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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發怒,她不知如何是好,小聲道:“我是救友心切,再說每次一盞血,不會要人命的。”
他回身怒目看着她,那雙眼睛深淵似的,有點可怖。幽幽接口道:“量不多,确實不會要人命,可是為了取血每每拿刀劃傷口,你知道有多疼麽?”
他的表情簡直感同身受,蓮燈呆滞道:“應該不會有多痛吧,劃完了我會買雞炖湯給他滋補,用不了多久傷口就長好了。國師上次既然把血送來,那一定知道宿主是男是女吧?”
他緩緩吸了口氣,“問這個做什麽?”
蓮燈道:“我怕是個女郎,給人家身上留下疤痕不好。”
他皺起了眉頭,“照你的意思,男人身上留疤就沒什麽妨礙麽?”
應該是這樣的吧!蓮燈的印象裏男人皮糙肉厚,身強體壯,隔七天一小盞血,完全能夠承受得住。想當初昙奴身中那麽多刀,将養了半個月也痊愈了,一個男人怎麽能經不得這點小傷小痛呢!
她不說話,看表情是默認了。他慢慢平靜下來,攏着兩手道:“你說得心安理得,本座倒是很好奇,憑什麽別人要為你的朋友傷害自己?給過一次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卻打算長期索取,這是你做人的道理?”
蓮燈果然仔細考慮了很久,“國師說得是,這樣的确沒道理。”在他覺得她良知未泯時,又補充了一句,“可我本來就是個沒道理的人,同我講道理也是枉然。我只知道對身邊的人好,不想她們莫名其妙的死掉,所以為了她們,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被她回得一愣,“難道你忘了和本座訂下的協議?本座念你大仇未報沒有将你捉拿回神宮,你卻在外無法無天,打算将本座置于何地?”
她當然沒有忘記他趁她不備下藥的事,可是對他忠心和救昙奴沒有沖突,也沒有損害他的利益啊。她歪着頭望他,“那藥不是防止我嫁人的麽,昙奴只是個女人,連女的也不能親近麽?”
她突然開竅,令他猝不及防。他不記得和她詳細交代過感情的歸屬問題,當時明明說得很籠統,誰知被她悟出精髓來了。
國師語塞片刻,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本座說過要你唯命是從,如果不許你再管昙奴的事,你是不是決定為她背信棄義?”
簡直不講理到家了!蓮燈站在那裏,心裏打定了主意,即便腸穿肚爛,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昙奴毒發身亡。
“國 師提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照國師的吩咐去做,唯獨這件事,恕我不能從命。”她滿臉倔強,一身玉碎的英雄氣概,“我寧願死,也不能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昙奴原先 在大漠好好的,因為我才來到中原,也是為了替我打探仇家,才落得現在這樣下場。我欠她的情還不完,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活下去。別說取別人的血,就是要我殺 人,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很生氣,胳膊上的傷口也隐隐作痛起來。
她以為純陽的血那麽好找?像街邊上 賣蘿蔔青菜一樣,随意就能抓回家的嗎?長安城百餘年內只出了三個,另兩個早就入土了,她要把宿主圈養起來,告訴她自己就是,看她有沒有這個膽子!其實話很 容易說出口,只是這次救人救得有點喪失尊嚴罷了。他是極愛惜自己身體的,在手臂上拉個口子不知掙紮了多久。原以為下不為例了,誰知道她又找上門,這回還打 算長期索要,是不是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他想狠狠斥責她,又怕壞了自己的風骨,隐忍半天實在忍無可忍,剛想開口,就看到她的眼淚滴滴答答掉下來,比渾天儀上的漏眼滴水還要快些。
他措手不及,“你這是幹什麽?”
她站在那裏居然嚎啕,把他吓了一跳,“國師不答應我,我今天就哭死在這裏!”
他又氣又好笑,“本座活了這麽久,還沒見過哭死的人呢,你不妨試試看。”
他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她有股戆勁,也不出聲,只管不停抽泣大淚滂沱。他沒見過有人能夠哭成這樣,卷着袖子束手無策,“你是想敗壞本座的名聲麽?別哭了。”
她不聲不響,只覺得心口郁結難舒,把這幾天受到的坎坷都哭出來,才能感覺好受些。
國 師被她弄得騎虎難下,一甩袖子打算不去管她,可是她哭得太投入,眼看着人搖晃起來。他大感頭疼,女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有獨門法寶,但凡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這種無休無止的綿綿的嗚咽。他心浮氣躁,頓足低喝讓她噤聲,倒震動了地動儀,一顆金珠磕托一聲落進蟾蜍大張的嘴巴裏。他忿忿撿起來,重新鑲回去,再一回 頭,她下盤不穩,人傾斜過來,一下子撲在了地上。
他納罕地打量她,“世上真有哭死的人麽?我以為少說也得哭上半個月……”
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樣子真像死了。他心頭一緊,忙過去看她,她像個破布偶一樣攀起來,就勢抱住了他的腿,“國師,我已經七天沒有好好睡覺了,勞累加上落淚,說不定真的會死。”
國師臉色微變,被她抱得邁不動步子,沉聲喝道:“放肆!松手!”
“我以為國師會接住我的。”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語調委屈,輕聲抽泣,“唉,膝蓋好痛……”
她的神來一筆不知是從哪裏發掘的靈感,這顆腦子似乎有點異于常人,死扒着算賴上了嗎?饒是國師見慣了大場面也有點無力招架,縮了縮腿,沒能收回來。
“松手!”他又道一聲,奇怪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生氣了,“你的朋友要是看見你這樣為她求藥,恐怕立時死的心都有。”
“不一定。”她說,“阿菩教過我,能屈能伸大丈夫。如果換了國師為阿菩求藥犧牲,他一定不會死,會更堅定地活下去。”
國師想起那個損友就心寒,果然教出來的徒弟也讓人頭疼。他垂眼看她,“你打算一直保持這個姿勢麽?人來人往,被人看見像什麽?”
她卻落落大方,“我無所謂,和上次比起來,這次根本不算什麽。”
國師的額角忍不住跳起來,忙扶住了,以免自己失态,順了順氣道好,“你先起來,起來了咱們再從長計議。”
蓮燈聽了果真站起來,只是臉色發青,鼻尖粉紅,看上去狼狽可憐。
他 調開視線,心平氣和地告訴她,“芒針入經脈,無法可解。就算讓她吃藥,也是治标不治本。她身上的毒産自西域,要找出解藥,恐怕得費一番功夫。本座會下令命 神宮徒衆尋訪,但是下毒之人已經死了,不敢保證一定能夠找到。你要的血……我再替你讨一回,但因宿主風華絕代不是凡人,本座也不好意思再三相求。下次就算 你哭死撞死,本座也不管了,聽明白沒有?”
她惶惶瞪大眼睛,“國師……那十四天之後沒有解藥,昙奴怎麽辦?”
他擰了眉頭,“和本座有什麽關系嗎?”
她又帶上了哭腔,“國師……”
他擡手制止了,“你若是答應,我現在就去為你讨血,要是不答應,連這次的也作罷,究竟如何,你自己選擇。”
她還有什麽選擇,當然能拖一日是一日。國師見她沒有異議,轉身朝大堂另一邊去,蓮燈追趕兩步喊了聲,“平時要一盞,這回能不能要五盞?存放得當,或許能夠維持一個月也說不定。”
國師猛然回身惡狠狠瞪她,蓮燈瑟縮一下,谄媚地對他拱了拱手。
什麽是得寸進尺,這就是!國師一面走,一面憤懑不平。帛裳曳地,險些把他絆倒。他氣悶地提起來,跨過兩三級臺階到了平時休憩的地方。涼閣的廊檐外垂着一排竹簾,齊齊卷起半幅,略帶寒意的春光斜照進來,打在光滑的地板上。
他進閣內,翻出一只瓷瓶放在案上。估量一下似乎過小了,裝不下那麽多。重新打開三彩櫃,找了只銀瓶出來,然後卷起廣袖,把手臂擱在瓶口上。
他是優雅的人,身上從來不需要攜帶兵器,擡擡手指就能劃破長空。他蹙眉在小臂上割了道口子,血汩汩流出來,他轉過頭沒敢看。國師很厲害,但是有點暈血。
長廊那頭穿着藤花色大袖衫的人緩步而來,到了門前站住了腳,“師兄近來和以往不一樣了,這樣自殘的事也做得出來,究竟是為什麽?”
他臉上淡淡的,覺得沒有必要同她交代,随口道:“我有我的打算,你別過問。”
翠微默不作聲,看他把銀壺裝滿,知道他見不得血,抽出手絹替他包紮上,低聲道:“那位小娘子又找來了,師兄打算怎麽安排?”
他說:“王朗的托付,能怎麽安排?不過盡我所能罷了,你不要多心。”
翠微擡眼看他,“相幫須有度,師兄幫得太過,未必是好事。”她複垂下眼,把手絹又繞一層,打上了死結,低聲道,“依我的意思到此為止,別為了一個小丫頭,賠上了百年基業。”
他把袖子放下來,垂手塞上瓶塞,轉身欲下臺階,走了幾步頓住,沒有回頭,只說:“那天她夜遁,是你放她走的。我們師兄妹這些年來毫無嫌隙,若為小事鬧得不愉快,就太傷人心了。”
翠微臉上什麽表情他并未留意,彼此之間的淡漠深入骨髓,不是沒有感情,是無法轉圜的一種相處模式。他有純陽血,物極必反,所以終年寒冷。不說人有趨光性,至少不會心甘情願一直躲在背陰的地方。他想改變一下,不管哪個方面,都想改變一下。
他回到前堂,她人還在那裏,抱着手臂靠着廊柱,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忽然看見他,烏雲縫隙裏滲透出陽光一樣,滿面笑容迎了上來,“這麽快?那位風華絕代的宿主一定在這裏吧?國師可否引薦引薦,我好當面向他道謝。”
他 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覺得本座是你能哄得團團轉的麽?”把銀瓶扔過去,不耐煩道,“拿上你要的東西走吧,血放久了會不會失效本座不知道,總之下次不要再 因為這件事來找我。”想了想又道,“如果有必要,本座會去找你的。還有廣德坊裏那件事,朝廷已經命大理寺承辦,城中戒備也随之加嚴,你要好自為之。”
蓮燈抱着瓶子千恩萬謝,“那件事我有分寸,多謝國師提點。國師說要來找我,知道我們現住哪裏麽?”
他的目光裏有毫不掩飾的鄙夷,“本座連昙奴受傷的原委都知道,會不知道你們在哪裏落腳?”
她才轉過彎來,哦了聲說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挪了一步重又轉回來,笑道,“不知春官回來沒有,國師有事就命春官傳話吧!”說着揮揮手,“國師留步。”自說自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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