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獅子

漸漸駛離大山，距離熟悉的地方越來越近，姜志成找回了呼吸，心頭大石慢慢變小，姜和平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頭随着車子一搖一擺。

他剛想閉眼放松，聽到一旁人提議：“一會兒，換身衣服再回家吧。”

他閉着眼睛，回答：“我不換。”

姜和平睜開眼，頭一轉，“你要穿這一身回家？”一身洗掉色發黃的襯衫，軍綠色的褲子，褲腿卷到腿肚，光着腳拖着雙相應顏色的大頭膠鞋，從小到大沒見他這麽邋遢過。

姜志成聳聳肩，怡然自得地說：“覺得挺舒服呀，回家再換。”

“回去讓家裏人看着不好。”姜和平想體體面面地回家，帶着強烈地儀式感。

“有什麽不好的，我就是要穿這身，光榮地回家，讓全家人都心疼我，既然做了事情不怕被人看到，我到家要享受光芒萬照。”姜志成把他爹地意見全盤否決。

隔了大半分鐘，沒有得到回音兒，他半張右眼，試探地問：“怎麽？你還準備買衣服去。”

“不去了。”姜和平沒好氣地說。

“哎呦。”

“好事不能讓你一個人都占去。”

“跟自己兒子還這麽較勁。”

“就是兒子才更得防着，每天挖着坑等爹跳。”

姜志成睜開眼一合掌說：“你自己說是不是！！拿到你還準備買點當地特産回去，告訴她們我們這些天在那裏玩兒得挺好。”

“你這是在抱怨我每年回家帶太多東西了嗎？”姜和平一想到自己每次出門買得大包小包被他這麽一說，像是個笑話。

“那倒不是，你跟我一起總得學聰明點吧，得讓女人懂得心疼我們。”姜志成挺直地背往座椅上一靠，捂着胸口，一臉得意地教育着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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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和平嘴角褶動，眼珠子一翻，照着他的後腦啪得一下，氣憤地說：“嗯，你應該早點教教我，我當時找對象就不那麽吃力了，也就沒你兔崽子什麽事兒了。”

全車的人紛紛矚目倒數第二排上動靜最大的二人，姜志成老實了點，嘀咕道：“回去見到你家那口子感動的淚水，別忘了多虧我提點。”

“你能不能喊人一句阿姨。”姜和平沒想着他能喊一句媽，畢竟年紀也不搭。

“我喊她一聲趙葉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姜志成沒好氣兒地叫喚一句，即使人家沒惹他，但是占着他媽以前的位置，讓他轉變心态沒那麽簡單，姜和平也适時的閉嘴了。

“人呀，多點福氣，多活幾年看看變化這麽快的生活多好。”姜和平感嘆道。

“福氣都勻給你了，你多活幾年，記得我媽墓地旁邊位置給你留着呢，說什麽最後你都得分一半放裏面，不能給我空着。”姜志成對此異常執着，他親娘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時間再長他也忘不掉。

姜和平揮手又是一記巴掌，“你就不能盼着你爹我點好事，我一閉眼這事我還能做得了主嗎！！！你就是把我撒海裏，我都不知道了。”

揉着後腦勺，姜志成皺着眉頭說：“能不能別動手，聽話聽一半，我前半句不是祝你好了嗎，跟你打過招呼了，你別忘了就行。”

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說出口不容易，在平時溜出口的話可能已經在肚子轉過無數圈，既然此時說出無傷大雅，就當着無心說說吧，此時不說以後可能想開口會很難。

“這事我跟你阿姨讨論過了，都随安排，身後的事情不是我們老人能插手的，都是你們孩子輩的責任啦。”姜和平考慮得再多也不會擺在明面上說，他多活的二十多年不會被狗吃了，平衡關系是人一輩子都要學習的事情。

姜志成默默轉過臉去，想說句什麽呢，謝謝？算了吧，該謝謝誰都不知道。

兩個人拖着小包站到家門口，異口同聲感慨：“回家真好。”

“我看着咱們家臺階上的石頭子都親切。”姜和平樂呵呵地說。

“我想着我屋那只經常咬我的臭蚊子還活着嗎？”姜志成摩拳擦掌地說。

二人心情愉快地敲門，各懷心事等着人開門，一聲，二聲，三聲.....疑惑地對視一眼，連續不斷地開始敲。

“來了，來了。”屋裏傳來了回音兒。

開門的是家裏打掃衛生的王姨，她手裏拎着個塑料袋打量着外面兩個人，從一開始的震驚到驚喜，喊道：“哎呀，你們可算回來了，你看看這臉疲憊，快，快進屋。”

拉着他們往裏拽，還是姜志成反應快問：“怎麽家裏沒人？”

“哦。早上該走的，太太們出去旅游了，我這剛收拾完準備回家呢，放了我7天假。”王姨急匆匆地幫他們準備了水。

“7天，旅游去哪？”姜和平疑惑地問，沒想到呀，他瞅着兒子，意思是你接到通知了嗎？

姜志成一臉懵逼地搖搖頭，張着嘴像個癡呆。

“好像是那個泰國吧，說家裏太悶。”王姨倒好水，匆匆地表示：“那個，沒什麽事我也先走了，晚上我還要去跳舞。”

姜志成點點頭說：“別耽誤你跳廣場舞了，我們自己來吧。”

家門關上，一片寂靜，兩個男人很少獨自在家，這麽寂靜讓他們老大不習慣，相對坐在沙發上沉思。

“早知道先打個電話通報一聲。”姜和平落寞地把包放在地上。

姜志成一撩衣服，洩氣地說：“這誰能想到咱倆是被抛下的那兩個呀。”

“還等着王者歸來呢，這一回家變成無主戶了。”姜和平想着回家還能有口熱飯吃，這下連杯熱水都沒得喝，一口涼水灌下去，真是涼涼。

“你說咱們倆是不是命格偏衰，還是我跟你一起變得這麽可悲。”姜志成不滿意地踢了腳沙發下的書包，看着它慢慢倒地。

“小子，你少來，我以前自己回家都是皇帝待遇。”姜和平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緊接着姜志成也餓了，“咱們晚飯怎麽辦，我看也沒給咱們留□□路，連阿姨都放假了。”

“出門小賣部，方便面吧。”姜和平無奈地站起身，回到家更餓了。

到了小賣部，熟悉的人見到打招呼：“哎呦，回來了呀，電視上見到你們啦。”

父子倆禮貌地齊點頭微笑示意，結賬的時候，小賣部的阿姨說：“怎麽一回來就吃這個呀。”

姜志成無奈地微笑，手插兜裏掏出錢說：“大魚大肉吃膩了，想吃點素的。”

他接過紅燒牛肉面時，大媽說：“還想送你根火腿腸呢，你不愛吃肉給你包辣條吧，出門辛苦了。”

二人兩眼閃着淚花接過，回家路上，姜和平說：“出門多好，那麽多人關心我們，要不咱們蹲門口吃完再進去吧，我不喜歡家裏有泡面的味道。”

姜志成接受了提議，他想不起來多久沒吃過方便面了，打開一包辣條，真尼瑪香，那辣油嗦在鼻子裏，生出朵花來，他們從家裏拿出一熱水瓶，杯面上壓着跟筷子，等面的時間先嚼起了辣條子。

姜和平和他蹲在家門口的石階上，剛才還看着順眼的石頭子早已經被他踢飛，看着天上的明月那麽圓，他感慨：“咱倆還是适合野外生存。”

“那你晚上還要睡帳篷嗎？”

“你別說，家裏沒人我覺得睡帳篷還能讓我有點熟悉感。”

姜志成有感的點點頭，“地下室有個帳篷，一會兒拿出來，咱們還是在外面睡吧，家裏沒人一步都不想進去。”

“是吧，還好兒子陪我，咱父子倆還是繼續野外生活吧。”

整整愉快了8天，下飛機的時候，三個女人渾身透着喜氣，感受着東南亞的熱情，姜蘇尤其喜歡泰國機場裏的香氣，林寶霞紮着兩個馬尾辮垂在胸前，一蹦一跳地走在中間，趙葉墊後，一臉滿足的提着大包小包從免稅店采購的手提袋。

姜蘇帶了兩個手機，一只是關機狀态，到了國內打開，叮鈴，叮鈴.....十幾條短信襲來，她打開一看，裏面十幾條是同一內容：我回來了。

從7天前的第一條，早中晚，都今天的中午，每天三次同一內容，四個字雷打不動，她忍不住罵了句：“這個傻子，就知道複制黏貼。”

林寶霞跳過來說：“你喊我嗎？”

姜蘇揪着她的辮子，湊過來說：“不，我是罵個神經病，一根筋。”

“是不是大夫回來了？”林寶霞呵呵呵地拉住她的手臂，圈着她說。

“你怎麽知道？”姜蘇驚奇。

“你一說大夫的事情，就好罵人。”林寶霞根據經驗分析道。

“怪不得說，結婚的女人愛唠叨，婚姻催人老，我平時很少罵人的。”姜蘇拿出手機照照自己的臉，有沒有哪裏多加了一條皺紋。

林寶霞提醒道：“你罵起姜志成也狠。”

“少提他，他不是人。”姜蘇明确劃分出人和獸的界限。

林寶霞樂開了花兒，“我就愛聽你罵他，超級有意思。”

“哈，我是明白你也腹黑着呢，你就把姜志成當成塊羊肉，咬死你嘴裏那塊肉，別讓他掉下來。”

“我是母獅子，沒小貓敢搶我嘴裏的肉。”林寶霞頭一昂，自豪地像只草原裏英姿飒爽地雄獅。

“可以可以，我相信你的能力。”姜蘇大掌拍拍她的後背，異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