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中秋

大漢的節日不少，幾乎每個月都有大大小小的兩三個節日。這些節日呢，大漢朝的官員們都是會放假的。但是和國子監的學生們呢，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在國子監裏，基本上一個月能出一趟門是常态，放風時間大概就夠住在京城的小夥伴們回家看一眼，爺爺奶奶好爹好娘好兄弟姐們好，再吃上一頓飯，就得趕緊回班房……不對，是國子監裏蹲着了。

難得一個中秋節，能有三天長假，簡直讓人高興得不行。

屠浩走路都帶蹦跶的，然後他就哐當一聲撞到了窗板。

宿舍裏的窗板是木頭的，左右開合的，不是那種往上推開後支木棍撐起來的那種。

平時屠浩人矮，在走道上跑來跑去，從來沒有發現這樣的“陷阱”，抱頭蹲下過了一會兒，等腦門不那麽疼了之後，他就站起來往窗板上一挂。

許明旭走進院子裏的時候，沒想到會看到屠浩挂在窗板上，頓時就把手上的書随手一丢，快速跑過去，把小耗子給從窗板上拽下來，巴掌往屁股上就扇了兩下：“多危險，摔壞了怎麽辦？”這小耗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想調皮搗蛋，最起碼也得有調皮搗蛋的能耐！

屠浩順手扒着許明旭的脖子，委屈地一扁嘴：“窗窗欺負我，哥哥也欺負我……”

許明旭一看小孩兒眼眶都紅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學着府上的奶娘哄孩子，抱着在小院裏來回轉圈：“小耗子乖，不哭不哭。是哥哥壞，哥哥錯了。”

屠浩一個耗子精，哪裏會為了這點小事情哭鼻子，純粹是在刷裝孩子熟練度呢。他順勢往美少年的頸窩一趴，蹭了兩下，不吭聲。

許明旭念書雖然聰明，可是在人情世故方面見識得卻不多。他生母早亡，父親不把他當一回事情，父親的妻妾子女沒一個省油的燈。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只是勉強學會了趨利避害，或者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他雖然也有弟弟妹妹，可是沒有一個會和他這個七哥哥來撒嬌的。

小孩兒軟軟嫩嫩的小臉在他脖子上來回一蹭，把他的心都蹭軟了。之前的那點因為小孩兒要回家三天見不着面的心思，又克制不住地浮了上來，真恨不得把這孩子偷回去養。

可事實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孩子，本事可比他大多了。短短幾個月，他已經從小孩兒身上學會了不少東西，這一次三天的假期，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如果順利的話，他的日子恐怕能好過一些。

屠浩也不是真的要許明旭保證什麽，人家對他已經夠好了。他磨蹭了兩下就擡起頭來：“原諒你啦。”

“噗。”許明旭被小孩兒故作大方的樣子給逗笑，抱着他往屋裏走，“多謝屠公子大人大量，不和在下計較。”

其實許明旭在屠浩眼裏也就是個小孩兒，這樣一本正經地自稱在下，讓他也跟着笑了起來：“真想哥哥跟我回家一起過節。”雖然許明旭沒有明說過，他對京城中的勢力也了解得不多，但是他眼睛又不瞎，怎麽會看不出許家對許明旭的慢待，甚至是苛待。

Advertisement

許明旭又不像他活了兩輩子，能夠這個年紀進入國子監，哪一家人會不高興？哪怕是再不受重視的孩子，這時候也要當一塊寶來待了。畢竟國子監裏出去的學生，未來棟梁可期。一個家族的興盛，不就是靠着一代代的官員支撐起來的嗎？

像許家這樣庶子庶女多的人家現在遍地都是，一家人裏面就算有點矛盾，只要不是什麽生死大仇，嫡母将庶子庶女從小洗腦教育，培養起來給自己的嫡子嫡女當踏腳石的多得是。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家裏真的太平無事的少，可誰家不是表面一團和氣，只是關起門來搞事情？弄得這麽難看的，也是少有。

可是許家人呢？一個十幾歲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換季送東西過來遲了大半個月不算，連個裁縫都沒過來，照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尺寸胡亂做的。

許家送來的東西，許明旭沒在意，他假裝玩耍，拿出來翻看過。兩只鞋子都是一大一小。這真要穿出來，丢的不知道是許明旭的臉，還是許家的臉。

他家美少年這一次回去了，還不知道被怎麽欺負呢。

只可惜中秋節只能和家人一起過。

屠浩乖乖被放到椅子上坐好，看着許明旭收拾東西。兩套換洗衣服，并一套文房，其餘就沒有了。東西還是挑得最差最舊的。

當然，那些都是許家送來的。

屠浩雖然和許明旭生活在一起，但是嚴格說來并沒有什麽太親近的關系。許明旭也不是那種處處占便宜的小人。屠浩也就是适當照顧一點小吃零嘴之類的。

過節的時候，國子監裏也不是全都沒人了。有一些學生們，家人在別處當官的，就和一些先生們一起留在國子監內過節。

這個大漢朝沒有中秋吃月餅的習俗，而是食用一些時令的秋菜，晚上正席的時候，會飲酒跳舞祭拜。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随性的。

許家沒有人來接七少爺，屠浩順路把人送過去的。

許家人看到自家七少爺從屠家的馬車上下來，吓了一跳，趕緊上前要幫許明旭提包袱，嘴裏說着：“七少爺，您要回來怎麽不早打聲招呼，家裏好派人去接。”

兩個人本來在馬車裏已經道過別，可是聽到這話，屠浩就掀了簾子說道：“國子監裏中秋都是這個時候放的，別家都來接了，我看莫不是你們家事情多給忙忘了，這才多管閑事和明旭哥一塊兒過來的。還是許家的馬車已經在路上了？你可趕緊去問問，別走岔了，沒看到。”

屠浩的話說得極不客氣。但是對着一個守門房的下人，他用得着客氣什麽？區區一個看大門的，竟然也敢沖着許明旭這個七少爺叨叨，自家美少年顯然是被欺負狠了。

許明旭讓開了門房伸過來的手，聽到屠浩的聲音眉頭就一擰，轉身把小孩兒往車廂裏塞：“外面天冷，好好待在裏面，不許不聽話。”

屠浩抱着美少年蹭了蹭臉，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

許明旭也抱了抱小孩兒，舍不得撒手。對比眼前的小耗子，再想想家裏的一堆兄弟姐妹，他更加不想回家了。

只是兩個人依舊只能依依惜別。許明旭站在門口，看着屠家的馬車離開。

門房是個瘦小的中年漢子，剛才被屠浩一個小孩兒說了一頓，一張臉就拉得老長。對他們這等身份的人來說，國子監裏的都是貴人。可是宰相門前七品，他們家大老爺可是太子太傅，将來的帝師。他一個門房，看到的總是笑臉居多，哪裏碰到這麽不給面子的？

許明旭在家裏不受重視，那是當家主母默認的。

門房見許明旭轉身，臉色也沒動一動，伸長了手臂一攔，耷拉着嘴角不陰不陽地說道：“七少爺，對不住，這大門後面道上有幾塊磚在換，恐怕傷了您的腳。要不您多走兩步，從後邊角門進去？那兒離您的院子還近一些。”

後邊角門那是為了下人方便進出才開的。斷沒有讓主人進出的道理。

許明旭第一次拿正眼看了看門房，輕易發現門房眼中的蔑視和倨傲，簡而言之就是狗仗人勢。至于這條狗，仗的是誰的勢？呵呵。

當家主母的馬屁一定要拍好。這件事情鬧出去，恐怕門房也就是表面上被責罵兩句，背後少不了好處。

換了以往，許明旭也就忍了。可是他今年已經十三歲，漢律十四成丁，有些事情就不能再拖了。心裏面雖然早就下定了決心，但是他平常忍讓慣了，一時要改變還是有點困難。他用着屠浩教的吐納的方法略微調整了一下，幹脆一撩衣服下擺，往自家大門口一坐：“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這兒等着吧。什麽時候磚換好了，我再進去。”說完，他還從包袱裏拿出一本書來翻看。

別看屠浩小風一吹就要成一個冰凍耗子，可實際上現在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更別說這會兒日照當空的，許明旭就算是坐上幾個時辰，那也沒什麽關系。他包袱裏還有小耗子給塞的糕餅呢！

許明旭這麽一來，門房頓時就坐蠟了。

許家門前向來熱鬧，往來的各種人物不少。現在更是中秋佳節，送禮走親的人更多。周圍也不是只有許家一家人，附近住着的也都是達官顯貴。

這七少爺坐在門口像什麽話？

門房苦着臉好說歹說，許明旭只是不理。

不一會兒，一頂藍尼小轎擡了過來。門房臉色煞白：這不是老夫人的轎子麽？一早去燒香，這麽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