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層層的真相

等潘向東鬧出的動靜緩下來，差不多又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自始至終，葉舟都沒有上前關心一下所謂的四舅媽，蔣老四确定她沒事後也懶得搭理她，徑自回到桌子邊耷拉着腦袋沉默的坐着，留下張氏照顧她之後，蔣老大等人也坐了回去，堂屋裏的氣氛詭異得讓人有種快要室息的感覺，先前還跟着一起蹦噠的魏氏和蔣小姨心有不甘的縮在自家男人身後，潘向東的狠辣無疑已經在他們的心裏留下陰影了。

“小船，你坐過來吧，有些事也該跟你們說清楚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蔣老大突然招招手，說話的口氣既無奈又沉重，葉舟跟潘向東交換個眼神，雙雙起身端起凳子靠過去一點，等他們重新坐下後，蔣老大才嘆息着說道：“你外婆的事情嚴格說起來并不怪你，去年妺夫和大妹相繼過世，我們不相信向來謹慎的妹夫會那麽不心，也不相信老蔣家的閨女能做出跟人通奷奸的事情來，你爸死的時候，我跟老三還特別去城裏找了當時給你爸收斂屍體的人和警察詢問真相，可我們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人家怎麽可能搭理我們？後來你媽也說不相信你爸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我們琢磨着這事兒可能跟帶你爸去城裏幹活的葉英有關，就帶齊了人去老葉家鬧騰，想要把葉英逼出來問個清楚，誰能想到，沒多久你媽從墳地裏回去時候，居然讓人給侮辱了……”

說到這裏，堂堂七尺漢子竟忍不住哽咽了，蔣老三和蔣老四也低着頭難受的沉默着，唯獨蔣小姨兩口子好像沒啥感覺。

“被侮辱？不是只有謠言嗎？”

葉舟皺眉，原主的記憶裏，的确只有關于老媽與人通奸的謠言，難道是哪裏出了錯？亦或者原主本來就不知道？

“只是謠言的話，我姐怎麽可能喝農藥自殺？她都四十歲的人了還被人，那種事她又怎麽敢跟你說？為了你們，她不但不敢聲張，還必須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可沒想到的是，一夜之間，她跟那個死了媳婦兒的鳏夫偷情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村子，我姐她，我姐她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那樣的打擊，丢下你去了。”

蔣老三痛心的閉上眼，老蔣家算不上啥富裕的家庭，甚至連小康都達不到，可他們兄妹幾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特別是大姐，她還沒出嫁的時候就已經是大灣村兒出了名的能幹姑娘，家裏家外一把抓，啥事兒都幹得比別人好，一手針線活兒更是誰見了都會誇上兩句，家裏永遠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加上老蔣家的人長得也還不錯，當年求娶的人差點沒有踏破他們家門檻，誰知道大姐偏偏喜歡上了老葉家的老四，嫁過去之後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就算了，最後還搞得早早就丢下兩個孩子撒手人寰了，他們這些做兄弟的能不心疼嗎？

一個四十歲剛死了丈夫，還帶着兩個兒子的女人，就算長得再好，應該也不可能引來別人觊觎吧？何況改革開放後，對于治安這一塊兒，各個村子還是抓得很嚴的，那個鳏夫就算膽子再大，應該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強奸婦女，除非，有人許諾了什麽給他。

葉舟敏銳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而且直覺告訴他，這事兒怕是跟老葉家脫不了關系，如果真是老葉家的人幹的，他們又為什麽要這樣做？單純只是因為恨他的母親，還是他們怕母親和她娘家的兄弟們真的查出什麽？若是後者，他老爹的死怕就沒那麽單純了。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原本他是不打算追究占據這具身體之前的事情的，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即便不為了原主，單就為了他和小歡以後的安全，他也必須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行，如果老葉家的人真的連人命都敢害，保不準兒哪天會不會用相同的方法害了他和小歡。

直到這一刻，葉舟才真正将自己和原主聯系起來。

“然後呢？你們為什麽又突然撒手不管了？”

片刻後，葉舟擡起頭冷淡的看着他們，他個人倒是一點不在意他們突然撒手的理由是什麽？但既然決定了要弄清楚真相，他就不能不在意。

“你別急先聽我們慢慢說。”

蔣老大狠狠的深呼吸幾口氣，擱在膝蓋上的拳頭緊了又緊，好一會兒才強忍着難受繼續說道：“知道你媽喝農藥自殺後，我們都快氣瘋了，當天就帶人砸了老葉家，雖然沒有證據，我們都知道，這事兒肯定跟老葉家脫不了關系，同時我們也沒有放過那個鳏夫，差點沒有打死他，後來安葬了你媽之後，我們依然不松口，誓要為大妹和妹夫讨回公道，可，我們鬧騰也有一段時間了，家裏的農活全都耽擱了，眼看着莊稼就要爛在地裏，那天我們就沒有去東泉村兒，想着先收了莊稼再去，誰知道你外婆不放心你們，一個人悄悄去了東泉村，但她很快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渾身濕透了不說，當天晚上就倒下了，從此再也沒有站起來，一直拖到前幾年去世。”

這一段話蔣老大明顯說得更加艱難，期間數次哽咽，眼淚花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知道他肯定說不下去了，蔣老四又接過話頭：“你外婆從沒說過那天到底發生了啥事兒，只是一貫喜歡将你挂在嘴邊的她卻再也不說任何有關你的事情了，甚至不準我們提起你，我們就理所當然的覺得，肯定是你對她做了什麽，傷了她的心，所以我們就決定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

外甥打小就可愛，又特別會讀書，不止是老媽，他們也都很疼他，就因為太疼，意識到被他傷害的時候才會做得那麽絕，甚至連求證都沒有就判了他的死刑，現在仔細想想，大外甥打小就腼腆可愛，跟老媽又親密，怎麽可能做出傷她心的事情來？他們都太沖動太武斷了。

“我沒有對外婆做過……”

“不是那樣的，表哥沒有傷害過奶，是表姐，奶去東泉村的時候遇到了表姐，表姐不但潑了她一身髒水，還罵她老不死多管閑事，說咱們越是鬧騰就越是不給他們留活路，奶是怕繼續鬧下去真會逼得老葉家對表哥他們下手才不在你們面前提起表哥，也不準你們提起的，奶他一直很擔心表哥，你們也看到了，沒見到表哥之前，她都舍不得咽下最後一口氣。”

葉舟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沖出去的蔣天賜激動的截斷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與此同時，眼淚也再次滾落臉頰，奶讓他不準跟任何說，可他忍不住，他們怎麽能這樣誤會表哥，誤會奶？明明錯的就不是表哥。

堂屋裏頓時安靜得鴉雀無聲，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蔣天賜說的話，老太太癱瘓之後，基本是他一個人在照顧，這個家裏，再也沒有比他更親近老太太的人了，估計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會是這樣的吧？大家夥兒臉臉上有懊惱也有恍然，更多卻是對葉舟兄弟倆深深的歉意。

葉小雨嗎？

葉舟冷笑着勾起唇角，他早該想到的，除了他們兄弟倆，還有個葉小雨也是外婆的親人，如果是由她出面，的确有可能氣死外婆，這一切可以說都是陰差陽錯的誤會，外婆不該一個人瞞着這件事的，現在他們就算想找葉小雨算賬也晚了。

不過，不能從這件事上入手，不代表他就不能收拾葉小雨替外婆報仇，還有老葉家的人，船過留痕，雁過留影，只要是他們做過的事情，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他就不相信了，沒有徹底收拾他們的一天。

思及此，葉舟身上無意識散發出滲人的氣息，別人或許察覺不到，坐在他旁邊的潘向東卻感覺到了，大手毫不避諱的伸過去摟住他的腰，感覺到來自腰間的溫暖，葉舟轉頭看着他，眼底的森冷逐漸散去，臉上的冷笑慢慢溫暖，第一次，葉舟拉開他的手主動與他十指緊扣，兩人相視一笑，兩顆心彼此溫暖。

“小船。”

“大舅不用說了，一切都是誤會，我也沒怪過你們，你們願意幫我們是情分，不願意幫忙也是本份，誰都有一家人，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牽挂着別人，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至于老葉家和葉小雨，你們也不要插手了，如果他們真的跟爸媽的死脫不了關系，我自會一個個的收拾他們。”

搶在蔣老大說話之前，葉舟擡首對上他的雙眼，看似很平靜普通的一段話，其中卻透着不容錯辨的疏離與冷淡，自始至終，他都沒想過認下老蔣家這門親戚，如今老太太去世了，以後他最多就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托人送點禮節過來，其他再也不會有多餘的了。

誰都不是天生的蠢貨，他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蔣老大兄弟三人全都忍不住滿臉的自責懊惱，在他們看來，外甥還是在怨他們，誰能想到，現在的葉舟已經不是以前的葉舟了，或許他會心疼原主的遭遇，卻絕對不會全盤接手原主的一切，日子是他在過的，老蔣家明擺着也有本難念的經，死後重生的他很自私，如非豐必要，說什麽也不願意卷入無盡的麻煩之中。

以及，他也不想找一堆長輩來管着自己，特別是插手他的性向問題。

“小船，過去一年是大舅對不起你，以後……”

以後啥？面對着外甥冷靜得幾乎冷淡的雙眼，蔣老大悲劇的發現，他說不下去，就像他先前說的那樣，誰都有一家人，別說整個老蔣家，就是他大房也不安寧，日子過得也是緊巴巴的，他能為兩個年幼的外甥做啥？能承諾他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