她的那件紅紗守在離殿門近的地方,等着鹹安帝的到來。可是沒等來鹹安帝倒是等來了盛裝的強勢女子。

雖是盛裝那少女卻是缺了穩重大氣之感,樣貌精致,表情卻是迫人。她冷冷的開口嘲笑:“我只道你這“寧樂殿”是寒酸了些,哪曾想姐姐的樣貌竟也寒酸到了如此地步。”那女子向前踱了幾步,伸手便去扯堰裴母親身上的紅紗。

崇寧帝母妃自是掙紮,然而掙紮卻只換來幾個宮人上來緊緊的按着她。任憑那女子扯亂她的發鬓,扒掉她那一身被昔日郎君贊揚過的紅衣。

當時的堰裴去跟所有的皇子們一起讀書,就在這期間他的母妃被人欺辱了去。下學回來知道了一切的堰裴看着自己嘤嘤哭泣的母妃,并未向往常一樣湊過去安慰。他沖出寧樂殿,便在那薔薇花架上找到了那紅紗。

然後,便有了後來他和慶湛的一切。這本是平素極了的事情,可這在堰裴的記憶裏怎麽抹都抹不掉的一部分。那刻在骨頭上一樣的細碎斷片,來來回回的讓他疼了一遭又一遭。

慶湛送他回寧樂殿的時候,他的母親仍然縮在破舊的貴妃榻上。哭得幾乎喘不過起來。雲鬓半偏的亂着,珠釵落在地上,斷成了兩股。

堰裴也不理身後膛目結舌的慶湛,慶湛自是知道這下看到了作為臣子不應該看到的東西。眼看堰裴向外走去,他也匆匆忙的就跟了過去。

堰裴去了後殿,走到井旁,提了水桶就要自己去打水。這孩子的手剛剛被薔薇刺刺傷出了血他是眼睜睜的看着的,怎麽這會就自己打水….再說了,再不濟這也是個皇子那會落的自己動手的地步,可看他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他熟練的的動作….再想一下端午聚會那日随便一個太監就可以亂安排他。

他這皇子怕不是太好做吧,慶湛也就不言語的搶過他手中的水桶。把他安排到一邊動作利落的打上了慢慢一水桶水。未了兩只眼睛笑的彎彎的問他:“這個要提到哪裏去。”

“提到前殿去。”堰裴也未說過多拒絕的話,低聲的說着。他是願意讓這哥哥幫自己的,好像很多皇子都争相讨好他的樣子…

堰裴拿個毛巾濕了下,蹲下去擦自己哭着的母親的臉。用手認真的梳理她母妃散亂的頭發。神情認真而聖潔,慶湛看着安靜照顧着人的堰裴,感覺到自己心裏某一部分像是融化了的糖果的感覺。

慶湛出寧樂殿的時候,黃昏落滿了整個宮殿。堰裴送他,小孩子還帶着一些冷淡和生疏。送到門口就停下,禮數已盡,不肯再往前送的意思。

慶湛也挺了下來,轉過身來面對着他。鬼使神差的就執起他的手去看他的掌心。掌心有薔薇花刺紮過的紅色傷口,周圍的地方微微的紅,腫了起來。小孩子本該白嫩的掌心,卻有一層薄薄的繭。交他練劍的師傅說:如果手心起繭子,那一定是先起水泡。這麽小的孩子…現在又流了那麽多血肯定很疼很疼吧,不自覺的嘴唇就靠了過去輕輕的吹着氣……

堰裴皺眉,覺得很不妥。可是他呼出的氣息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情節做了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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