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番葫蘆

要說屠浩自打穿過來那麽多年, 還當了那麽多年的讀書人, 最不适應的莫過于斷句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年頭紙張昂貴, 還是因為刊印手段落後,總之無論多優美的文章什麽的,出來全都是沒斷句的。

他暗搓搓地覺得, 骈體文的流行正是因為好斷句,四個字四個字地往下念就是了。

不管怎麽樣,他這一回是打算把标點弄出來一丢丢, 看看反響怎麽樣再說。反正封面那麽大, 又不能印別的。

章師叔看了看封面, 再翻開書頁, 發現裏面的內容倒是沒再出現奇奇怪怪的符號,但是句子和句子之間多了一小塊空白,指着問:“這又是什麽?”

《農經》這事情,确實和屠浩沒關系。但是看看負責農經的是什麽人吧?先一個許明旭, 後一個屠夫子,更別說這活字印刷的技術是他拿出來的, 現在印廠裏的工匠都是屠家的。

章師叔多有經驗啊,凡舉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十有□□都是眼前這只小耗子搞出來的,還多半是好事情。他就奇怪了,怎麽別人家的讀書郎動不動就讀成書呆子,這小耗子偏生腦子裏裝了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就是方便斷句。這農經編出來,看的多半還是農人, 總得讓他們看懂。”

可以說,現在讀書的耗費特別昂貴,是攔住人們念書的第一道門檻。第二道門檻就是識文斷字。不像他以前學外語,老師教個基礎的發音啊,基本的語法什麽的,接着就可以平時自己拿着個字詞典之類的工具書,随便找點資料就開始自學了。沒個先生教,那真的是要懵圈的。

農人未必就不識字,但是受限于家庭的經濟情況,就算能認得幾個字,想要無障礙看懂農經還是有點難度的。屠浩只是把這個難度往下降了降。其實按他說,這農經該純粹用白話來編寫,可惜這樣的話腳步跨太大,容易扯着蛋,還是悠着點好。

章師叔琢磨了一下,嘀咕一句:“這倒是方便。”

其實這對于他們這樣飽讀詩書的人來說,斷不斷句其實差別不大,最多就是看得清晰一些。但是對于一些文化水平不那麽高的,更針對一些蒙童來說,有了這樣的分隔,那得省下很多功夫。

他想了想,沒說什麽。

屠浩瞅了瞅,摸不準章老板是個什麽意思。反正沒反對,他一撇嘴,繼續工作。

他照常工作完畢,溜達到戶部去看看自家的實習生們,再去和他爹一起下班。看到他爹還在忙,他也不吭聲,從自己的小背包裏拿出一卷紙,慢慢卷開,時不時在上面寫寫删删。

等屠夫子忙完之後,擡頭一看:“寫什麽呢?”

“虎妞的嫁妝單子。”這年頭閨女出嫁就是一次分家,十裏紅妝是标配,他得給他家閨女多準備一點嫁妝。鄭家那兩個老少爺們也算是有些經濟頭腦,可是比起他家虎妞來差遠了。他可不能讓虎妞吃苦。

“叫姐姐!”屠夫子下意識糾正了兒子對自家姐姐的稱呼,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羞愧難當,“爹都忘了這事情。”

屠浩斜睨了一眼自家老爹:“沒關系,有外婆呢。”

反正他們姐弟兩個從小到大都習慣了。他爹就是那種糙漢,不是說他不寵不愛孩子,他就是不知道怎麽去寵怎麽去關心。再加上他和虎妞兩個都不屬于“會哭的小孩兒”,反倒是省心得很,早就已經被忽略習慣了。

像姑娘出嫁的嫁妝,娶媳婦的聘禮之類的,幾乎都是從小就開始準備起來的。講究一點的,像是在京城這樣繁華的地方,一些首飾之類的東西,可能還會重新打成時新的花樣。其中的講究非常多。

屠家積累不夠,他和屠英兩個再怎麽會賺錢,也抵不過人家上百年的積累。這嫁妝上要體面一些,還有不少葉家的長輩們拿來的添妝。

等到了馬車上,屠浩又想起來一件事情:“師叔說嬸子要給咱家派個女官。”

屠夫子一聽就皺起眉頭:“派女官來幹嘛?”

“說是教虎……姐姐成親時候的規矩禮儀什麽的。”他原本沒多想,這事情也就是臨下班的時候,章師叔随口提了一嘴。他家這情況,姑娘家的禮儀是不那麽講究。可屠英嫁去的是鄭家,最起碼成親這一回的面子工程還是要做一做的。現在一看他老爹這表情,難道有情況?

屠夫子明顯不是很高興,看到兒子疑惑的眼神,到底不好解釋,萬一是他猜錯了呢?那多尴尬啊。

父子兩個回到家裏,其實和屠英是前後腳,家裏果然多了個叫魏嫣的女官。

魏嫣看着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長相舉止都端莊大方,應該說是個怎麽都讨厭不起來的姑娘。

但是沒過兩天,屠浩就被屠虎妞給夜襲了。

屠浩抱着一只填充滿棉花的小耗子抱枕,面無表情地看着翻牆又翻窗進來的虎妞:“幹嘛?”

屠英過來,當然是知道屠浩這會兒還沒到睡覺的時間,本來是準備說些悄悄話,眼睛卻一下子被弟弟手裏的大耗子給吸引住了:“咦?你抱的什麽?我看看。”再一看,屠浩床上居然堆滿了各種大大小小形态顏色各異的小耗子。

“靠枕。”美少年給他送來的棉花,他畫了圖樣讓布莊做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左擁右抱。

她抓了一只在手上,捏了捏:“還挺軟乎的。”沒捏兩下就嫌棄地丢開,“怎麽沒老虎的?”

屠浩本來在看許明旭的信,現在只能把信都收好,一邊問:“你到底來幹嘛啊?”

屠英一下就想起了正事,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嚴肅了起來:“我覺着魏嫣有點不對勁。”

“嗯?啥?”漫漫長夜,沒有美少年,只有母老虎,簡直生無可戀。

“她暗示說,等……等我過門那一天,她來給我梳頭。”屠英說得又羞又氣,“這事情怎麽好讓她一個外人來做?她這不是想嫁給咱爹?”

女兒家出嫁,母親給梳三下頭發說吉利話。魏嫣只是一個教導禮儀的,哪怕他們親娘早逝,那還有很多女性長輩在呢,怎麽輪也輪不到魏嫣。

屠浩撓了撓頭,遲鈍地想起自家老爹之前那不對勁的表情,倒是不怎麽擔心魏嫣:“她想嫁,那也得爹肯娶啊。爹要是喜歡,再娶一個也沒什麽。”

能夠在宮中做女官,魏嫣本身的出身也是不錯的。女官不同于賓妃,算得上是皇後老板娘下面的部門經理。魏嫣既然能讓皇後開口,過來攬下這檔子事,顯然皇後是知道,并且默認了的。

他爹還年輕,放在後世七八十歲找個老伴兒的也很常見,有漂亮妹子求嫁,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別有所圖謀就好了。

屠英抓起一個小耗子抱枕,就氣勢洶洶地往他邊上一扔:“跟你說,等咱爹真給咱們娶了個後娘,再生上幾個弟弟妹妹,那咱們就沒現在的好日子可過了!”

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這道理古今通用。屠浩倒是不擔心:“你都嫁出去了,就算有個後娘,也管不到你頭上。我也不是紙糊的。再說,看看爹娶娘的眼光,就算再娶一個,肯定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有什麽好擔心的?”

“你還不是紙糊的?!”屠英一指頭抵着小耗子的腦門,就把他點倒在一堆耗子抱枕中間,“爹就是樣子長得唬人了一點,能管得住誰?”

“咳。”這話要是被老爹聽到了,還不定傷心成什麽樣。屠浩幹脆就埋在抱枕堆裏不起來了。

屠英看着氣不打一處來,一跺腳:“合着全家就我一個人着急。我不管了,愛怎樣怎樣吧!”說完,她就利落地翻窗出去了。

“唉……”屠浩在床上打了個滾,又把美少年的信拿出來看,“養豬、養羊、養馬,種棉花、種葡萄……”自家美少年是真的開啓了種田模式啊。

把手上的信再看了三遍,他才小心折好了放到床內側的箱子裏收好,拿出下面的一封信。前面倒是很正常,無非是一些農作物和牲口的長勢,社區的建造進程,另外還有安長縣日益增多的各種商業活動:“番葫蘆是什麽東西?”

許明旭寫信的時候,時不時會夾帶幾幅小圖,畫一些安長縣的生态。然而這封信,包括後面幾封還沒看的信裏面都沒畫番葫蘆是個什麽東西。

屠浩把各種猜測在肚子裏面轉了好幾圈,卻哪一樣都不敢肯定,寫了信過去問,現在往安長縣那邊的信件卻并不那麽容易到達,都是得趁着有人過去,才能夠順路夾帶。

也虧得安長那邊的社區建造有着團團太子的份額,各方面總歸要方便一些,可平均下來一個月能有個一次就已經不錯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屠浩都有些焦躁。別人以為他在煩心屠英出嫁的事情,倒是不以為意,誰都知道他們姐弟兩個感情有多好。

葉外公還特意找了外孫一起吃午飯,安慰:“虎妞就嫁到對門,說不定早上還會叫你起床呢。”

“外公?”屠浩兩眼溜圓,泫然欲泣地看着勉強擠在他邊上的老外公。

葉外公摸了摸耗子腦袋:“唉,姑娘出嫁,肯定是舍不得。可是咱們家虎妞那樣子,誰能欺負她?放寬心。”

“嗯。不是啊,外公。”屠浩眼巴巴地看着消失在外公嘴巴裏的大雞腿,“那是我盒飯裏的。”

“哦。”葉外公吐出兩根雞骨頭。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太陽(~▽~):小耗子好熱情。

小鐘(⊙_⊙;):啊?

大太陽(~▽~):你看他寄了小耗子等身抱枕過來,一定是想讓我睹物思人。

小鐘( ̄口 ̄)!! :哈?

大太陽(~▽~):晚上抱着睡。

小鐘╮(﹀_﹀”)╭:算了,您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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