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蘇景陽聞言一怔, “我……”他在此事上從來不騙陵離, 就算撒謊讓他一時安心又如何?以後真正要走了, 只會更讓陵離難過。
蘇景陽嘆一聲,跟陵離坦白了自己與容辭成婚的理由。
陵離就保持凝望着他的姿勢眼睛眨也不眨的聽着, 喉嚨被一團熱氣堵的生疼。
蘇景陽說完了見陵離只愣愣的看着他,擡手摸了摸他的臉, 溫聲道:“阿離別難過,我現在還沒完成任務呢,不會走。”
陵離抿住唇終于是含着淚笑了笑, 故作輕松的聲音聽起來卻是那樣的艱澀:“好, 我知道了, 不管怎麽說,你嫁在這裏,我就在這裏,我哪裏都不去, 總之,總之,你要走,我絕不會攔着你的, 我只想最後能一直陪着你, 就滿足了, 真的。”
“阿離。”蘇景陽用手指蹭掉了他眼角的濕潤, 有些傷感, 又有些自責, “我……是不是太無情了?”
陵離使勁搖頭,“你怎麽會這麽想?只是我太舍不得你。你想回家是很正常的,你的家人肯定也很擔心你。”
家人?他沒有家人啊,蘇景陽心裏想,他其實回到原來的世界也是獨身一人,可他就是想回去,離開這個根本不屬于他的地方,脫離系統的控制。
他覺得自己完全沒錯,可是每次在陵離這,總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冷酷的壞人。
見蘇景陽不再接話,開始兀自出神,陵離将抓住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收回來,兩手交握用力的攥住,低眸斂蓋住眼中沉重的思緒。
蘇景陽這天晚上提出想跟陵離還有阿軒一起睡,陵離懷中抱着阿軒,有幾分踟蹰的看了眼在旁坐着的容辭,“景陽,我看還是……”
容辭開口打斷他:“你們一起睡吧,你來了,難得他精神好些。”
蘇景陽用眼睛偷偷觑了容辭兩眼,容辭不由失笑,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你這是什麽眼神?”
蘇景陽嘶了一聲,表情極為認真的對他道:“我覺得,你還是偶爾鄙視我兩句吧,不然,我渾身都不對勁。”
容辭啞然無語片刻,最終盯着他道:“你可真是……”
蘇景陽嘿然一聲,他當然是開玩笑的,放下手裏的茶盞,拉着陵離站起身來對他說:“行了,你這天也沒好好睡,趕緊早些休息吧。”
容辭見他就要往外走,一把牽住他的手,自己起身來,“等等。”
蘇景陽不解的停住步子,容辭親了親他的臉頰,道:“你別走動了,免得又不舒服,留在這裏,我去別的地方。”
陵離看着容辭離開,表情有點過意不去,蘇景陽卻不覺得有什麽,開開心心的洗了澡就跟陵離還有阿軒躺到床上去了。
如同在陵離家一樣,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身上心裏都暖洋洋的。
“阿離,你真是我的福星,你一來我就好了許多。”
陵離眼神柔和跟他對望,道:“你才是我的福星。”
躺在中間的阿軒被他們忽略了,不甘心的嗷了一嗓子,他爬起來,雙手捧住蘇景陽的臉晃了晃,大聲宣布道:“舅舅舅舅!我爹給我改名字啦!”
“噢?是嗎?”蘇景陽驚訝的問陵離:“改成什麽了?怎麽都沒聽你說起?”
阿軒搶着回答道:“靖軒,我叫明靖軒!”他回頭指着陵離道:“爹爹選的。”
蘇景陽一下還沒弄明白,陵離低聲解釋道:“他拟了幾個名字,然後,我從中選的。”
蘇景陽笑了笑,捏了把阿軒水靈靈的小臉蛋,“那挺好的,靖軒,靖軒,跟我有諧音呢!一聽就是一家人。”
陵離克制不住突亂的氣息,很快用笑掩蓋住了。他将膩在蘇景陽懷裏的阿軒給抱回來,阿軒乖乖的躺回去,習慣性的抓陵離的手玩,陵離卻不動聲色将手給縮回去,微微握成拳,神色有幾分嚴厲的對他道:“別鬧了,快睡。”
阿軒被兇了,很不開心的嘟嘴,扭動着身體非貼着蘇景陽睡去了。
過了兩日,蘇景陽跟容辭參加了婚禮前的祭祀大典,蘇景陽也是在那一天才見到了容辭的娘茹夫人還有弟弟容瑕,他們就站在各位巫族長老的邊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景陽覺得容瑕那小家夥看向他的眼睛裏竟有幾分怨恨之氣,而茹夫人一會兒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肚子看,一會兒又望着他,提着嘴角表情似帶着譏諷,一大一小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善茬兒。
蘇景陽想起當初從容華那兒聽到的茹夫人給容辭下咒的事情,回望過去的眼神也透出股子冷清。不過他能強壓着反胃,跟容辭在祭臺上參拜容氏祖先已經很不簡單了,一時間也無暇去多搭理他們。況且他現在已經知道,這兩位其實都跟容辭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再堅持一會。”容辭側眸看他,捏捏他的手心低聲說。
蘇景陽使勁的順了口氣,壓下胃裏的翻湧,點點頭,“好。”
蘇景陽微微轉過視線的時候,又瞥見了容辭腰間的那塊貔貅玉佩,他這麽一身隆重的廣袖華服,配上這塊玉佩實在顯得寒酸無比,蘇景陽早上是想讓他取下來的,可他非得戴着。
想起他那一臉執拗的神色,蘇景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怕被發現,趕緊将唇抿住。
“你在偷笑什麽呢?”
蘇景陽随着他又是一拜,也不去看他,壓低聲道:“你這個族長,怎麽祭拜的時候都不專心?當心祖宗怪罪。”
容辭卻也忽爾低笑了聲,蘇景陽耐不住,奇怪的問:“你又笑什麽?”
容辭道:“沒別的,就是臉突然有點疼。”想起第一次見這人時,心裏還在嫌棄的嘀咕,到底是哪個人倒了八輩子的黴運會娶這麽個蠢家夥。
沒想到啊沒想到,卻是應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還甘之如饴。
離他們兩人最近的容華跟巫師大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看到他們兩人開小差,他們身後的族人們也都在磕頭跪拜,就更沒人能發現了。
最後一拜結束,容辭突然牽住了他的手扣住,清湛悠遠的目光落在遠處霧氣缭繞的巫群山上,“景陽,我想在列祖列宗面前,許下一個願望。”
蘇景陽問:“什麽願望?”
“望你早點愛上我。”容辭收回視線轉向他,眸光深切,頓了頓,才接着道:“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一件事。”
……蘇景陽真的恨死他了!!!就因為這句話,他仿佛犯了強迫症,抓心撓肺的想了幾天幾夜睡不着覺,仿佛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什麽事,什麽事,到底有什麽事瞞着他!!!
蘇景陽甚至半夜起來掐着容辭的脖子惡狠狠的質問他,逼問他,拷問他!結果容辭都不為所動,在他頭上薅一把,就嘴角彎彎繼續抱着他睡覺。蘇景陽快被他氣死了!
蘇景陽腦子裏閃過千萬種猜測,最後終于在某個瞬間想通了——這,根本就是容辭的陰謀,就是想逼他承認說愛上他而已!!!
然而,這已經是在他們成親過後了。
“卑鄙!”蘇景陽突然就罵了聲,端着飯碗離容辭遠一些,坐到陵離旁邊去了。
容辭舀湯的動作頓了頓,大概猜到他因為什麽發神經,眯起眼睛,“瞧把你給神氣的,快給我過來,把湯喝了。”
“不要!不喝!”
容辭冷聲:“再不過來小心我……”
蘇景陽控訴道:“成親前對我百依百順,成親之後果然一朝回到解放前,可惡的男人!”
容辭道:“之前是看你可憐,想對你好點,現在你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蘇景陽現在已經滿三個月了,孕吐的情況要好了許多,能吃能喝精神也不錯,然後他的屁股就貼不住凳子了,且不說上蹿下跳了,畢竟他肚子裏還揣了兩個,只是他常常趁容辭不在,跑去街頭尋求收集能量的機會,有一次在外面搞到深夜,還是容辭親自去把他提溜回來的。
不過也算是他運氣不錯,那天晚上他幫助一對因為誤會而有了嫌隙的兩兄弟解開了心結,進度條到了7.2%!!!這給了蘇景陽無盡的動力!
盡管容辭給他關了兩天禁閉,他照舊想辦法往外面跑,惹得容辭沖他發怒了好幾次。
蘇景陽聽他這樣說,于是就不服氣了,“你又不能時時刻刻的陪我,憑什麽不準我出去玩!憑什麽??”
蘇景陽說完就後悔了,怎麽語氣聽着這麽像深閨怨婦!
容辭黑眸靜靜的凝住他半晌,紅唇動了動,再開口時語氣就突然緩和了不少,“這兩天我有些要緊的公務要處理,還要上巫群山一趟,這之後就能閑下來一段時日,你想去哪裏玩,我帶你去。”
蘇景陽扒着飯,悶悶的哼一聲。
陵離原本用筷子戳着碗裏的飯,出着神,聽到他們二人争吵的聲音,這才恍然的擡起頭來。
蘇景陽看到他手上還裹着紗布,放下筷子,蹙眉去抓他的手,嘴裏道:“阿離,你被油燙傷的手還沒好?李大夫給你的藥不好用麽?”
蘇景陽的手才剛碰到,陵離的手瑟縮着稍微避開,蘇景陽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碰疼你了。”
陵離搖頭說沒事,眸子看向容辭,遲疑半晌,終于放下筷子,對他道:“容辭,我……想請你幫個忙。”
其實也沒別的,就是因為明湛的那八個親衛時時刻刻都跟随他還有阿軒,就連他在廚房裏做飯,那些人也會守在外面,陵離覺得不自在,所以讓容辭用什麽由頭打發幾個人走。
畢竟這裏是容城,有這麽些武功高強的太子親衛在留在大殿之內,确實不大好。
容辭應承下來,最後陵離身邊就只餘下一個宋輝。沒兩天,陵離就又求容辭幫了個忙,他想為自己的養父祈冥福,于是在巫師偏殿裏設了牌位,閉關了兩日,抄寫經文。
巫師大人的地方,尋常人不得靠近,宋輝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只能在外面守了兩天兩夜。
陵離最後卻是病着被容華從偏殿裏抱出來的,李因只說是突發急病,要卧床靜養。
蘇景陽守在床邊,看着陵離慘白如紙的臉,心疼無比的責怪:“阿離,祈福慢慢來就可以了,為什麽非要這麽累着自己呢?你看看你病成這樣,你爹也該難過了。”
陵離搖搖頭,淺色的眼瞳裏仿佛漾着若有若無的水光,聲音還有幾分虛弱:“我沒事的,你也別在我這裏呆着,當心過了病氣。”
“什麽病氣不病氣的……”
“你有身孕,要是在我這裏累着了,反而徒惹我擔憂,快些回去吧。”陵離推他離開,異常的固執。
“哪能這麽容易被累着……好好好,我答應你答應你。”蘇景陽被他看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了,“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陵離的眼珠緩緩的一轉,剛好對上容辭那直勾勾刺過來的銳氣眼神,還有一臉沉默又難過的容華,蒼白的唇顫動了一下,躲避般的将視線給移開了。
蘇景陽跟容辭還有容華剛離開,原本阿軒趴在床邊抓着陵離的手突然就咦了一聲,他現在有記性了,他明明記得爹爹手心裏的痣變深一些了的,可是現在,卻又變回來了。阿軒眨巴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道:“爹爹,你的……”
餘光瞥見端着藥進來的宋輝,陵離心裏一慌,忙擡手将他的小嘴給掩住。
宋輝一般只是負責看護,陵離也從沒想過他會突然做這種下人的活兒來送藥,胸口起伏一陣,身體僵硬的躺在那。
宋輝步伐極緩的走過來,然後把熱氣騰騰的藥碗輕輕的擱在了床頭的小幾上,發出輕微的響動,陵離随着他的動作,喉嚨裏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呼吸異常困難。
宋輝眼睛盯着陵離那只攥緊的手,死寂了片刻,最終斂了斂眸,什麽也沒說,大步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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