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淚不停

“這孩子真當家是旅館了，一周還分一三五二四六。”王梅收拾着屋子，抱怨裏舍不得的成分更多。

“孩子長大了，不能在家裏待。” 林信黨大清早打開報紙看起來，完全不管家務事。

“男孩和女孩能一樣嗎？這婚事什麽時候能定，一天不擺席我這心一天就不安寧。”做母親的想得比較多，雖然現在社會開放了，但老規矩還是不能斷。

“喜事總會來的，咱家情況也特殊，再說我看咱小的，出去後比在家适應的好。”林信黨雖然心底惴惴不安，但絕不會說出口，一家之主的責任使得他不能火上澆油。

“也是，畢竟人家家平臺大，咱們比不上。”王梅疊好被子，鋪平被單，像往常一樣把枕頭放在陽臺上曬太陽，家中事物她一手包辦，動作麻利順溜，“咱們家寶霞家務事也不會做，到了婆家我擔心她看人臉色。”

“你看她那喜滋滋往人家家跑的樣子，像是吃人臉色的嗎？人家家有專門保姆，根本不用動手，你停停吧，老在我眼前晃。”林信黨還沒看兩行字，被打斷好幾次，不耐煩地說。

“哼，還嫌我煩，我就沒那麽好命當太太，躺在家裏等人伺候。”王梅在陽臺上晾着洗好的衣服，憤憤不平地抗議。

老夫老妻少不了相互唠叨，孩子都走了，兩個人再不說說話，一天難熬，林信黨念叨着：“等你老了，有的是機會躺床上等人給你喂飯，現在争什麽争，能跑能動多好。”

“對，忙活着照顧你。我就希望我家寶霞躺在床上當大小姐，官太太，40歲還保養的像是18歲的小姑娘一樣粉嫩。”王梅疼孩子，見不着就想。

而林寶霞正躺在床上睡大覺，最近異常嗜睡，做夢時都在睡覺，能躺着絕對不坐着，一摸枕頭瞌睡蟲立馬找上來。

昨晚從家回來，王梅給她裝了一堆吃的，兩家相隔不過一小時，王梅卻當做相隔萬裏。不過，老媽醬的牛肉是世上最好吃的，多少錢都買不來。昨天坐在餐廳裏姜志成也贊不絕口，兩個人坐在家裏的餐桌上，一口黃瓜絲一口醬牛肉，還配着烏雞湯，滋補養胃。

“你口味這麽好，這湯吃到底了。”姜志成好奇地看着她悶在碗裏，好似要看住碗裏的每一滴湯水，讓它們全部入肚才放心。

“我餓，吃飽了才能好好睡覺。”林寶霞嚼着海帶說。

“你吃不飽也能睡，還打呼。”昨天晚上他自己睡的，還有點不習慣，沒了熟悉的呼嚕聲，安靜地別扭。

“真的嗎？有我喝湯的聲音大嗎？”她吸着碗裏的湯水說，“不過，我自己聽不到，否則我就睡不着了。”

“第一次聽到被自己呼嚕吵醒的呢，你安心吃吧。”姜志成把盤子往她眼前推了推，可以可以，養個人兒，能吃能喝能睡就行，比什麽都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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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霞不是睡飽了，而是被自己餓醒了，今天周末不上班，她也沒什麽着急的，慢慢悠悠下樓，姜蘇已經在樓下看電視了，趙葉少見的在家，“寶霞睡醒了，現在吃飯嗎？”

林寶霞瞧見她倆，甚是高興，像個小狗搖着尾巴一樣，努力點點頭：“我餓了。”

“有新蒸好的包子，今天吃肉包。”趙葉笑着站起身，到廚房準備起來。

林寶霞站在一樓中央，那個每天不是和她一起起床就是已經坐在樓下等她的人怎麽不見了，她開始在屋裏轉悠。

姜蘇看着她像個小蒼蠅一樣在家裏飛，好心提醒道：“姜志成早上出門了。”

“我睡太熟了，沒聽到他。” 林寶霞坐在沙發裏與她并肩坐下。

姜蘇調着手裏的遙控器，電視裏記者正在對着電視機前的人們說着什麽，林寶霞聽到災難，洪水，救援等，沒有在意，她心系着吃的，鼻子等着包子香氣飄出來。

趙葉端着三個肉包出來，林寶霞瞬間奔了過去，趙葉提醒道：“燙，拿筷子吃。”

“不燙，好吃。”林寶霞往嘴裏塞着，聲兒已經不全。

“這孩子怎麽那麽餓了。”趙葉自己沒有孩子，雖說算是她準兒媳，但還是更像個青春期的孩子。她忍不住問姜蘇：“她不會要長個兒吧，特別能吃。”

姜蘇一臉嚴肅地看着新聞，随口說句：“可能吧，改天給她量量。”新聞裏已經報道了1個多小時，今天的專題節目，泥石流席卷小鎮，暴雨造成河床決堤，泥石流迅速一動，水溝都填平了，沖刷了整片農田。

“今年也是災情不斷，沒有一年是安生的。”趙葉一邊打着豆漿一邊聽着電視聲兒說。

“等咱這兒大壩修成了應該就差不多了。”姜蘇一刻沒放過電視機裏的每一個身影，“我哥估計一時半會兒又回不來了。”

趙葉微微一笑，時間賦予了她心情的平靜：“我都習慣了，一年到頭天能在家待個幾十天就不錯了，現實版的大禹。”

“所以，找男人要避開這種不着家的，晚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姜蘇窩在沙發裏，日常恐婚中。

“你這八字沒一撇，別想那麽遠，就是每天睡一條被子，兩個人各懷心思也沒意思，不如各自有着可支配的時間，見一次面度一次蜜月。”趙葉保持了十年的瑜伽練習習慣，身材還像少女一般，考了個證，卻并不想執教，總是感慨，不能把愛好當工作，沾了錢就變味了。

“還是你們浪漫呀，我是老夫老妻模式，吃飯睡覺，睡覺吃飯，再加上聊聊天。”姜蘇張開雙臂感嘆呀，浪漫呢，羅曼蒂克呢，都沒發生何談消亡。

“我愛吃飯，更愛睡覺。”林寶霞抱着碗湊過來，“你們說什麽呢，我要聽。”

“你好好吃吧，全家人的小公主。”姜蘇把她的碗推開，“一股肉包味，離我遠點，一會兒你要是打嗝去廁所裏，別熏着我。”

“我不打嗝，我最近愛放屁、”她放棄不了嘴裏的面團，又總是想說話。

“哈哈哈哈，回你們屋去放，存着等我侄兒回來，估計他聞到以為是異域香水呢，有情人放個屁都能呲出情花。”姜蘇捂着嘴，光想想就要笑到肚子疼。

“吃飯呢，別這個那個的。”趙葉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

“不說了，不說了。我一會兒還要去給客戶送茶葉。”姜蘇起身去檢查背包，總擔心忘了東西。

“我也想出門。”林寶霞吃飽了不想在家待着，沒人陪她玩兒，那個經常逗她的人也不在家，無聊。

姜蘇點點頭，爽快地說：“那一起吧，不過我晚上有約會，你得自己坐車回來。”

“72路，我記得的。”林寶霞機靈地報出公交車名。

下班高峰期，擁擠的車廂想挪動半步都難，林寶霞準确的用她2.0的眼睛瞄準了一小塊容身之地。車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像是機器人全部沒有表情，林寶霞對着座位上的一個姑娘友好一笑，人家直接奇怪地打量她一眼，扭過了頭，完全沒準備搭理任何善意。

她也不在乎繼續樂呵呵地看着外面移動地街道，路上漸遠的行人，被人拒絕慣了，臉皮自然厚了，玻璃窗戶上投射出她的笑容滿面比初生的太陽還溫暖。

到站後，下了幾個人，車廂裏松快了些，她抱着一根柱子，距離家還有十幾站。曹柯眼鏡下閃過一道光芒，別說他認人的眼神還是不錯的，剛上車就認出了故人。

不得不說他腦袋開瓢的地方寸草不生，現在還禿着一小塊，每天他拿買來的眉筆塗塗，讓它不那麽突兀，這筆賬要算在誰頭上他心裏明白，在車廂裏偷偷搜尋了一站時間也沒瞄見，放着膽子湊過去。

林寶霞雖然腦子不好，但是記憶力還是可以的，不過對于有些人她記憶的長河裏根本排不上位置，何談記住。她沉浸在自己歡快的世界裏，完全沒意識到一雙大手的侵襲。

曹柯面色不改，正襟而站，旁邊的人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林寶霞剛開始覺得裙子一動，她腿下一涼，往後一看以為是開着的窗戶吹進來的風，人還是很多，就是風想進來都難，但是她沒有深想，用手捂了一下。

又是一下，這次她感覺到有溫熱地東西拂過，她一震，立馬朝後看，動作大的把旁邊人頂了一下，旁邊的人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她低頭小聲說：“對不起。”

這條裙子過膝，怎麽也不可能被撩那麽高，她有些緊張，想動又被人群擠在中間動彈不得，曹柯觀察着她，臉色漸紅，縮着脖子不敢說話，他氣焰更旺，湊得更近，直接把手伸進裙子裏去。

林寶霞大腦一片空白，短暫停頓以後，突然腦海裏想起姜志成曾經跟她說過：“出門昂首挺胸別像個鴨子，腦袋埋脖子裏，見到雄性躲着走。”

“為啥？”她好奇地問。

“對于女人來說，這個世界連只公狗都要小心他在你腳上撒尿。”姜志成作為男人的哲學，很有一套。

“哦。”她點頭同意。

“氣度硬一點，躲不過看情況喊也行。”他繼續說，“凡事動腦子，要是來硬的，不管劫財劫色，保命重要。”

“我不想遇到壞人。”林寶霞很委屈，為什麽不害人的人還會被人害。

“記住，能跑就跑，這個位置使勁踹，管用。”姜志成指指關鍵部位，傳授着方法，像是用心教育着自己未成年的女兒，他努力考慮着她會遇到的問題。

“嗯。用腳踹。”林寶霞比劃着。

他捂着說：“沒讓你踹我，記住安全回家最重要，其他一切無所謂，聽見沒有。”

“嗯，回家。”她窩在他懷中，無比幸福。

曹柯料準了她不敢動，在裙子裏摸來摸去，心底贊嘆：日，真滑溜，打不過姜志成，能占點他女人的便宜，讓他瞬間爽點上升。

林寶霞看準一站，毅然決然轉身擠下車，也不管撞了幾個人，即使待在公共區域她也沒有任何安全感，和姜志成即使待在無人之境她也無比安心。

剛踏下車站，剛想舒口氣，卻被拉住了手腕，曹柯緊随其後，絲毫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意思。

“別跑呀，咱們也算是熟人呀。你哥還好嗎？”油膩膩地笑意。

林寶霞看到他一低頭，露出一塊頭皮像是長了一塊癞子，頓時胃裏不舒服，“我不認識你，你松手，我要喊了。”

“哎呦，別那麽見外嗎，咱們聊一聊，還是相親過的關系，這麽快翻臉不認人了。”他伸出手指夾了夾她的鼻子。

林寶霞想往後退，卻被牽制住，她胃裏翻騰着，如同倒在了垃圾堆上的感覺，他指尖的煙草味是臭烘烘地，意識提醒着她抗争，右腳一擡，閉着眼睛對準一個位置踢了過去，鞋子接觸到一堆肉塊，感覺到它往旁邊一歪，垃圾男一記悶聲坐在了地上，還堅持着沒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我靠，這一腳日我呢。”他大吼道，吐沫星子噴濺在空中，“快來人，這賤女人出軌被我抓住了，還準備逃跑。”

“我松手，我不認識你。”林寶霞沒想到一腳都沒把他踹趴下，嗓門如此洪亮。

路過的人見他們拉拉扯扯，從旁邊繞行過去，卻無人插手，好奇歸好奇，卻都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曹柯喊了半天無果，自己掏出手機，撥打着110，一邊抓着她說：“你給我等着，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倒是給姜志成打電話呀，我非要他給我跪下。”

“我沒有手機，我不會打電話，你松手。我要回家。”林寶霞感覺到四周的無力感，她想大聲喊，但是淚眼所看到的人表情無比冷漠，對她皺着眉頭，一個個從她身邊走過，像是逃避一個瘟神。

她張開地嘴巴，合了上去，被探尋的、厭惡的、逃避的眼神吓退了，淚水忍不住落下，滴在嘴上，又鹹又苦。偌大的公共區域，周遭唯一和她産生聯系居然是坐下地上大聲叫嚷地人，他罵罵咧咧不停地抱怨着，甚至躺在了大馬路上。

松開她的手，改為抓住她的腳踝，仰面躺着，大聲叫嚷：“等着吧，沒人願意管別人家閑事，我絕對不會罷休的。”

林寶霞的淚珠打在地上，瞬間被柏油馬路吸收，她埋下頭等不到幫助她的人，直到警笛響起，她都沒有止住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