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寒暄
易多言挑了個離發布會近車又少的地鐵口,上了佛爺的車。
佛爺平時就覺得易多言這小子聰明之餘有點莽撞,這一回又有所改觀,他盯着易多言的領口:“襯衫不錯。”
易多言低頭,想這算不算借花獻佛,他文科實在是差,語文老考不及格,搜腸刮肚也只剩下:“謝謝。”
他選這件衣服,是因為領口有标志性的繡花,是瑞士時尚界教母的獨立品牌。莆田高仿號稱一比一複刻,但在懂行的人眼裏,贗品就是贗品。
秀場上,易多言坐在佛爺身邊裝沒孵出殼的鹌鹑,宣傳部負責人坐在佛爺另一邊,端端正正地挨罵。大老板專門挑刺,連累易多言都覺得自己腳尖的方向都沒擺對。
路非凡只有擠坐在人群後的份,從易多言的角度能看到一條粉色的香奈兒頭巾,覺得不妙。他剛才看到一網紅穿透視裝,路非凡該不會要曝光度又穿裙子吧,被全網封殺他可不管。
整場發布會,走秀只是前菜,後續才是正兒八經的主餐。
裴繼州的這件襯衫偏大,為了美感,易多言又額外順了一條皮帶,系得過緊,估摸已經勒出六塊腹肌了。他想去洗手間松松皮帶放放水。佛爺不叫他走,他不敢走。
各大媒體采訪一個勁兒地捧高踩低,同行之間皮笑肉不笑地寒暄。
佛爺見易多言有點急,笑着說:“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看看那邊。”他舉着香槟杯虛虛地指了個方向,露出不屑,“咱們還是幸運的,只用應付媒體。”
那邊是美妝部的部長,他上了年紀,拉皮換膚都拯救不了膠原蛋白的叛逃,不過圍着他的幾個都盤靓條順,一夥人堆笑地應付投資商。
他們公司的男孩都漂亮,各種款齊全,不少人慕名而來。有個人滿臉橫肉,好像腦袋和身子之間少長了脖子,手都他媽的公然摸屁股了。
說好聽點招蜂引蝶,說難聽點是拉皮條。
佛爺晃了晃酒杯,滿意地看着淺金色的液體,輕聲道:“我爺爺手中傳下來的,好端端的老字號。你說我是感慨一句世風日下,還是局勢所迫。”
不亞于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裏的送命題,易多言想了想:“局勢所迫。”
那雙眸子非常淘氣,佛爺拍了拍他的肩,像愛惜一團大将:“走,帶你認些同行。雖然都說同行是冤家,但記住,沒什麽冤家,只有同事,咱們的敵人只有媒體和大衆挑剔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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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多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趁路非凡擦肩而過,抓緊分秒機會,傳遞“我完蛋了”的信息。
他覺得自己像多才多藝的小孩,過年時被父母拉出去串門,順便客串話題,各家各戶地拜一拜,不跳個舞唱個歌走不了。
“原來你就是易多言,很有天賦嘛,遲早又是一位佛爺。”
“帥哥一瞧就很有靈氣!佛爺,咱們後繼有人,可以退休啦。”
易多言成了棵盡職盡責點頭草,正想問他能不能上個洗手間,佛爺忽的笑逐顏開:“歐總。”
易多言一扭頭,就看見剛才那個公共場合摸人屁股的沒脖子大老板走過來。
沒脖子對佛爺伸手,邪性的眼神卻直瞄旁邊:“佛爺,好久不見了,佛爺越來越有氣質了。”
佛爺谄媚地笑,與他握手:“歐總,是有段日子沒見了,您老日理萬機想見一面都難。”
沒脖子又對易多言伸出手:“這位是——”
“公司新來的小家夥,叫易多言。多言,這位就是歐總。”
易多言不得不伸手相握:“歐總,您好。”
大老板的思維就是不走尋常路,歐總竟然覺得他一只肥胖的大手握不住,又伸手一只手,兩只手緊緊相扣。
易多言覺得他是把自己當擦手巾,回憶剛才聽到的客道話,活學活用:“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歐總!久仰大名!”
歐總眉飛色舞,幾本就是一喘氣的灑唾沫星子車:“小家夥很會說話,佛爺,眼光不錯,這樣的小帥哥都能收入麾下,我怎麽沒那麽好的運氣!”
佛爺客道:“哪裏的話,歐總您麾下才是人才輩出。”
易多言想抽手抽不出來,碰上個一力擒十會,于是安慰自己他是把自己當撒手沒。這一扯一拽的,他和歐總之間的距離就剩下岌岌可危的十幾厘米,正好沒脖子也是個眯眯眼,他說:“您眼神是不是不好,不如配副眼鏡,又漂亮又實用,再說現在醫療條件那麽高,做個激光手術出來就能明察秋毫,螞蟻幾條腿都能瞧清楚。”
歐總被逗樂了,哈哈大笑:“佛爺,你還說我,我手下就沒有這種人才!”
他終于松開手,又和佛爺聊了兩句,才一步三回頭地被人叫走。
佛爺見怪不怪:“行了,習慣就好。找個地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謝謝佛爺。”易多言重重松了口氣,感激不盡,只想去洗手間先洗十遍手。
易多言走向洗手間,佛爺果不其然地看見歐總急不可耐,眼底一亮,旋即招手招來眼觀八方的服務員,換了杯酒。
易多言嘩啦啦地□□,便盆裏還印着只黑蒼蠅,他挺想感慨一句喜聞樂見。
旁邊來了一人,開口道:“這可真是喜聞樂見,這是巧合呢,還是擔心與會的素質不夠高,會被記者大做文章。”
易多言的公司作為東道主,第二天媒體大肆宣揚發布會洗手間尿跡叢生,丢臉的還是他們。不過這聲音挺熟悉,他轉頭,看見一個身穿鉛灰色三件套西裝的高個男人,故意噙笑看他。
“小姚!”易多言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熟人。
當時和Jo在網上開戰,這個姚淮代表他們公司約他在咖啡館見面,易多言原以為是死不承認,或是會花錢買他改口,沒想到姚淮張口便代公司道歉。
姚淮煞有介事的攤開手:“我又代表公司來了,代言人的工作,拿打工的工資。”
易多言喜笑顏開:“跳槽辭職打報告,沒獵頭公司找你?我不信。”
姚淮露出會心的微笑:“看破不說破,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不要給我捅出去,我們經理為了留我,确實給我漲薪了,還不少呢,年終獎特別豐厚。我估計他是知道獵頭公司給我開的價了。”
洗手間不是說話的地,兩人說說笑笑,并排走出去。
易多言把姚淮當朋友,差一步就能步入路非凡這個級別了。
姚淮看着他的笑容,心滿意足。易多言小時候在別人家占山頭,姚淮就能力排衆人地擠在前頭,一人身兼左右護法兩職。不過易多言的媽媽過世後,他就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後來茫茫人海再相見,易多言小屁孩忘性大,竟然忘了他是誰。
念書時見識過身邊人朦朦胧胧的愛情,再後來,姚淮逐漸明白了他為何會越來越忘不了那人。
他喜歡易多言,絕對比裴繼州更早。
姚淮很了解易多言,所以他假裝勤勤懇懇的打工者,和易多言抱怨老板是個千手觀音:“什麽事都要插一腳,簡直了!”
易多言喜聞樂見:“管你們上廁所的時間嗎!限制三分鐘,一天限三回!”
“那就太過分了,得起義。不過他限制物資開銷,把廁紙給免了,敢做不敢說,結果周一上班那天,一半的人都發求救信,我一個人就收到三條!”
“哈哈哈哈!你太逗了!”
路非凡蹭完地毯蹭合影,蹭夠了,又哈巴狗似的找過來。遠遠看見姚淮,這人他也不認識,但覺得易多言可能要婚內出軌,心中警鈴大作,不要命啦!
他像根粉色的道德标杆,迎風招展,款款飄到易多言身後:“多多,這位帥哥是誰,介紹下。”
姚淮伸手:“我叫姚淮,美女你好。”
路非凡:“我是女……”這個死桃花眼,害得他性別都模糊了,“我是男的!”
姚淮識趣:“同事在叫我,我把多多交給你了。”
“……把多多交給你了!”路非凡鹦鹉學舌,還挺有模有樣的,學完叉腰,氣得發抖,“他誰啊他,臉那麽大!你吃我媽做的飯,穿我爸廠裏的衣服,用得着他提醒!我告訴你啊,多多,我們男人和你們做1的,都要從一而終,不能劈腿,打炮更不行了。”
易多言抓狂:“什麽叫‘我們男人和你們做1的’不都是男人啊!”
“那個你!嚴什麽來着……”
易多言和路非凡各自反應了半天,才發覺是在喊易多言。他非常詫異,美妝的韓經理,敢帶着一群小妖精堂而皇之拉皮條,果然正兒八經的話到他嘴裏也像拉皮條。
“小嚴,你去趟休息室,你們佛爺有東西落在那裏,讓你去拿。跟着佛爺,是你的好機會,抓緊了。”韓經理離了至少五米遠,說完,踩着十厘米的Prada噠噠噠地走了。
“他誰?他誰啊!那麽diao!”路非凡臉皮厚還沒屋頂,甭管誰,都敢撸袖子揍。
易多言趕緊拉着他往電梯走:“閉嘴吧你,他是我另一個老板!”
路非凡老毛病犯了,一被易多言訓就心裏美,也把小靴子踩得噠噠噠:“咱媽來了好幾回都沒見着你,老想你了,頓頓做滿漢全席,還說看我吃特別沒勁。你啥時候回來啊,吃完踢球去。”
走廊空無一人,易多言膽大:“踢個屁,我被曬出心理陰影了,改室內運動,游泳去。叫上老穆一起,他再不動,就真成吸血鬼了。”
路非凡摸了摸小白臉:“也是唉,我都黑了一度,媽的上次櫃員竟然給我推薦黃一白!我難道不是最白的嗎!氣得我差點沒把店砸了,什麽眼神。”
休息室門上燙金字樣,易多言來替佛爺拿東西,是不會忌諱路非凡看的,但他一推開門,屋內燈光昏黃,立即把路非凡關在門外。
路非凡:“……?”
屋內,小林脫了上衣,顯然是沒想到還會有人來,臉上的表情可謂晴天霹靂。
然而接下來,易多言的一句話讓他渾身僵硬:“歐總,您今晚是準備雙|飛還是三P?”
與此同時,裴繼州一路“快快快”“停什麽車闖啊!”,奪命連環催,把司機催得夠嗆。
車一個急剎,終于到了樓下。裴繼州撣撣西裝領,擡頭看向高聳的摩天大樓。發布會在樓頂舉行,必定是小酒熏風,滿目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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